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裡涌起一股暖意,不知道是水霧衝進了眼裡還是怎麼,眼前漸漸蒙上了一層霧氣。似乎已經不記得是有多久沒人怎麼關心自己了,他竟然知道她愛吃紅豆糕,愛喝豆漿,喜歡蝦粥。
簡惜低着頭,沉默地坐在沙發上,不知道在想什麼。護工一邊給她削水果,一邊念念叨叨地說,“蕭先生對你真好,走的時候怕吵醒你,連洗手間的水龍頭都不敢開,去隔壁的空房間洗漱的。還叮囑我記得提醒你回去工作,這裡不用擔心,他找了最好的專家給孩子做手術。旆”
簡惜默默地聽着,說不出是什麼滋味。有些感動,有些震驚,更多的是不知所措。
昨晚給夏林菲打電話,可她像是和孟承正約好了似的,兩個人都不聽電話,最後乾脆關機了。沒辦法,她只好厚着臉皮打給蕭君墨,先借了三萬塊繳費。
在遠遠的手術費面前,她覺得自己的堅持是可笑的。如果全世界除了蕭君墨誰也幫不了她,別說是做情.人,就算是做小.姐,她也會義無反顧地上。
幸好只是借三萬塊,等聯繫上夏林菲,她會立刻還給他。
接到蕭君墨的電話,他那頭很安靜,聲音順着聽筒傳過來,“遠遠醒了嗎?”
“還沒有。不過醫生剛纔來看過,沒什麼大礙。”他的話讓她想到了下週的手術,眉頭不禁皺了起來。
錢不是問題,對於夏林菲來說,幾十萬也能拿得出來,只要錢能解決的問題,就不是問題。但一想到孩子這麼小就要遭這種罪,她便自責不已。開顱手術,手術並非沒有風險的,她卻承受不起一點意外。
“別擔心,我已經和醫生諮詢過了。”他安慰她,“錢我已經替你交了,算是預支工資。窠”
簡惜張了張嘴,欲言又止,半晌,只是憋出一句“謝謝”。
預支工資,比跟別人借錢好。
“跟我,不必說謝謝。”
心裡一慌,她啞然,那頭耐心地等她說話,等了一會兒沒聽到她的回答,他輕笑一聲,“成,沒事兒我先掛了。”
“……好。”
那頭沒了聲兒,她以爲他已經掛了,卻又聽見他說了一句,“晚上一起吃飯吧。”
伴隨着一陣輕咳。
“你感冒了?”下意識地,她問了一句,語氣是連自己也沒察覺的關心,“吃藥了嗎?”
“吃過了。”他的聲音帶着笑意,暖暖的,像是春風拂過她的耳際。
“晚上見。”
他掛了電話。聽到“嘟嘟”的忙音,簡惜一陣懊惱。她根本沒答應他,這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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醫院有護工幫忙照看着,簡惜猶豫了一下還是去上班了。
出了電梯,剛走到科室門口,遠遠的,主任從走廊那邊走過來,叫住她,“小簡,到我辦公室來一下。”
簡惜連忙跟上去,一直到進了辦公室,關上門,主任的臉上才微微有了些表情,帶着一些遺憾和無奈,將一份東西遞給她,“小簡啊,你來我們醫院有好幾年了,我是看着你一路走過來的。工作有多努力認真,多肯學習,我是知道的。但這是上頭的決定,我也沒有辦法……”
簡惜一愣,目光落在辦公桌上的那份東西上。
血液彷彿一下子凝固,她感到手腳發涼,有些不能控制地顫抖起來。
她低着頭,半晌沉默,主任被她的沉默弄得有些坐立不安,連忙扯出一個笑臉,安慰她,“相信憑你的能力,到哪裡都能找到好工作,我們醫院失去你,是醫院的遺憾!”
“是誰下來的決定?”簡惜突然擡起頭,靜靜地看向主任,眼裡並沒有多大起伏的情緒。
主任面色有些爲難,簡惜伸手去拿過那份解聘書,輕飄飄的幾頁紙捏在手中,卻像是有千斤重。
“是副院長?”
主任沒說話,算是默認了。
簡惜扯了扯嘴角,沒再說什麼。衝着主任深深鞠了一躬,轉身木然地走出辦公室。
在兒子急需用錢的時候,她失去了工作,而這個讓她失去工作的人,是她的丈夫。
簡惜感覺腳下發軟,差點栽倒在地,她扶着牆壁,慢慢地蹲了下去,只覺得胸口像是被一隻手揪着,喘不上氣來。
手機在包裡響了多久,她不知道,直到有人看不下去了,過來問她,“簡醫生,你怎麼了?肚子痛嗎?”
簡惜緩緩擡起頭,衝她露出一個笑容,“我沒事。”
“你的手機已經響了很久了!”小護士提醒她。
簡惜點了下頭,顫抖的手指伸進包裡,慢慢地將手機摸了出來,手上像是使不上勁,手機滑落到地上。
她伸手去撿,屏幕上閃現的名字讓她心頭一慌,哆哆嗦嗦地抓起手機,接聽了電話。
“小簡,孩子被人抱走了!”
大腦嗡的一聲,簡惜猛地站起來,臉色白得沒有一絲血色。
“你說什麼?”
護工在電話那頭急得哭起來,“剛纔有一羣人衝進來,將孩子強行抱走了,我沒攔住……”
簡惜不敢置信,涼意從指尖升起,凍得她幾乎僵硬,快要握不穩電話。
失魂落魄地從安全通道衝下去,住院部在另一棟樓,同一所醫院裡,從一棟樓到另一樓需要穿過半個醫院。
電梯門口站滿了人,她等不急,一頭衝進安全通道,爬了十層樓,終於站在病房門口的時候,整個人都虛脫了,一下子跌倒在地。
病房裡站着兩個護士,護工坐在沙發上和她們聊天,已經沒有了電話裡的慌張。
見簡惜嚇得半死的樣子,她連忙站起來,一邊解釋一邊走過來扶起她,“我剛跟護士打聽了,帶走孩子的人她們認識,是你老公。孩子沒事的。”
簡惜一時沒反應過來,直到聽明白她在說什麼,猛地推開護士伸過來扶她起身的手,站起身跌跌撞撞地衝了出去。
等電梯的間隙,她給孟承正打了個電話,那頭一接通,簡惜幾乎崩潰得大喊,“孟承正,你到底想怎麼樣?”
“小惜。”孟承正聽出她情緒不穩定,猶疑了一下,有些愧疚的淡淡語氣,“過來吧,我在家裡等你。”
“孟承正我警告你,孩子若是有什麼三長兩短,我跟你沒完!”
周圍人向她投來異樣的眼光,可是簡惜一點都顧不了,她的心裡只記掛着一件事,那便是她的兒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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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租車上,她不停催促司機快點開,到了廣臣豪庭,一出電梯她便直奔門口,用力砸門。
孟承正來開門,簡惜揚起巴掌吵着他的臉揮了過去!
“啪”的一聲脆響,在他的臉上留下清晰的五指印,簡惜紅着眼瞪着他,“我兒子呢?”
孟承正臉上沒有什麼表情,被打了一巴掌也跟沒事人似的,淡淡地看着她。屋裡的燈光照在他身上,逆光中她看不清他的表情,但能感覺到他整個人覆着的一層陰鬱。
簡惜推開他,連鞋也沒脫便大步衝了進去,在客廳,她看到全套的醫療設備,有個醫生模樣的人正在那裡擺弄着什麼,簡惜瞥了一眼,奔向了臥室。
直到看見牀上靜靜坐着的小孩,她才鬆了一口氣,胸口堵了很久的濁氣漸漸消散。
遠遠穿着藍色的病服,靠在牀頭看動畫片,沒心沒肺的笑,手上吊着點滴瓶。聽到腳步聲,轉頭看見她,臉上的笑容一下子沉了下去。他板起了臉,扭頭看向一邊。
簡惜走進去,在牀頭坐下,將他小小的身子緊緊摟緊懷裡。眼睛乾澀難受。
遠遠假意推了推她,便趴在她胸口沒再掙扎,但嘴裡還是不高興地哼了哼。
“怎麼了?”簡惜揉了揉他的腦袋。
遠遠朝門口看了一眼,轉頭瞪了簡惜一眼,“你又跟他和好了?”
簡惜張了張嘴,正要說話,又被他打斷,“好了傷疤忘了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