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間之人,多是以龍爲尊。可哪怕是修行者,也不相信這世上有真龍存在。夜空之中那懶散着飛過卻帶着一股滔天霸氣的金龍,若是白日顯現於人前的話,也不知道會招來多少人頂禮膜拜。
而那盤膝而坐在龍頭上的人,竟是普通的不能再普通了。
這個人身上沒有一丁點大修行者的氣息,甚至連一點修爲之力都沒有外漏。一條金龍,被人認爲是王者至尊的存在,卻甘心成爲一個普通人的坐騎?這場面不管是誰看到了,只怕都會震撼的無以復加。而那些鴉,不管是最高等級的金鴉還是最低等級的黑鴉,在看到金龍的那一刻全都跪下來,它們拜的自然不是龍,而是那人。
或許這恰是說明了什麼,人的地位有些時候就是這麼詭異微妙。
盤膝坐在金龍頭頂上的那人在飛過藍星城上空的時候,似乎是有意的微微側頭看了一眼那聳立的【玄武三叉戟】,他臉上的表情沒有任何變化,平靜如常。他只看了一眼,眼神之中有一種很奇怪的感情浮現出來,一閃即逝。像是好奇又像是欣慰?可不管怎麼看,他的眼神裡都沒有敵意也沒有貪婪。
他顯然是看出了【玄武三叉戟】的神異之處,換做別的大修行者難免會起了貪婪之心。但他卻沒有,只是~看了一眼便重新低下頭。
夜色很暗,但他手裡卻捧着一本書冊。他招了招手,便有星光凝聚成燈懸於頭頂。在他身邊觸手可及的地方,放着一個葫蘆,葫蘆的蓋子已經拔開,裡面的酒香散出來,他座下的金龍不停的抽動着鼻子,似乎對這一壺老酒饞到了極點。
“好好飛就是了,到地方賞你一滴。”
儒衫長袍的中年男人翻了一頁書,拿起酒葫蘆喝了一小口。他說完這句話之後,那金龍像是興奮起來,不再懶散,而是加速朝着西南方向飛去。以書爲下酒菜,也不知道被那些世間的博學大儒看到,會認爲是雅緻到了極處,還是不雅到了極處。
在金龍飛過之後,數以千計的鴉跟在金龍身後朝着青州方向飛了過去。看起來它們像是長途跋涉而來,雖然臉上都是虛幻的灰氣,不過依然能從那兩點綠芒之中看出些疲憊之色。隨着它們南下,從其他方向也有鴉的隊伍彙集過來,短短一個時辰,從各方而來的鴉竟是不下萬餘。
陳羲知道鴉一定是個龐大的組織,但是若讓他看到這一幕想來也會驚訝。這種規模的軍隊,已經可以橫掃一個實力偏弱的國家。即便是在大楚這樣的強國,鴉若是想要翻出風浪,只怕大楚也會搖晃起來。
陳羲在子桑小朵開創出來的空間之中穩固修爲,或許是因爲體內已經有了壓制鴉的那種力量,他像是感覺到了什麼似的猛的睜開眼,然後起身快速的出了禁區。飛身到了藍星城的城牆之上,陳羲舉頭遠望卻什麼都沒有看到。他出來的時候,鴉的隊伍已經消失不見。
陳羲眉宇之間閃過一絲疑惑,然後從城牆上下去準備繼續修行。自從成爲藍星城的城主之後,他的精力大部分都放在如何保護藍星城上,已經很久沒有踏踏實實的修行了。對於他個人修爲來說,這絕不是什麼好事。以他的天資,以他的堅毅,如果不理會這世間事,而是找一個安安靜靜的地方修行也許成就會更高。
就在陳羲準備回去的時候,忽然從東南方向有一艘大船飛過來。陳羲感覺到的時候,雁雨樓和魔已經從城裡掠了出來。鴉是虛體,也沒有什麼氣息,所以即便是魔和雁雨樓,之前都都沒有察覺到。但是這艘大船上修行者的氣息太濃,魔和雁雨樓立刻就感知到了。
與此同時,藤兒的分身已經掠上【玄武三叉戟】,瞄準了那艘戰船。
戰船在距離藍星城大概十里左右懸空停下來,然後有一隊騎着飛虎獸的精甲武士簇擁着一個人往這邊飛來。
“我們自皓月城來,沒有敵意。”
來的人自遠處傳來一道意念,能做到這一點,顯然修爲極強。
皓月城來人?
陳羲腳下一點,身子飛起來迎向那支軍隊。騎着飛虎獸來的那些人看起來個個都很精悍,人數在兩百左右,可離着還遠,就有一股子大軍碾壓一般的氣勢。只有真正的精銳之師,纔會有這樣令人心悸氣勢。而且令人驚訝的是,這些騎着飛虎獸的甲士,每一個的修爲都不低於破虛八品,甚至有破虛九品的強者。
放眼整個天下,破虛八品九品修行者自然不在少數。可是以破虛八品九品的人組成一支軍隊,那就足夠駭人聽聞了。
這些甲士之中,有一個人顯然與衆不同。這個人騎着一頭遠比飛虎獸大一號的神獸,在夜色之中看不清楚具體模樣,不過像是傳說之中的獅鷲。這種東西在很多故事裡都會出現,大部分故事的版本之中獅鷲都是羣體神獸,動輒就說數量幾百幾千,可實際上獅鷲屬於中階神獸,數量並不多見。
能以一頭中階神獸爲坐騎,這個人的修爲自然不會弱。
陳羲在迎過來之前,讓魔先去子桑小朵的空間,現在還不能讓外人隨隨便便見到魔,畢竟魔的身份太特殊了。雁雨樓倒是不用避諱什麼,藍星城要隱藏實力,也要彰顯實力,有一位洞藏境的修行者坐鎮也可以起到一些震懾作用。
陳羲飛到半空之中,對面那二百人的精悍軍隊隨即整整齊齊的停了下來。最前面的鐵甲武士像是隊伍首領,舉起手示意了一下,所有甲士全都戒備着。陳羲感知的出來,這個首領的修爲最低也在靈山境五品左右。另外,在這個首領身邊的兩個人,修爲也在靈山境之上。
從這支隊伍的配備來看,簡直比聖皇林器乘的御林軍還要強些。
“你是藍星城的城主陳羲?”
那個靈山境五品的甲士首領看着陳羲問了一句,態度倨傲。顯然他不認爲陳羲的身份值得自己尊敬,說話的語氣之中帶着一股居高臨下。這種人多半出身顯貴,不管在什麼時候都會表現的高人一等似的。可事實上,真正的大人物,往往不會這樣。
“你是誰?”
陳羲反問。
見陳羲不回答,這個甲士首領顯然有些不高興。但是卻壓着沒有發作,冷冰冰的回答道:“我是聖皇麾下飛虎軍神勇將軍宋居。”
“聖皇?”
陳羲沉吟了一下後說道:“原來安陽王林器平在皓月城也以已經登基了。”
“大膽!”
宋居怒斥道:“竟敢直呼聖皇名諱,如此大逆不道,按照大楚律例我現在就能斬了你。念在你山野之人不懂規矩這次既往不咎,若是下次再敢這般無禮,休怪國法無情。”
陳羲忍不住笑起來:“我現在脾氣不太好,這樣的話你最好不要再說一遍,這裡是藍星城,我的地盤。這裡不講國法,只講規矩......我的規矩。”
“狂妄!”
甲士首領怒吼了一聲,催動飛虎獸就要上前。他後面隊伍裡騎着獅鷲的那個中年男人哼了一聲說道:“一個小小的神勇將軍,在陳城主面前也敢放肆。更何況,聖皇已經下旨,晉升陳羲爲執暗法司千爵加一等候,你的地位比不得城主,便是以下犯上。”
他這話說完,那跋扈的神勇將軍連忙垂首:“卑職不敢。”
穿着一襲深藍色錦衣的中年男子催動獅鷲飛過來,坐在那拱了拱手算是打了招呼:“我叫周牧,聖皇座下一小吏,這次是奉了聖皇的旨意特地來藍星城看看。聖皇陛下說過,當初在天樞城裡陛下和城主你有過一面之緣,也算是舊識。而且陛下對你頗爲賞識,所以派我來走一趟。”
他看着陳羲說道:“怎麼,不請我進城?”
陳羲轉身做了個請的手勢:“請。”
“告訴戰船在那等着,沒有我的命令不許靠近藍星城。”
周牧吩咐了一聲,隨即跟在陳羲後面進了藍星城。那二百人的甲士隊伍,也跟在後面。
落在城牆上之後,陳羲讓賴豪帶着那些甲士找地方安頓。他和周牧往城下走,周牧那頭獅鷲就留在了城牆之上。
“陛下聽聞,你在藍星城裡堅守,已經屢屢挫敗淵獸的進攻,殊爲不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藍星城裡的艱苦,陛下也是感同身受。而且陛下知道,城主這樣的身份略顯尷尬了些。所謂名正方能言順,就像是天樞城裡如今也自稱聖皇的那個卑鄙小人,名不正言不順,還不是個笑話?正因爲如此,所以陛下特意讓我來......”
周牧一邊走一邊說,然後從寬大的袖口裡取出一份明黃色的聖旨單手舉着說道:“陛下旨意,陳羲年少有爲,實乃國之棟樑。爲守護一城,殫精竭慮,身先士卒,是我大楚豪傑之典範。所以特封陳羲爲藍星城城主,執暗法司千爵,加一等侯爵。藍星城內所有大楚百姓,無論出身,皆要遵從陳羲調遣,有違者,按國法處置。”
他看向陳羲笑着說道:“咱們也就不必走那些什麼繁文縟節,城主還不接旨?”
陳羲腳步微微一頓,卻沒有伸手去接:“周大人原來勞頓,不如先進府裡歇歇?”
周牧的臉色顯然變了變,他臉色一沉,像是壓着怒意,但是很快就又笑起來:“來的時候陛下就說過,城主是個性情中人,而且久在江湖,對聖庭裡的規矩多半是不懂的,所以讓我不要拘泥於小節。陛下還說一句話讓我帶給你......日後你就是大楚聖庭的人了,身份顯貴,但更要爲國出力,不可懈怠。”
陳羲笑了笑,指着院子說道:“周大人先在這歇歇,回頭我派人準備宴席爲你接風。”
說完之後,陳羲轉身走了。
就在周牧看着陳羲臉色發寒的時候,他感覺到背後一冷,他猛地回頭,就看到一個穿着執暗法司萬候服飾的男人站在遠處一棵大樹下看着他,這一刻,他感覺有一柄劍就指着自己。
“雁雨樓,果然名不虛傳。”
周牧朝着雁雨樓抱了抱拳,然後轉身進了那院子。氣氛有些詭異,沒有人知道他和雁雨樓在這片刻之間,暗中已經交手三十七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