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家沒了。
子桑家也沒了。
國師出手,不留餘地。
可是現在的陳羲,似乎沒有一點心情去在意這所謂的國之大事。他看着低低啜泣的子桑小朵,忽然發現自己最無力的不是改變這天下格局,而是連一個朋友都無法勸慰。雖然他和子桑小朵這只是第二次見面,可是他看得很清楚子桑小朵是一個什麼樣的人。
她連哭泣,都無法放肆的哭出來。
父親愛你。
看到這四個字的時候,陳羲覺得自己的心都被一股力量揪碎了。也許這天下間,最乾淨純粹的感情,莫過於父母對孩子的感情。陳羲的父親和子桑小朵的父親不一樣,一個是爲了保護自己的孩子不得不將他送出去,任其流浪。一個是爲了自己的孩子,不得不將其禁錮在天樞城裡躲避危機。
同樣是父愛,同樣的沉重如山。
有人說,父親對兒子的愛和對女兒的愛是不一樣的。父親教會兒子如何去做一個有擔當有勇氣的人,對女兒只想保護着她長大成人。但是父愛,又怎麼會出現區別呢?只是方式不一樣,一樣的是那麼厚重無私。
感同身受。
陳羲無法溫暖子桑小朵的手心,這種悲傷,不是任何人▲☆,..可以撫慰的。兩個人就這樣坐着,子桑小朵無聲的落淚,陳羲心情沉重的看着她。幾次陳羲都想勸說幾句什麼,可是當他準備開口的時候卻發現所有的詞語都那麼蒼白無力。
“咱們走。”
陳羲忽然站起來說了一句。
子桑小朵淚眼婆娑的擡起頭看着他問:“去哪兒?”
“去子桑家的禁區。”
陳羲伸手將子桑小朵拉起來:“也許現在我們能做的……只是把他們安葬。”
這句話,觸及了子桑小朵內心最柔弱的地方。她終於承受不住,嚎啕大哭。也許這是她人生之中的第一次放肆,哭的那麼淒厲。她的頭頂着石壁,因爲哭泣,肩膀劇烈的顫抖着。陳羲能感覺到到,她的心都哭碎了。
陳羲忍不住走過去,從後面保住她的肩膀。
就這樣哭了好一會兒,子桑小朵轉過身來的時候,自己將眼淚擦去:“你說的對,我能做的,或許就只有這樣了。”
她轉身往外面走,那單薄的肩膀看起來如此的無助。陳羲大步跟上去,然後拉起子桑小朵的手。這並不是男女之情的那種牽手,而是一種鼓勵。他知道,子桑小朵現在心早已經亂了,沒了方向。
子桑小朵在出這個避難所之前,伸手在天空中虛劃了一下。隨着她的手劃過,停留在半空之中一片微光,微光之中,星辰璀璨。她的體質,讓她可以掌控最純粹的子桑家族的力量。她舉手投足之間展現出來的能力,就比陳羲曾經對戰過的子桑長恨要純淨的多。
陳羲在之前曾經想過,要把子桑長恨的死訊告訴子桑小朵。畢竟,子桑長恨算是死在了陳羲手裡。但是這一刻,陳羲最終還是放棄了這個念頭。現在的子桑小朵已經失去了所有親人,自己是唯一能幫她的人了。如果再把自己殺了子桑長恨的事告訴她,陳羲擔心她無法承受。
哪怕,她對子桑長恨可能連一點印象都沒有。當初子桑長恨離開天樞城去藍星城的時候,她還在襁褓之中。
“你不要看,你會承受不住的。”
子桑小朵輕聲提醒了一句,陳羲轉過頭不去看她佈下的陣法。或許這不是什麼陣法,而是一種推演。
“他走了。”
子桑小朵面前的微光和星辰全都消失不見,她的臉色卻更加的發白,沒有一點血色的那種白。
“咱們必須快一點,如果再晚的話子桑家的禁區就會破碎。到時候會成爲扭曲空間的一部分,崩坍的禁區會產生空間亂流。”
說完這句話,她大步而出。
女人,有時候在柔弱的背後,有一股執拗的堅強。陳羲無法想象,若是自己遭遇這樣的事會是怎麼樣的一種情緒。雖然他年幼的時候家裡也遭逢大難,但是他很清楚的知道父母沒有死去,只是被囚禁在九幽地牢。
而子桑小朵,承受的打擊要比當初陳羲承受的打擊大的多。
……
……
星辰之力,包容萬象。世間萬物因星辰之力而生,那麼世間萬力,皆由星辰之力而分。所以當子桑小朵展現出穿梭空間之力的時候,陳羲沒有一點驚訝。他只是震撼於,子桑小朵那舉手投足之間的舉重若輕。
這種力量很不凡。
和陳羲見過的任何一種力量都不一樣。
確切的說,子桑小朵的能力是強大的,但是她的能力不是用來戰鬥的。她的星辰之力,可以說是世上最強大的療傷辦法。她的星辰之力,讓她在遠沒有觸及洞藏境的時候可以使用空間力量。但是這些力量,都無法戰鬥。
“我的星辰之力,和家族禁區的星辰之力同宗同源,所以你看起來這是空間的力量,其實不是。”
子桑小朵主動解釋了一句,或許她只是想讓自己冷靜下來。這個時候,如果不說些話,可能她會瘋掉。即便是她是一個恬淡如水的女子,在這種悲傷面前又怎麼可能平靜如水?
聽她說完,陳羲就理解了。這不是真正的空間力量,只是子桑家族在相同環境下的自由穿梭。可能子桑家族的人血脈之中,都有着這樣的能力。若非如此,那麼龐大的一個家族也不會在那麼短的時間內轉移到禁區之中。
穿過一片黑暗,光芒出現的時候血腥味就往鼻子裡面鑽。陳羲是第二次見到這樣的慘烈了,關家那屍橫遍野的場景現在還在他腦子裡揮之不去。子桑家族禁區裡,和關家懸空島上幾乎是一樣的。
到處都是屍體,每一具屍體都被一擊必殺。
由此可見,國師的實力有多強悍。子桑家族上上下下近千人,實力各不相同。國師能夠分出上千道修爲之力逐個擊殺,不管修爲高低深淺,都是一擊斃命。靈山境的修行者也可以把修爲之力分化成這麼多,但是卻絕對無法做到每一股修爲之力都能如此的精準。
一個女孩子,看到這樣的場面,尤其是死去的都是她的家人,陳羲不敢去想象她心裡有多悲愴。可是放肆大哭一場之後的子桑小朵,卻讓陳羲看到了她堅強的一面。
“我們必須快些。”
她俯身,將一具屍體抱起來。絲毫也不在意那鮮血染在她的紗裙上,可是陳羲看到,她的手在顫抖。哪怕她說話的時候刻意讓自己的聲音顯得平靜,但是她的手還是泄露了她此時的傷痛。
她說:“禁區被破壞,扭曲空間的力量已經在影響這裡了。若非這裡是星辰之力構成的禁區,可能早已經毀掉了。我想把所有人都入葬,所以請你幫幫我。”
陳羲點了點頭,將一具屍體抱起來。
“都歸於一處吧,這裡很快就會崩塌,他們無法掩埋在這。把所有人都歸於一處,然後咱們帶出去。”
陳羲找了一片還算開闊的空地,將屍體放下。子桑小朵沉默着將她抱着的屍體放在旁邊,然後倔強的轉身去抱其他的屍體。從離開那個避難所到現在,她沒有再流一滴眼淚。可越是這樣,陳羲就越是擔心她。
兩個人的動作都很快,只是上千具屍體太分散,所以還是要耗費一點時間。當陳羲抱着兩具屍體返回空地的時候,他看到遠處,子桑小朵跪在地上,就好像一尊石像一般一動不動。
陳羲連忙過去,然後他看到子桑小朵雙手緊緊的握着一具屍體的手。捧在自己心口,她的臉貼着那隻手的手背。
她的父親。
在子桑小朵父親的屍體旁邊,陳羲看到了一行用鮮血寫在地上的字。
小朵你要活着。
這一刻,陳羲的腦子裡嗡的一聲,一片空白。
……
……
帶着上千具屍體回到天樞城,顯然會引起別人的主意。所以子桑小朵作出決定,將這些屍體燒掉,她帶着整個家族的骨灰迴天樞城掩埋。這是一個殘忍的過程,所以陳羲讓子桑小朵避開,他來動手。
其實陳羲知道,子桑小朵在這個時候還能做出火化屍體的決定,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不想連累他。一旦兩個人帶着那麼多屍體迴天樞城,陳羲也將面臨追殺。子桑小朵的父親說,子桑小朵是純善之人。
是的,即便到了現在,她依然在爲陳羲考慮。
陳羲讓子桑小朵在一個空了的房間裡休息,他將那些屍體焚化。他不敢回頭看,就怕回頭的時候,看到子桑小朵站在窗口看着這邊。上千口活生生的人,一瞬間都變成了冰冷血腥的屍體,又變成了骨灰。
對於子桑小朵來說,這是一刀接着一刀的戳在她心裡。
陳羲從禁區裡找來容器,將骨灰收好。他特意將子桑小朵父母的屍體單獨焚化,然後撞在一個罐子裡。他將其他容器放進納袋,然後把子桑小朵父母的骨灰雙手遞給她。
“去找洗塵吧。”
子桑小朵的平靜,讓陳羲揪心。
她說:“洗塵所在的那個禁區,是子桑家族在天樞城裡最安全的地方了。那裡已經是一片死地,所以不會有人察覺。我想把家人的骨灰都安葬在那……”
她看了陳羲一眼,眼神格外的複雜。這種複雜之中,傷感顯得那麼濃烈。
“自此之後,我將在那裡守着他們。”
子桑小朵低下頭,臉在放在父母歸回的罐子上摩挲着。
“以前是他們守着我,現在……輪到我守着他們了。父親說,他不希望我去報仇,因爲他知道我不可能殺死國師,因爲我的能力無法用於戰鬥。他希望我活下去,那麼我就活下去。曾經我想過無數次反抗他們給我的禁錮,做一個不聽話的孩子。我想叛逆,想逃離那個家。可是現在,我想做一個聽話的孩子,就在那兒靜靜的守着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