屬於寧破斧的院子,在天樞城裡是個極特殊的存在。而寧破斧這個人,也是極特殊的存在。凡是知道這個名字的人,對寧破斧除了敬畏還是敬畏。不知道這個名字的人,可能以後也永遠都不會知道這名字代表着什麼。
這個小院歷來都是執暗法司的產業,因爲寧破斧是執暗法司第一任首座,所以執暗法司理所當然的把這個院子要了過來,雖然寧破斧主在這裡的時候,還是天下無人識君的一屆白丁。但是執暗法司想用這個小院,造就一個天下無人不識君的陳羲。
所以當這個消息開始在權貴圈子裡流傳起來之後,陳羲的名字到了一個新的高度。幾乎整個聖庭的人,不管是大人物,還是比大人物更大的大人物,都忍不住要問一聲,這個陳羲到底是誰?
而事實上,他們暫時都查不到什麼。
陳羲突然就這麼飛了起來,從平地直上雲霄。
而且這個消息的傳播速度之快,令陳羲即便早有準備也稍顯措手不及。從第二天一早,就開始不斷有客人登門拜訪。這些人遞上來的名帖,一個比一個唬人。而且每個人都不是空手而來,帶來的禮物之繁雜新奇,讓榮升管家的蘇坎看的眼花繚亂。
從一早陳羲就有些頭疼,這些人到底見還。天.下.書。庫。小說 是不見就讓人費一番心思。都見?根本就見不過來。都不見?神司的人會不會給陳羲施壓?
當看起來怎麼選擇都錯的時候,那麼對比之下陳羲選擇了看起來麻煩比較大的那一種。
都不見。
都不見,就會得罪所有登門拜訪的人。
而且,還可能和神司捧起陳羲的計劃有衝突。但是陳羲似乎偏偏就是這樣不按照常理出牌的人,索性讓蘇坎告訴所有來的人,小小百爵陳羲不敢因爲見客耽擱了在神司的工作,已經一早就去神司做事了。
可是到了晚上的時候,這個理由就行不通了。
竟是有不少人不走,只在小院裡坐着等他。
從後門逃之夭夭的陳羲回來之後才發現,這天樞城裡權貴圈子的人真是不好惹。有些時候他們高高在上的好像天上的神,有些時候他們身段放低的好像左鄰右舍的普通人。小巷子裡被各種各樣的馬車,轎子填滿,堵車堵的陳羲有一種挨個去貼罰單的衝動。
這個小巷子,從來都不曾這樣熱鬧過。
就在陳羲猶豫着自己該不該回去,回去之後又該怎麼面對這些人的時候,陳羲發現從身後來了一輛馬車,而這輛馬車所到之處,小巷子那些本來趾高氣昂的車伕轎伕全都避開,盡力的把自己的車馬往一邊靠給這輛馬車讓路。
要知道這些車伕馬伕,多半修爲都不算很低,因爲他們還要兼着大人物保鏢的身份。就算暫時來見陳羲的都不會是什麼最高層的大人物,可代表着的是各家勢力。俗話說,宰相府裡的管家,將軍牽馬的小卒,這些人往往不好惹。
但是這輛馬車進入小巷子之後,所有人都畢恭畢敬的讓路。
陳羲看到車很普通,但是拉車的絕對不普通。拉車的是一頭看起來足有三米高的叫不出來名字的野獸,極爲健碩壯闊。這野獸的四條腿像是虎豹,身軀像是馬,頭顱卻更像是傳聞中的龍。
野獸通體黑色,表面上是一層看起來格外堅固的鱗甲,在落日的餘暉下,這些鱗甲反射出一種很深邃的光澤。它的頭上長着一隻角,很長。角長在鼻子後面,類似於犀牛的的角。但是它的角上有一隻眼睛,豎着長在角上。而本來應該是眼睛的位置上,是兩個凸起,就像是被切斷了的骨頭似的。斷口是紅色的,如同塗抹了一層血一樣。
而且車上沒有車伕,是這野獸自主行進的。
就在獸車到了陳羲身邊的時候,車裡忽然有人說話:“夔,停下。”
那獸立刻停住,然後打了個響鼻似乎是在迴應着車裡的人。小巷子兩側的那些戰馬也好,靈獸也好,看到這頭黑鱗獸的時候似乎都很畏懼,不斷的向後縮着身子。而那些車伕轎伕,看向這輛車的時候眼神更是複雜。
車門吱呀一聲被人從裡面推開,然後有個人似乎是笑着對陳羲說道:“上來吧,不然你回去之後會被他們撕扯的連皮都剩不下。估摸着你還適應不了這種場面,我猜你現在肯定想的是怎麼逃。”
陳羲看不到車裡的人,所以沒動。
馬車裡的人微微嘆息了一聲,然後說道:“如果你不上車,我就喊一聲陳羲回來了。”
陳羲沉默了片刻,撩開車廂簾子邁步上去。
……
……
車廂裡的光線有些暗,內部空間比預想中稍稍大一些。馬車裡前後兩排座椅,可以並排坐下三個人。陳羲的眼力格外的好,所以才進來就看到車廂後面位置上坐着一個人在對他微笑。
稍顯灰暗的光線中,這個人的眼睛卻格外的明亮。當看到這個人眼睛的時候,陳羲心裡的警惕就提升到了最高的地步。這種明亮的眼神,就好像不屬於人的眼睛一樣。陳羲有過幼年就四處漂泊躲避危險的經歷,他很清楚當一頭野獸在黑暗之中看着自己的時候那眼睛是什麼樣的。
現在這個人的眼睛裡雖然沒有什麼敵意,也沒有一點侵略性。但是面對擁有這樣眼睛的人,絕對不能掉以輕心。
刷拉一聲,車窗的簾子被拉開,車廂裡的光線變得明亮一些。因爲光線變得亮了,那個人的眼睛看起來變得平常起來。
他可能是察覺到了陳羲的戒備,所以笑容越發的溫和起來。
然後陳羲纔看清,這是一個看起來年紀比自己還要小一些的人。雖然坐着,但是從體型上來判斷,應該至少比陳羲要矮上半個頭,也就在一米七左右。體型偏瘦,皮膚很黑。也許正因爲皮膚黑,所以他的眼睛纔會顯得那麼亮,牙齒纔會顯得那麼白。
黑且瘦,這樣的人,放在天樞城西南那一帶的窮苦人家裡,一點都不違和。陳羲見過很多這樣的人,家世都不好。但是這個人,身上穿着一件淡金色的四爪金龍王袍。這件衣服代表着什麼,已經不需要多說了。
“我叫林器重,你可以叫我一聲殿下,也可以叫我王爺,不過我更喜歡別人叫我的名字。當然,這樣的要求對你來說可能有些過分……你還是叫我殿下吧。”
陳羲看到那身王袍的時候,大概猜到這個人是誰了。
“卑職執暗法司百爵陳羲,見過王爺。”
陳羲抱拳微微俯身。
林器重指了指對面的位子:“坐下來吧,你這樣拘束連我都有些不知道該說什麼。”
“好”
陳羲答應了一聲,在林器重對面的位置上坐下來。
“夔,走吧。”
林器重吩咐了一句,外面那黑鱗獸輕輕的哼了一聲,邁步向前。明明啓動的很慢,但是陳羲卻明顯感覺到車廂開始傾斜,應該是很快就飛到了天空之上。然後巷子裡一羣人全都傻了眼,紛紛往陳羲的小院那邊跑。
沒多久,黎陵王林器重將陳羲帶走的消息就散佈出來。
天空上,被稱爲夔的黑鱗獸看起來步伐很慢的像是在散佈一樣在走着,但是獸車的速度卻很快。車廂裡沒有一絲震動,也感覺不到外面的風聲,所以陳羲確定車廂上應該有符陣,阻消了這些。
“你肯定有些意外。”
林器重笑了笑說道:“意外爲什麼我突然回來找你,意外我爲什麼看起來這麼黑這麼瘦這麼醜。”
陳羲搖頭:“只是意外,殿下爲什麼回來找我。”
林器重笑的更歡暢起來:“你連一句我不醜都不肯說,所以你肯定還是意外我長得醜了。”
陳羲發現,跟這種思路的人不太好交流。看起來林器重自己說的沒錯,他確實不是一個會聊天的人。和陳羲不久之前才見過的安陽王相比,這個人在交際上簡直就毫無經驗可談。他不會不漏痕跡的提起一個話題也不會讓別人聽他說話很舒服,簡單來說就是一個話不在你的思路點上且直來直往的人,而且下一個話題轉化的可能還會特別快。形容起來就是,他走的是直線而且拐彎都是直角,一點也不圓潤可愛。
“算了……”
林器重自己或許也覺得有些尷尬,笑了笑說道:“我找你來其實目的很簡單,我只是想看看你是憑什麼住進寧大家的小院的。看到你的時候,不得不說大失所望。寧大家在我心裡就是神一樣的位置,而你卻弱小的和那個院子不般配。”
陳羲問:“那麼殿下的意思是?”
林器重搖頭:“我沒有什麼意思,一直以來我都不會有什麼意思,不管是對你還是對別人。我只是說我自己的看法,僅此而已。”
這句話,有些苦。
“要不和我做個朋友吧?”
林器重的話題轉移的速度之快,讓陳羲的思路都有些跟不上。
“啊?”
陳羲略顯驚訝的啊了一聲。
林器重低下頭,看着自己的腳:“可能我說話比較直接,所以不好聽……之所以找你,是因爲你可能就快死了。我這樣的人,不管和誰做朋友都不會長久,因爲我雖然貴爲王爺,但沒有任何利用價值。我也找不到自己的朋友,好不容易和一個人成爲朋友,這個人多半很快就會被人除掉,因爲別人不想讓我有朋友。”
陳羲微微張大嘴巴:“殿下的意思是,你覺得我快死了。既然快死了,所以也就不必再去擔心什麼……這個理由,算理由嗎?”
這句話確實不好聽,意思和反正你快死了不如借我用一下差不多……
林器重伸手從腰畔掛着的皮囊裡掏啊掏的,掏出來一件東西遞給陳羲:“要不然我送給你個禮物,你做我朋友吧。”
陳羲沒去接那個東西。
那是一面很小很小的鏡子。
“說一個人的名字,哪裡人。”
林器重道:“這是昊天鏡,我撿來的東西,沒事的時候自己解悶用的。你只要說一個人的名字,說出他是哪兒的人,你就能知道他現在在幹嗎。”
陳羲幾乎毫不猶豫的將昊天鏡拿過來,甚至可以說是搶過來。
“青州,丁眉。”
他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