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夜身上傷痕累累,血肉翻卷,滿是血污硝煙和泥土,浸染得琪琪也一身狼狽,但是琪琪就那麼揹着他,絲毫不以爲意。
魏破天悶頭跟在後面,幾次想要開口說換他來背千夜,最後還是沒有說話,他直覺就算是說了,琪琪也不會同意。
一路上穿越山林谷地,也曾發現有人在周圍跟蹤窺伺,不過或許是看到魏殷兩家已經走在一路,知道失去了最後機會,那些圍獵者連面也沒露,就陸續離開。
琪琪剛剛走出一片密林,突然停步,殺氣驟起。
魏破天低頭跟着狂奔,未曾想琪琪會停下來,差點一頭撞上去。他擡頭望去,頓時雙眼一瞪,臉上卻是怒意一現即收,神色沉肅,一個大步擋到琪琪和千夜面前,土黃色原力光芒迸發。
正前方的林間空地上,宋子寧好整以暇地站在那裡,仍是輕衫大袖的悠閒模樣,他身後是葉慕藍和兩名宋閥護衛。
雙方一觸即發之際,旁邊林中突然穿來一記清越的槍聲,如金石相擊般悅耳,餘音不絕。這個極爲特別的槍聲對在場大多數人,都再熟悉不過了。千夜臉色微變,動了動,不顧琪琪的阻止,執意掙扎下地。
趙君弘從林中慢慢走出,用純白方巾擦着他那把著名的銀翼幻想,他的步伐似緩實快,僅僅走出兩步,就站到了對峙雙方的中線上。
趙君弘站立的方位正好面對着宋閥衆人,他擡頭看看宋子寧,卻沒開口說話,氣氛沉寂有點詭異。
宋子寧仍是笑意殷殷,突然道:“真巧,在這裡遇到幾位。你們繼續,我換個方向。”說罷,居然真的轉身,另挑了個方向揚長而去,葉慕藍和宋閥兩個護衛面面相覷,連忙跟上。
趙君弘看着宋子寧的背影完全消失,然後轉身,掃了一眼仍在戒備的琪琪和魏破天,淡淡道:“不用這麼緊張,我只是來和他說幾句話的。”
千夜勉強站直身體,靜靜望着趙君弘。
趙君弘把銀翼幻想揹回身後,看着千夜,說:“你還是第一個把我逼到這麼狼狽的人。不過你現在既然傷得這麼重,就給你些時間,等恢復之後,我們再好好比一次!”
千夜聞言頗爲意外,隨即笑了,問:“比什麼?要不要我換把近點的槍再和你比試下?”
趙君弘乾咳了一聲,臉色微僵,道:“這個狙殺原本就不是我擅長。但是要比這個也可以!哼!趙家也有精於狙殺的大師,等我回去跟着他學習半年,我們就可以好好比一下了。”
千夜被說得一愣,完全沒想到這位趙閥二公子會如此坦然承認自己的不足,也就不好意思再諷刺他,問:“那你想比什麼?”
趙君弘說:“春獵實戰結束後,就是格鬥擂臺賽,那可不是虛擬格鬥。怎麼樣,你敢來參加嗎?”
千夜笑道:“那有什麼不敢的?”
這時琪琪插話道:“趙君弘,你可是七級,曉夜才五級。你也好意思說這種話?要不我去找個戰將過來,也和你好好打一場,怎麼樣?”
趙君弘冷冷瞥了琪琪一眼,道:“我會佔他這種便宜嗎?到時候我也只用五級原力。殷琪琪,你要是不服的話儘管上場,我會讓你好好領教一下趙氏秘傳!”
這時千夜已經有點站不住了,半靠在琪琪肩上,虛弱地笑笑,說:“如果只用五級原力的話,那就不用打了。我對必然會贏的戰鬥沒有興趣。”
趙君弘臉色一沉,寒聲道:“你倒還真敢說,只希望在擂臺上,你真有嘴上說的那麼厲害!”說完,連招呼都不打一聲,拂袖而去,倏忽遠離。
千夜搖了搖頭,說:“沒想到趙二公子是這樣的人。”
琪琪道:“趙家的人都……”她一時頓住了,好像找不到合適的用詞,隨即咬牙說,“不管怎樣,趙君弘比宋子寧那個小人好多了!”
千夜被說得一窒,看到魏破天也是一臉贊同地連連點頭,頓時覺得自己還是什麼話都不要說了。
此時,在密林深處,葉慕藍跟着宋子寧疾行,但想來想去還是不甘心,不由拉了拉宋子寧的衣袖,低聲說:“子寧!剛纔爲什麼要走?”
宋子寧淡淡道,“君弘兄不想我們留在那裡,當然要給他這個面子。”
葉慕藍有些着急,急道:“子寧!那個千夜已經恨上了我們宋家,不趁現在殺掉他,將來後患無窮!”她也不笨,看當時趙君弘的樣子根本不像是去殺人的。
葉慕藍心中有着不願承認的慌亂,魏破天的威脅給她留下很深陰影。她不知道那個粗鄙魯莽的平民小子憑什麼得到那麼多庇護,但預感告訴她,他活得越好,她的麻煩就會越大。
宋子寧目光一閃,聲音聽不出喜怒,道:“不用着急,離獵場實戰結束還有好幾天。”
葉慕藍儘量用最溫柔和順的神態應了一聲,“嗯。”現在她能僅僅抓住的只有宋子寧了。
到傍晚時分,琪琪終於揹着千夜回到了殷家的營地,專長戰地醫護的殷家護衛花了大半夜時間才把千夜全身傷口處理好。
魏家的護衛也全部聚攏到這邊來,索性就借了殷家的工具和物資,在附近建立臨時營地。期間魏破天圍着千夜的營帳轉了無數圈,幾次想找他說說話。
但琪琪從魏破天口中無論如何也問不出兩人的往事淵源,一怒之下,一腳跟進又一腳跟出,就是不給兩人單獨說話的機會,把魏破天氣得很想和琪琪再打上一場。
千夜自顧自地閉目養神,不去理這兩個人。實際上,他也還沒準備好和魏破天敘舊。在永夜大陸的時候,總有這輩子可能再也無法接觸往日人事的失落,然而現在連續遇到舊友後,他發現自己內心深處總有一種惶恐,不知道最後揭開的往事將會是什麼。
春狩在這天之後又回到了正常軌道,各大門閥世家的隊伍都進入了獵場最危險的黑色圈,開始獵殺黑暗種族戰士,榜單上的積分增長迅猛。
然而由於千夜的緣故,實力最強的趙、宋、孔等幾家護衛傷亡過半,此消彼長之下,那些沒有插手的小世家獵隊積分和名次飛速提升,甚至開始超越。
不過正常局面並沒有持續多久,事端還是從宋殷兩家的摩擦開始。
千夜雖然傷勢很重,但是琪琪沒有給他報退,既然殷家獵隊願意帶着這麼一個負累,其他隊伍自然不會提出異議。因爲營地裡有重傷員的話,是必須要留人防守的,無論是六七級的猛獸,還是黑暗種族都是進入獵區黑色圈後致命的威脅,這樣定會影響獵隊效率。
傍晚時分,千夜在營帳裡躺了兩天後,今天已經可以起身走動。他從殷家的備用武器中選了一支六百米射程的狙擊槍,正在一個一個零件地保養和裝配,突然聽到帳外傳來極爲尖銳的嘯聲。
那是利器劃破空氣的聲音,來勢洶洶,恍若烽火連城,金戈鐵馬踏營而來。千夜還沒來得及從原地跳起來,‘轟’然巨聲中,他頭頂的帳篷被掀飛,所有東西全在奔騰的原力狂潮中翻滾着拋灑出去。
‘撲’地一聲輕響,千萬點盈盈秋水在千夜身前交織成一道雨簾,牢牢地擋住無數道撲面而來的火光。季元嘉的尺半短劍與一柄丈許的青銅色方棱扁頭的矛槍在眨眼間連擊無數次,當兩人最終分開,季元嘉握劍的手有血流下。
那柄矛槍竟然是握在宋子寧手中!
“宋子寧!你幹什麼!”琪琪的叫聲從遠處傳來,轉眼就到了近旁,一早出去的殷家獵隊恰好此時趕回來。
宋子寧已經往後急退,轉瞬出了殷家營地的範圍,回到葉慕藍和宋閥護衛隊列中,這才一臉無辜地說,“如你所見,偷營而已。”
琪琪滿臉怒氣,獵隊之間互相偷營也是春狩允許的規則,但她就是無論如何也咽不下這口氣。
宋子寧還在繼續說,“沒想到你留下季元嘉守營,倒也不怕影響狩獵積分。”季元嘉也算是殷家獵隊中數一數二的高手了,不下獵場當然有損失。
琪琪聞言立刻意識到宋閥竟然又是衝着千夜來的,如果今天換了力量稍差的護衛留守,根本擋不住宋子寧那一槍。她怒視了宋子寧一眼,又瞥到葉慕藍的表情,總覺得那個女人的笑容充滿惡意。
“宋子寧你敢動我的人!”
宋子寧微笑不語。
琪琪突然冷靜下來,寒聲道:“七表哥,老祖宗也不總是隻偏寵你一個人的。”
宋子寧這時突然轉過頭向左邊看去,魏破天和兩個護衛的身影從樹後匆匆轉出,顯然離殷家營地只有幾百米遠的魏家也被驚動了,他不再多說,笑笑就帶人退走。
千夜此時極爲頭疼,以他對宋子寧的瞭解,已經看出來宋子寧是在故意激怒琪琪,卻想不出原因。
季元嘉注意到千夜從剛纔起就一直站着不動,與平時神情有異,有點擔心地問,“千夜,你的傷沒事吧?”
千夜搖搖頭,望向季元嘉還帶着血跡的右手。
季元嘉笑笑說,“劃破了一層浮皮而已。”他捲起衣袖,果然只是手臂上裂開了一道淺口,連包紮都不必,止血後自然就會收口。他解釋道:“宋七公子用的是宋閥著名戰技之一,烽火傳薪槍,前薪盡而火又傳於後薪,承續不絕。一旦施展開來,除非能全力壓制住,否則必會中槍。”
這時兩名殷家護衛走過來,開始幫千夜收拾帳篷和灑了一地的物品,季元嘉正想回自己帳篷,剛送走魏破天的琪琪突然走了過來。
她怔怔看着千夜忙碌的背影,輕聲說:“元嘉,在千夜的事情上,我是不是做錯了。”
季元嘉默然,過了一會兒才溫和地說,“小姐當初發佈任務的時候,就是這樣決定的吧?”
琪琪的‘情人’並不是從千夜纔開始,之前的人都由於各種原因離開了舞臺,其中也有傷殘退場的。千夜本來就是一顆擺在明面上的棋子,哪有什麼對錯。至於這次春獵把宋子寧得罪狠了,反而應該只算是個讓人哭笑不得的意外。
琪琪露出少女般迷茫的表情。
季元嘉輕輕說:“小姐,你一直沒告訴千夜,爲什麼會調動60師去救他吧?”
琪琪當時向季元嘉要軍部調兵令,說的是答應過餘英男,無論千夜遇到什麼危險,都要爲他擋一次。但是事後,琪琪什麼也沒告訴千夜,那個理由彷彿從來不曾存在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