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後直至來年正月,都沒再有人上奏過還有誰有反清意向。胤禛的心緒也因爲冊封了妍華兒而變得格外高興,朝堂之上又恢復了往日的和諧,好似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發展。
雍正九年正月底的時候,嘉惠誕下一子,取名桑齋多爾濟。皇宮與怡親王府裡的氣氛因此得了改善,徹底地從怡親王的薨逝中回醒過來,宮人與王府裡的下人這才漸漸敢在主子們面前露笑臉。
可是,嘉惠卻並沒有因此表現出過多的高興。她坐完月子被妍華接進宮裡小住時,還會時不時地對着孩子唉聲嘆氣。可每當妍華問她爲何不開心時,她又堆起笑臉予以否認。
那一日是三月初六,嘉惠給妍華梳妝的時候,在她的梳妝櫃子最裡面看到一個琺琅盒子。嘉惠以爲妍華藏了個寶貝捨不得戴,便拿出來看了看,打開盒子一看,上面有一對翠綠色的水滴形耳墜,她覺着好看,便想給妍華戴上。妍華大驚,忙拒絕了,伸手要去將那盒子給拿過來。
當日她將瓜爾佳氏送來的那一箱子東西能燒的都燒掉了,剩下一些諸如這對耳墜之類的東西,她也不知該如何處理纔好,便隨便裝在一個琺琅盒子裡留了下來。本來她已經將這件事兒給忘了,盒子放在櫃子裡面,也沒人會去翻看,若不是嘉惠突然將這翻出來,她壓根不再記得這事兒了。
她覺着她沒有資格去回味那個箱子裡的一切,因爲那個人是十三,是筱七的夫婿。而她,也有了自己所愛。
“這是……”嘉惠見她眼裡閃過一抹驚慌,便有意與她玩鬧一番,忙捧着盒子跑到旁邊,又打開來看裡面還有什麼珍寶。她突然看到一對眼熟的鐲子,那是一對檀香木的鐲子,不似金銀珠玉質地的鐲子好看,卻很獨特。
那對鐲子很香,是檀香木特有的香味,聞了可以寧心靜氣。
嘉惠的眼皮突然狂跳了幾下,而後就在妍華假裝鎮定地往這邊走過來拿盒子時,她趕緊拿出了那對鐲子細細看了兩眼。嘉惠記得,她曾見過的那對鐲子的內側各刻了幾個小字兒,她想證實一下,看看這對鐲子是不是就是那一對兒。
“啊!”她看清楚了,那檀香木鐲子內側,果然刻着小字兒,正是她阿瑪的筆跡:相思相見知何日,此時此夜難爲情!
爲何她阿瑪親手雕刻的鐲子,此時會出現在這裡?難道……嘉惠難以置信地看向妍華,直到她面色古怪地將那對鐲子搶了去,嘉惠才從震驚中回過神來。
“額娘,這鐲子爲何在你手中?額娘……你告訴我,這鐲子爲何會在你手裡……”嘉惠的聲音在發顫,眸子裡的震驚無以復加。她在怡親王府看到過這對鐲子啊,當時她問十三是不是準備將這對鐲子送給她額娘,他言辭閃爍,半晌沒有吭聲。
彼時她沒有細想這兩句詩的含義,直到十三叮囑她莫要將這對鐲子的事情告訴第三個人,她才意識到,原來她敬愛的阿瑪心中,一直都藏着別個人!相思深重,相見無期,此情難抑,愁緒滿懷。
她爲她筱七額娘憤憤不平了許久,還在心裡詛咒過那個女子千百次,沒想到,原來兜兜轉轉一大圈,她咒的竟然是她的養母!
妍華處理那箱子裡的東西時,因爲心裡悲痛得很,只胡亂地將那幾個小物件都塞進了琺琅盒子裡,沒想到卻陰錯陽差地留了這一對本科焚燬的檀木香鐲子,偏偏嘉惠還認得。
妍華心裡發虛,卻又不能承認十三對她的那份情,便按捺住心裡的澎湃,鎮定道:“是瓜爾佳氏最後一次進宮的時候贈與我的,說這是她最喜歡的一對鐲子。想讓我時時看到,以免日日都記得要好生照拂怡親王府,照拂她的子女。”
嘉惠怔怔地看了妍華良久,但妍華浸淫爭鬥多年,若是有心掩藏心思,又豈是嘉惠這個年方十九的人能看得出端倪的?
所以她看不出什麼破綻後,還是信了。雖然這番話說得有些牽強,但是她找不到懷疑的理由,因爲她不想相信,她敬愛的阿瑪深愛之人居然不是她的生母。
“額娘……孩兒覺着阿瑪親手做的這對鐲子,是要送給他最爲心愛之人的……額娘能否將這對鐲子送給我?阿瑪也沒留什麼給我,我想拿了做個念想。”嘉惠想起多爾濟塞布騰,心頭浮上一絲恨意,盯着鐲子上的那幾個字發了會兒愣。
妍華爲難了一會兒,心頭剎那間浮起各種可能產生的危險。可最終她還是點了頭,畢竟在這世上,除了她自己,再也也沒人知道這鐲子後面掩藏的秘密,就連嘉惠也是一知半解,所以送給她又何妨?只不過,她不久之後就會因爲這個決定而痛苦萬分,但那是後話,此時此刻的她,除了點頭也不知還能尋什麼理由拒絕。
當天晚上,妍華便讓芍藥將那個琺琅盒子,連同裡面的東西,給埋在了景仁宮的後院。她希望,那個秘密永遠不見於天日。
只是,她們並不知道,芍藥找了小余兒去做那挖坑埋盒子的事情時,有一個宮女一直偷偷躲在暗處瞧着這一切……
嘉惠帶着她兒子桑齋多爾濟在景仁宮裡住了近一個月,遲遲沒有回去的意思,而這期間,駙馬多爾濟塞布騰已經陸續遞了兩次次牌子進宮求見。
妍華這才確定,嘉惠與塞布騰之間定是出了什麼事情。
塞布騰第三次進宮的時候,正趕上暖心肚子疼。暖心又懷了一胎,約莫再過兩個半月便要生了,此時突然肚子疼,妍華自是緊張萬分。
她讓嘉惠去養心殿和塞布騰好生談一談,便匆匆趕去了乾西二所。
暖心生下第二個孩子後,因爲對芙蓉的事情還心有感傷,弘曆便時常陪着她,沒曾想,她坐完月子後的頭一個月裡,弘曆便又讓她懷上了。妍華得知此事的時候,還批評了弘曆一頓,說他只顧着自己個感受,也不替暖心好生着想,第二個孩子剛生完,暖心的身子還沒養好呢,這麼快便又懷了一胎,委實有些不像話。
裕妃知道後便笑話她不像弘曆的親額娘,哪個親額娘不喜歡自己兒子多多開枝散葉呢,如今暖心連連懷孩子是多大的喜事兒啊,哪裡像弘晝媳婦兒,一個孩子都還沒生下來呢。妍華便說她對烏札庫?雅雅有偏見,明明雅雅下個月就要生孩子了,裕妃卻在這裡橫挑鼻子豎挑眼。
妍華過去的時候,太醫正在乾西二所裡給暖心看診,弘曆如今在戶部當差,負責處理水利營田的事務,此時並不在宮裡。
妍華看到桌子上放了一碗湯,便奇怪地問了一聲:“她吃這個了?”
一個小宮女怯怯地應了一聲:“回貴妃娘娘,福晉這幾日很喜歡吃這個,今兒吃了幾口便覺着肚子有些疼……”
“蛤蜊性寒,怎得可以讓身懷六甲的暖心隨便食用?嬤嬤呢?你們不知,她還能不知道嗎?”
屋裡頭的幾個宮女聽到熹貴妃動氣,趕緊齊刷刷地跪了下去,顫着聲音答話:“啓稟貴妃娘娘,嬤嬤她這幾日身子不舒服,怕過了病氣給福晉,所以一直都在養病呢,並未到前院來伺候。”
妍華無奈,指着那一晚蛤蜊湯,嫌棄道:“還不撤了,本宮看着就心煩。吩咐你們院裡頭的廚房,以後不得再做這湯給你們福晉吃。”
“娘娘,這湯……是側福晉送過來的。”不知哪個小宮女,怯怯地回了這麼一句。
妍華擡起頭來,蹙着眉頭想了想。那高佳氏沒有生過孩子,許是不知這蛤蜊性寒,所謂不知者不怪,她也不得因此教訓了那高佳氏。倘若真的訓斥了高佳氏,指不定會將暖心與她的關係給弄壞了。
不大一會兒,太醫看診完了,果真是因爲蛤蜊性寒,所以暖心吃動了纔會覺着身子不適。所幸並無大礙,好生調養兩日便能安康。
妍華點了點頭,隨後叮囑道:“等那高佳氏回來,你們且與她說一聲,這蛤蜊性寒,以後不得再送這個與你們福晉吃了。本宮知道高佳氏乃好心,但暖心如今是雙身子的人兒,許多東西都不得亂吃,高佳氏也當多注意着些纔好。”
高佳氏逛完御花園回來的時候,聽到這番叮囑,忙羞愧地去跟暖心道了歉。
待回到屋裡頭後,她纔將臉色冷了下來:哼,當初那奶孃若是能辦事利落些,如今也不會有真多煩心事兒了。
“主子,她們說貴妃娘娘也沒有責怪主子的意思呢,貴妃也知道主子沒生過孩子,不懂那些,所以主子也彆氣了,往後注意着些就是……”宮女見高佳氏放着臉,明顯一副不高興的樣子,便出聲安慰了她幾句。
“哼,你懂什麼?”高佳氏氣呼呼地白了她一眼,扭頭便往裡間去了……
等妍華回到景仁宮的時候,已經不見了嘉惠的身影,一天到晚啼哭個不停的桑齋也不見了人影:“惠兒人呢?”
“娘娘,公主去了養心殿後沒再回來,說是直接跟着駙馬爺回去了。”靈犀已經差人將嘉惠母子二人的東西整理害了,正欲差人給嘉惠送過去。
“哦,如此甚好。小夫妻吵吵鬧鬧也是常有的事情,她與駙馬長期分離也是解決不了矛盾的。”妍華心裡有些擔憂,卻終究沒有法子將事情管到他們夫妻之間去,畢竟塞布騰是喀爾喀的親王之子,身份有些敏感啊。
“哎,什麼事兒啊,這麼忙。”杜若嘀嘀咕咕地走了進來,行了禮後道,“娘娘,蘇公公來了,說是有要緊事兒要見娘娘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