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羲掙扎着起來,先是看了看墜落在自己身邊不遠處的白小聲,發現他雖然昏迷,但呼吸還算平穩。然後他踉蹌着走到敖淺身邊,將敖淺扶着坐下,立刻從納袋裡取出傷藥爲敖淺包紮。
“我欠你一條胳膊。”
陳羲撕下衣服爲敖淺將傷口裹住,然後將他的斷臂撿起來遞給纔敢靠近的阿狗:“帶敖淺去藥門的鋪子,胳膊才斷下來且沒有被損壞,藥門的鋪子裡有大醫師,雖然收費高昂但應該有辦法。”
他從納袋裡取出一本陳叮噹所寫的滿天宗高階功法:“用這個做診費,應該是夠了的。如果不夠,你立刻回來找我。我會想辦法,不管藥門要什麼我都盡力去弄到。”
阿狗應了一聲,扶着敖淺起來往遠處走。
走出去幾步之後敖淺忽然站住,回頭對陳羲說道:“前半生沒有跟對人,藍星城裡沒有這樣的人情溫暖。我斷了半條胳膊但讓我知道自己這次沒有跟錯人,哪怕就是斷臂接不上也值了。”
陳羲抱拳,敖淺點了點頭隨即和阿狗離去。
陳羲深吸一口氣,走過去將鄭歌的刀和他左臂上的臂甲取下來放進納袋。一隻手拎着敖淺的屍體,一隻手把白小聲提起來扛在肩膀上,盡力讓自己步子平穩的往戰場《》《》 那邊走過去。
當還在廝殺的人看到陳羲拎着鄭歌的屍體大步走過來的時候,所有人都愣住了。不管是異客堂的人還是一刀堂的人,全都下意識的住手眼神驚訝的看着陳羲。陳羲一言不發,只是往前大步而行。那些人紛紛讓開,不知道該怎麼辦。
陳羲走到人羣之中將鄭歌的屍身緩緩放在地上,沒有任何不敬的舉動。然後他從那個缺口走進大院,缺口附近的人全都避開。其實他們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怕什麼,可就是不敢擋在那個年輕人身前。
陳羲扛着白小聲進了院子,一刀堂的人沉默着走到鄭歌的屍體旁邊,人越聚越多,鐵段等幾個堂主也快速掠過來。
高堂等人快步上來,伸手將白小聲從陳羲的肩膀上接下來。陳羲壓低聲音道:“扶住我,不要讓我倒下去。”
高堂立刻明白了陳羲的意思,悄悄伸手託在陳羲的後背上,以修爲之力支撐陳羲的身體。殺吳飛,殺鄭歌,接連兩場惡戰,陳羲的修爲之力幾乎耗盡。此時的他能堅持着步伐穩定的走回來,已經極難極難。
陳羲緩了口氣,轉身看向一刀堂那邊大聲道:“江湖上的恩怨,以生死爲了結。你們大堂主鄭歌已經被我殺了,若是想報仇儘管找我。不過人死爲大,現在你們不應該把他帶回去好好安葬?”
鐵段抱起鄭歌的屍體,眼睛通紅:“我不管你是誰,你殺我大哥,我必殺你!”
“隨時候着就是了。”
陳羲說完這句話,轉身往院子裡面走。高堂讓胡驢子抱着白小聲,緊跟在陳羲後面走進院落深處。
鐵段狠狠的看了陳羲的背影一眼,然後帶着高堂的屍體返回一刀堂。一刀堂的弟子們提着刀默默的跟在他身後,大街上一時之間只有腳步聲。還在院子裡的一刀堂弟子也跟着離去,和剛纔還在廝殺的異客堂弟子擦肩而過。
這畫面如此的震撼,比廝殺的時候還要讓人覺得心頭觸動。
隨着一刀堂的人全都離去,大街上變得安靜下來。異客堂的漢子們自發的默默的將同伴的屍體收集起來,擺放在院子裡等待安葬。他們不止將自己人的屍體收拾好,也把一刀堂留在這裡的屍體都擡着放在一起,整整齊齊的放在院子裡。也許身在異鄉的人,更懂得屍骨有多重要。
有附近的百姓一言不發的送來白布,或許他們此時的心情很複雜。放下白布之後他們就沉默着離開,沒有說一句話。異客堂的漢子們將白布裁剪,蓋在每一具屍體上。不久之後,院子裡就如同覆蓋了一層厚厚的白雪。
……
……
陳羲堅持着走到院子裡隨即扶着椅子的扶手坐下來,他已經幾乎沒了力氣,臉色都白的有些嚇人。
“讓弟兄們儘快把屍體都安葬好,派人準備大車,將一刀堂的屍體都送過去。咱們的人都要厚葬,不管用什麼辦法,每個人都要有一口好棺材……我們能爲死去的人做的本就不多,不能再寒了活着的人心。分派人手,給死者家裡送去撫卹。”
高堂點頭道:“先生你趕緊休息一會兒,這些瑣碎事交給我們就行了。”
陳羲嗯了一聲:“鐵段對鄭歌視如親生大哥一樣,鄭歌死了,鐵段必然報復。讓兄弟們都小心些,沒什麼事不要胡亂出去走動。這三天鐵段會爲鄭歌操辦喪事,三天之後他必然會來。”
胡驢子道:“鄭歌已經被先生殺了,難道咱們還會怕一個鐵段?”
高堂卻臉色凝重:“鐵段修爲不在我之下,我與他交手激戰不分勝負。若是他爲報仇而一心偷襲,只怕也防不勝防。大家還是小心些的好,聽先生的話。”
胡驢子應了一聲,抱着白小聲大步走出去。
“白小聲是怎麼回事?”
陳羲忍不住問高堂:“昨夜裡殺吳飛的時候,他在小院外面對付幾個護衛都顯得有些吃力。今日怎麼忽然修爲暴漲,若非是他,只怕我早已經被鄭歌殺了。雖然我安排了自己的護衛設伏偷襲,可鄭歌修爲太強,沒有白小聲的話這一戰打不贏。”
高堂坐下來,沉默了一會兒後說道:“其實我也不瞭解白小聲……幾年前,白小聲孤身一人到了天樞城,我在大街上遇到他的時候,他正在和一個普通人打架。雖然他打贏了,可是卻被那沒有修爲的普通人打的渾身是傷。後來我見他一個外鄉人無依無靠,就帶回了異客堂。”
“咱們異客堂,都是些相依爲命的外鄉人。我沒覺得他有什麼本事,所以只是安排在幫中做些瑣碎雜事。誰想到後來有一日,刀客伏擊偷襲想要殺我,我身受重傷,是白小聲出手擊殺了那個刀客。”
高堂道:“後來我問過白小聲,他也不願意多說。只說自己修行的功法有些奇怪,是隨着對手的強弱而改變的。也就是說,遇強則強,遇弱則弱……我真想不到世間還有這樣奇怪的功法,以前還和白小聲開玩笑說,早晚他會被手無縛雞之力的老婆婆暴打一頓。”
陳羲點了點頭:“倒確實奇怪了,這樣的功法我也聞所未聞。”
高堂道:“爲了異客堂的事,先生把自己的護衛都用上了,異客堂欠先生的大恩。”
陳羲笑了笑道:“怎麼現在還在說這些話,咱們這些外鄉人在皇都生活不易。大家就應該互相幫忙,才能更安生的過日子。異客堂不管做的大還是小,以前還是現在,我們這些天樞城裡的外鄉人不曾欺辱過別人,也不能被別人欺辱。我已經是異客堂的人,大堂主不要再分什麼彼此。”
高堂點頭:“當初沐陵散來的時候,他說他一定會讓異客堂的弟兄們過上好日子。他修爲比我高,而且比我懂得更多,我就想着不如把大堂主的位子讓他給,也是爲了異客堂的兄弟們好。先生……”
陳羲擺手:“若是你再說下去,我就離開異客堂。”
高堂連忙起身:“我不說了就是,先生切勿生氣。”
“以後我也和胡驢子白小聲一樣,稱呼你爲大哥。”
陳羲站起來抱拳施禮:“咱們還是兄弟稱呼吧。”
高堂道:“先生不棄,我也就妄自尊大了。不管以後怎麼樣,你我兄弟的情分都不會爲之改變。”
陳羲點了點頭:“大堂主快去安頓兄弟們,這個時候不能讓兄弟們覺得沒有主心骨。”
高堂知道陳羲這是在幫自己樹立威信,點了點頭快步離去。
……
……
一刀堂
鐵段將鄭歌的屍體放在牀上,然後退後幾步跪下來磕了幾個頭。他每一下都很重,額頭上立刻就紅了。
“大哥你放心,我必然將異客堂的人屠盡來爲你報仇。”
他的話才說完,就聽到外面有個人冷笑道:“這世間最傻的事,便是給死人磕頭爲死人報仇。與其有這個時間,還不如練一會兒功提升修爲,免得下一個被殺的是自己。”
鐵段猛的回頭,見是蔡小刀站在門外。
“我們和異客堂的人浴血廝殺的時候,你在哪兒!”
鐵段怒問。
蔡小刀聳了聳肩膀:“你們在殺人的時候,我也在殺人啊。只是殺人的地方不同,殺的人不同而已。本來我只想看看,結果鄭歌死了,我就不得不殺一些人了。”
鐵段一怔,站起來問道:“你去爲大哥報仇了?”
蔡小刀笑道:“我剛纔說了,爲死人報仇是最不值當的事。我做的可比那個有意義多了……我幫鄭歌一家團聚,這樣他在陰曹地府也不會孤單。如果鄭歌現在會說話,一定會對我說謝謝呢。”
他一揮手,手裡攥着的那根繩索隨即被拽進來。這時候鐵段纔看清,蔡小刀身後拖着一根綁滿了人頭的繩子。那繩子上的每一顆人頭他都認識,正是鄭歌的家眷。不管男女,全都在繩子上。
綁滿了人頭的繩索被甩進屋子裡,恰是落在鐵段身前。
蔡小刀笑起來:“你看,這樣爲鄭歌考慮是不是很妥當?”
“我要殺了你!”
鐵段抽出本命刀,一刀劈向蔡小刀。
蔡小刀的身子輕飄飄的飛出去落在院子裡,抱着他的刀笑的那般明媚:“鄭歌已經死了,一刀堂不能沒有新的大堂主。你要是活着,那些白癡就會選你……你們一直都說我沒有嗜好只在意修行,那是因爲我想爬的更高啊。你放心,我殺你之後我會把這件事安在異客堂那些人身上,就說是他們殺了鄭歌全家和你。然後我信誓旦旦的說一些爲你們報仇的話,那些白癡一定會很樂意我做大堂主的。”
蔡小刀不再抱刀,而是將刀指向鐵段:“其實,你打不過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