旗艦上,宋子寧忽如瘋了一樣的吼道:“進攻!全軍進攻!我要把這些黑血雜種全部殺光!!”
幾名隨從將軍急忙抱住宋子寧,叫道:“元帥,不行啊!艦隊還在後面,您身體還沒有好。這樣過去是送死啊!”
宋子寧拼命掙扎,叫道:“都給我滾,把軍令給我,我要進攻!”
幾名將軍按手的按手,抱腿的抱腿,拼命壓住宋子寧。旗艦的航速也慢了下來,等待後續艦隊跟上。
看到航速放緩,宋子寧更是如欲癲狂,拼命掙扎,咆哮道:“你等竟敢抗命,若誤我大事,我必誅爾等九族!”
衆軍官絲毫不理,只是用力壓着他。宋子寧此刻明顯還沒有復原,身爲有數神將,居然被幾個戰將按住就掙脫不了。
眼見旗艦慢慢懸停,宋子寧焦急不已,忽然道:“好,你們可以不去,都放開手,拿我戰甲龍槍過來,我自己過去,總可以了吧?”
一名將軍道:“大人乃是帝國棟樑,今後三十年帝國國運還要仰仗大人您哪!大人,切不可意氣用事,家國大業爲重!”
“我的兄弟就在那裡,生死未卜!他一個人對抗整個永夜,整整四天!那時候你們怎麼不談什麼家國大業?!”
那將軍只道:“大人息怒,我等也只是奉命行事,身不由已。大人還是不要讓我們爲難的好。”
宋子寧的掙扎力道越來越是虛弱,忽然不動了,冷笑道:“我知道了,放我起來吧。”
幾名將軍面面相覷,一時不知該不該放他起來。
宋子寧淡道:“放心吧,我會好好活着的。你們既然還想把未來三十年國運交給我,那就不應該得罪我,不是嗎?我這個人惟一不好的,就是記仇。”
幾名將軍嚇了一跳,趕緊鬆手,但還是將宋子寧團團圍住,生怕他做點什麼出格的事。
宋子寧拍拍身上衣服,道:“這件外袍髒了,去給我換件新的來。另外,備茶!”
一名將軍奔進去取衣,另一人則去準備茶點,其餘四名將軍依舊貼身站着,與宋子寧寸步不離。
宋子寧神色如常,換衣飲茶,靜靜坐在那裡,就好象什麼事都沒有發生過一樣。幾名將軍暗中鬆了口氣,卻又有莫名的寒意。
這時旗艦終於與帝國禁衛艦隊匯合,上百戰艦集結一處,以排山倒海之勢,向着黑暗種族壓去。
此役帝國精銳艦隊悉數出動,永夜部隊人數雖多,可是剛被千夜重創,士氣早就降至谷底,而且又都是地面部隊,萬沒想到帝國竟會傾舉國之力,以艦隊來攻。
因此一場大戰後,黑暗種族不出意料地戰敗,全部退回要塞。帝國艦隊怎肯罷休?在空中擺出對地陣型,就欲再度進攻,以優勢空中火力一舉摧毀這座永夜的核心要塞。
就在這時,所有人忽如被拎出水面的魚,連氣都喘不上來。他們扼住自己的咽喉,徒勞地呼吸着,可是卻一口氣都吸不進去。
帝國艦隊頓時一片混亂,好幾艘戰艦開始在空中打轉,有的撞到了一起,更有的緩緩墜向地面。
好在帝國禁衛艦隊中人才濟濟,當下幾名指揮運起原力,聲音傳遍整個艦隊:“這是威壓!快用原力護住心神!所有戰將,保護下屬。”
命令一下,效果立杆見影。帝國艦隊漸漸恢復了秩序,可是衆多艦員需要上位者保護,明顯支撐不了多久,更不要說打仗了。
黑暗種族那邊的情形明顯也好不到哪裡去,要塞內一片寂靜,原本猛烈的防空火力已經全停,就如被脫光的少女,再無抵禦之力。只是攻擊者此刻也只能勉強自保,再無侵佔之力。
宋子寧坐於船頭,絲毫不受影響,只是冷笑。
一名龍行虎步的大漢走上甲板,施禮道:“宋帥想必胸有成竹,不知可否指點一二。”
宋子寧也不起身,品一口茶,方道:“方指揮使第一次來新世界,對這裡不熟也很正常。剛剛那道威壓,即是我們所說新世界惡意。它既然來了,那我們若是再打,就等如是擄它虎鬚了。”
方指揮使有些驚疑不定,只得再討教,“那現在怎麼辦?”
“等。”
“等多久。”
“一般一兩天功夫,它也就該走了。”
“一兩天!”方指揮使咬了咬牙,道:“艦隊最多隻能再支撐半天!再久的話,所有戰艦都要報廢在這裡了!”
“這我可說的不算。哪怕它不發威,只是注視着這裡,就象現在這樣,你就能打了嗎?”
方指揮使終於不淡定了,“它只是注視?”
“不然呢?”
方指揮使臉色陰晴不定,片刻後方道:“若是如此,那恐怕我們不得不撤退了。”
宋子寧這時才起身,指了指頭頂,淡道:“也不急這一時半會,上面大概正在談着呢,用不了多久,就該有結果了。”
“上面在談?”方指揮使明顯一怔。
宋子寧也不解釋,走到船邊,道:“我要去看看兄弟臨終之地,不是尋死,指揮使不必派人跟着。”
說罷,宋子寧躍出甲板,大袖飄飄,如一片柳絮,飄向殘留的半段孤峰。
“好本事!”方指揮使暗讚一聲。宋子寧此刻仍十分虛弱,正常根本是飛不起來的。可是他將一點點原力駕馭得出神入化,更能引動新世界原力爲助,有若飛鳥翱翔,趨退自如。
這份原力駕馭,方指揮使自愧不如。他轉念一想,又是一驚。宋子寧如此本事,與夜瞳隔空對決,卻是當場重傷不起,直到最近方纔有所緩解。那夜瞳又該是何等厲害?
方指揮使忽然有些慶幸,好在禁衛艦隊以前從來沒有進入新世界,否則的話就算是他遇上夜瞳,怕也是凶多吉少。
宋子寧大袖如翼,飛到孤峰斷緣上,來來回回地走着。他所過之處,時時會出現一片畫面片段。其中大多是四處倒伏的黑暗種族屍體,時時可見屍體當空墜落。大多則是無可分辨的雜亂光點。
宋子寧一圈圈走着,默默看着,然後到了某個高處,停下腳步。
這裡是曾經的峰頂,是千夜最終一戰之地。宋子寧面前,就是曾經的王旗所立之地。他擡起頭,望向空中,彷彿又看到了那面飛揚的王旗。
當千夜單人只劍,於這絕峰之上插下大旗,向整個黑暗種族宣戰時,又是怎樣的心情?
那面大旗,就和孤峰一樣,已灰飛湮滅。
宋子寧雙膝落下,跪在曾經的王旗前,輕聲道:“是我來得遲了。千夜,再讓我苟活三十年。有這三十年,無論什麼恩怨,我都必會將它清理乾淨。所有欠你的,我都會幫你討回來。三十年後,世間恩怨兩清,你我再聚。”
他緩緩起身,大袖一拂,一聲冷笑,“自此之後,世間再無規則可以束縛我。若論權謀之道,我宋子寧怕過誰來?!”
重回指揮艦時,宋子寧已是若無其事。方指揮使一直在艦上暗中觀察,其實一直沒有弄明白他想要幹什麼,且也不敢過於拂逆,此刻見他完好回來,方鬆了口氣。
“宋帥,上面什麼時候會談妥?我的人快要支撐不住了。”
“你支撐不住,黑暗種族更是撐不住,很快就會有結果了。”
方指揮使有些狐疑,道:“您怎麼知道黑暗種族撐不住了?”
宋子寧道:“因爲他們強者更多,更容易引起世界惡意的注意。”
方指揮使先是鬆了口氣,旋即越想越覺得不對,道:“宋帥意思,是若真打起來,我們可能會輸?”
“從目前看,很有可能。”
“可是,那千夜不是斬殺了十萬黑暗種族?屍體都還在那?”
宋子寧轉身望向永夜要塞,以免神色變化泄露心事。他聲音變得格外柔和,道:“千夜縱是斬殺半數黑暗種族,可也還剩下魔裔和血族的大半強者。就是兩族合力,我們也要處在下風。”
方指揮使恍然,施禮道:“受教了。”
宋子寧再轉身,已是滿面春風,含笑道:“指揮使這話就見外了,以後有用得着我的地方,儘管開口。”
方指揮使忙道:“哪裡話,今後還得宋帥多多提攜。”
宋子寧用兵如神,早有公論。在他重傷不起後,戰局立刻崩潰,也從側面證明了他的能力。
經歷過之後的艱難時刻,帝國許多人才明白,宋子寧當年以有限兵力,能打出那樣輝煌戰果是多麼不易。
現下宋子寧終於醒來,根基也未受損,早晚能夠康復。到時候,帝國軍事大權遲早要入他之手。
方指揮使正是看明白了這一點,纔要刻意結交宋子寧。今後哪怕在時局複雜時得他指點一兩句,也就受用無窮。
而宋子寧也有自己想法,對方指揮使一改初時冷嘲熱諷,熱情結納,一時間兩人打得火熱。
就在這時,空中忽然傳來定玄王的聲音:“令!將輜重和部隊卸於如下地點,在此建立基地,然後禁衛艦隊返回帝國。”
在帝國艦隊中央,原力匯聚,形成一幅巨大地圖。地圖中央是天坑,旁邊有個標記,即是新基地選址。
新基地距離永夜中央基地約有數百公里,和天坑成鼎足之勢。
能夠把基地建在這裡,顯是與永夜達成了一定交易。方指揮使愕然之餘,對宋子寧佩服得五體投地。
宋子寧端起茶杯,一飲而盡。只有杯袖之下,才露出一抹冷笑。
而在永夜要塞那一側,也有類似命令下達,並且還有一名永夜議會巨頭現身,接管了要塞指揮權。
至於要塞裡殘存的各族強者和黑暗戰士們,對這突如其來的停戰協議,是如何迷茫,如何驚訝,如何忿忿,那就完全不重要了。
數道力量波動從這一方天空散向四面八方。其中有一路直穿魔裔掌控的新世界大門,隨即在另一頭大陸的虛空中影影綽綽現出幾個人影。
魔皇依然掩在一團黑暗迷霧中,“哈布斯卿那邊,怎麼樣了?”
“火之冠冕仍然閉門謝客。”回話的人裹在連帽黑袍裡,竟是永夜議會的現任議長。
魔皇輕笑道:“哈布斯卿這次養傷的時間挺長啊,長到當中好像還去新世界打了一圈?”
議長沉吟道:“他一開始就對參加浮陸之戰有點不……呃……想法,戰後也一直不肯前往議會述職,聽說他爲此和梅丹佐之間也搞得很不愉快。陛下,是否需要就此徵詢夜之女王的意見呢?”
魔皇道:“浮陸戰爭都已經結束了,還需要述什麼職,更不用去驚動莉莉絲,血族自己內部分不清貢獻權重,我們有什麼必要去管?親愛的馬克爾,你誤會我的意思了,我只是想要哈布斯獲得的一件戰利品,這是私人交易,只是私人交易。”
議長躬了躬身,道:“是的,至尊的陛下,這是我的疏忽。我這就再次派人,帶上更豐厚的禮物,去求見哈布斯殿下。”
魔皇轉向一名高大青年,道:“普瑞特蒂克卿,你已經很久沒見過哈布斯了吧?”
被點名的青年穿着一身大巫師袍,他髮色淡金,眉宇間帶着一絲與生俱來的傲慢,只看外形更像彪悍的戰士,而非大預言師。
大部分永夜貴族可能都對他很陌生,但是在頂層的小圈子裡,這個極爲年輕的魔裔卻十分有名。他是無輝之魘最後的瑰寶,有着的‘預言者的末日’稱號,很大可能在足夠成熟之後,戴上永夜第一預言師的冠冕。
普瑞特蒂克眼皮一跳,躬身道:“臣下認識哈布斯的時候大家都沒成年呢,差不多幾十年沒見了吧?臣下這次覺醒後,還沒出過傳統領地。”
魔皇道:“那就一起跟去看看吧。”
“是。”
“如果,嗯,如果哈布斯卿仍然有什麼想法,我也可以去見見他。”說完,魔皇就衝着議長點點頭,身影就此消失。
等面前的那團黑色迷霧徹底散去,普瑞特蒂克才望向面目全罩在黑袍裡的議長,“怎麼回事?”
魔皇的口吻再客氣,都不能忽視他身爲黑暗至尊的威嚴,普瑞特蒂克因爲出身的緣故與這位陛下算得上關係密切,更清楚他溫和平易近人表相下的堅韌決斷。
而近期魔裔和血族之間暗流洶涌,方纔在新世界裡,有人族天王在場的場合都沒怎麼收斂和掩飾。魔皇若得不到想要的東西,真的親自去見哈布斯,不知會發生什麼事情。
事實上,議會巨頭以上的大人物都有些惴惴不安,是否終有一日,年輕的魔裔皇帝與高踞聖山萬年之久的夜之女王間會產生不可調和的矛盾。
議長顯然有同樣的擔心,他沉默了一會兒,才道:“尊敬的普瑞特蒂克閣下,其實我也不是很清楚事情的來龍去脈。魔皇陛下向哈布斯殿下開出豐厚條件,要求交換一件戰利品,我不知道那是什麼,陛下並未明示,但哈布斯應該是清楚的。他前幾次答覆都是,沒有那件東西。”
普瑞特蒂克忍不住伸手拍了下額頭,“我的天……”不過隨即他就不說話了。
議長向他投去不解的一瞥,有些懷疑普瑞特蒂克可能知道答案。
不過今年已經超過千歲的議長,並沒有什麼好奇心,他耐心等了等,見普瑞特蒂克不再說話,就招來旁邊的屬下分派任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