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的城裡都在說這場即將開始的百花宴,據說排場極大,城中的大戶人家的小姐幾乎都收到了請帖。
落瑤默然,連她這樣生過孩子的,都收到帖子了,何況那些待嫁閨中的小姐呢,她瞭解段老夫人的這步棋,邀請她並不是因爲她是陸家的小姐,而是旨在向章仇沫表明一個態度:她段老夫人,即便要給自己兒子找個寡婦,也不會接受一個男人。
落瑤爲自己的炮灰角色默哀了一下,隨後在心裡嘆了一聲,這兩人要在一起也不容易啊,段老夫人就是最大的一道坎。
她看了看請帖上的時間,將將在兩天之後,她思來想去,決定讓沈管家幫她退了這個宴。
這兩天對落瑤而言與往日沒什麼特別,但對有些人而言,卻像渾身褪了一層皮,疲憊不堪。
就在百花宴的前一天,段詢找上門來。
彼時,落瑤正指着一幅畫像,費力地跟高陵宇解釋着什麼。
而畫中人,正是因爲她一時疏忽,被陰差陽錯冠了“姻緣之神”名號的祁遠。
因爲鼕鼕失蹤的那天,她差點在衆人面前用法術殺了席玫,她必須跟他解釋,爲什麼會法術。
衝動果然是魔鬼,爲了不讓他覺得自己是神仙而產生疏離感,她又必須解釋,他其實也是神仙。
“所以,事情就是這樣,這畫中人就是天界的那個‘你’,你就是祁遠,祁遠就是你。”她喝了口茶,總結道。
段詢有點好奇地走過來,也端詳了一會畫像,最近這畫很暢銷,他也在琢磨要不要買一幅送給章仇沫。
然後就聽見六王爺的語氣破天荒地有點悶悶的:“我覺得,我還是做神仙的時候好看。”什麼神不神仙的?段詢聽得一頭霧水。
落瑤:“不會啊,你現在也很好看的。”這話是真心的。
六王爺哀怨地看了看她,似是在辨別話中的真實性。
“真的,”落瑤連比帶劃,急切地表白着,“我喜歡你以前的樣子,也喜歡你現在的樣子,喜歡你帶着我騎馬的樣子,喜歡你飛出車頂救我的樣子……這些,我以前在天上都沒見過。”這裡,也沒有天上的那些煩心事兒。
“瑤瑤,我們就這樣留在凡間吧,好不好?”
落瑤不知道該怎麼回答,祁遠是肯定要回天上的,但是她又不願意敷衍他,躊躇間,一擡眼看見不知道什麼時候過來的段詢,忙用熱切的語氣轉移話題,“段詢,你怎麼來啦?”經過幾番大風大浪,她已經跟段詢熟悉到直呼其名了。
幾天不見,段詢看上去憔悴了許多,他對高陵宇略頷首行禮,道:“王爺,我是來找陸瑤的。”
高陵宇看向落瑤,落瑤也愣了愣,用手指了指自己,“我?”
段詢:“對。”他也不迴避高陵宇,道,“我看到你把帖子退了回來,又給你拿過來了。”說完真的從懷裡掏了個帖子出來。
在六王爺面前邀請自己去他府裡參加選夫人,這個段詢是不是腦子壞掉了。
落瑤頭疼地把帖子塞回去,“……我不去。”
段詢嘆了口氣,換了一種充滿期許的的神情看着她:“這幾天我思來想去,這次只有你能幫我。”
落瑤心下一驚,莫不是又有什麼事情了,連忙問:“怎麼了?”
段詢揉揉發痛的太陽穴:“你應該知道了明天的百花宴是要給我選個夫人吧。”
落瑤看了高陵宇一眼,不做聲。
六王爺大概也聽說了這個百花宴的事情,蹙眉看着段詢。
段詢大概腦子真的壞掉了,高陵宇眼裡都要飛出刀子了,他還脫線地問落瑤:“明天你會去的吧?”
“你希望我去嗎?”
“去,爲何不去,而且要讓人印象深刻。”他看到落瑤擡頭用疑惑的眼神看他,繼續說道:“如果我說我要娶你,你能否答應?”
落瑤拿着茶壺的手一抖,幾滴水濺了出來。她瞥了瞥旁邊的高陵宇,瞎子都能看見他的臉快要凍成冰了。
段詢忙跟六王爺解釋:“別擔心,只是演戲,不是真的。”然後頓了頓,似是反應過來,叫道,“你們怎麼能認爲這是真的?!”
某人身邊的溫度總算上升了幾度。
落瑤在芙丘國沒事幹的時候,跟丫鬟辛辛在一起看了很多話本子,此刻居然福至心靈地想起一些似曾相識的情節,頭一次反應飛快,“你是想拿我當掩護和章仇沫暗度陳倉?!章仇沫知道嗎?”
“暗度陳倉”這四個字,讓段詢的臉色變了變,“這個……你能不能不要亂用成語。他現在還不知道,這幾天去濱州談生意了,不在傾玉城。”
落瑤看着他無語,也是,若是讓你的沫知道了,還會由着你這麼胡鬧麼。
“我來不及跟他商量。你也知道我不會和其他女人成親……我不相信任何人,只能拜託你幫忙演場戲騙過我母親。從你我的表面背景看,雖然段家沒有章仇氏那般富可敵國,但是在朝中地位不二,也算能配得上陸家,不會引起任何人懷疑。”他此刻的腦袋又好使了,有點不好意思地看了看六王爺,“只是要委屈一下六王爺,把陸瑤借我用一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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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詢這番話說得十分悅耳,其實這哪叫配得上,簡直是陸家高攀了他,何況在外人眼裡,她還是個帶着拖油瓶的小寡婦。
六王爺恢復了王爺的高冷表情,跟沈管家的棺材臉比起來,有過之而無不及。
落瑤認真想了想,露出遲疑的神色:“可是我兒子都這麼大了,你母親會答應嗎?”
段詢眉間稍展:“這個你放心,自從這個月我的傳聞不斷,她現在要求比以前低多了。”
落瑤滿臉黑線,什麼叫要求低多了,她很差麼?這個侯爺果然是個高智商低情商的。
落瑤其實無所謂去不去,如果高陵宇不高興去,那她就不去,反正惹他不高興的事情,她現在都不想做。她面帶詢問地看向高陵宇,卻沒想到六王爺不知何時又在研究先前祁遠的那幅畫,看也不看他們……她吃不准他這個樣子,到底是同意她去呢,還是反對她去呢?
段詢也看了看高陵宇,他也知道這事情其實還是要聽高陵宇的意見。如今人在他府裡,自然要他點頭。
兩人等了一炷香之久,六王爺終於“研究”完畫像,端起旁邊的茶杯喝了口茶,似是沒看到他們一般,施施然踱着步走了,留下兩人面面相覷。
這樣子,是同意了?
她看着高陵宇的背影,對段詢道:“他大概……同意我去了,明天需要我做些什麼?”
段詢怕她反悔,連忙說道:“不用做什麼,明天穿得漂漂亮亮的來就行。”
落瑤:“不過我先提醒你一句,章仇沫這樣心高氣傲的人,你肯定要事先跟他說一下,免得他到時候吃我的飛醋暴跳如雷,我有十條小命也不夠當你倆的炮灰。”
段詢裂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你不是神仙嘛,怎會這麼容易當了炮灰。”
……
百花宴那天,落瑤選了一套長袖羅裙,她喜歡這條裙子,是因爲這裙子顏色不單一,從肩膀的月白色開始,中間逐漸加深,到裙角的玫紅色,就像天上漸變的朝霞。這布料還是和念彤在一起逛街的時候買的,念彤這個人唯一的愛好就是逛街買東西,當時落瑤一眼看中了這匹布,馬上買回去動手做了一條長裙。
高陵宇自從昨天到現在都沒跟她說過話,只是在她出門前深深地看了一眼,落瑤有種錯覺,似乎她真的要離開他了。
她搖搖頭,揮去心頭這份異樣的感覺。
今日的段府與它平時給人的壓迫感大相徑庭,滿堂的鶯鶯燕燕讓人眼花繚亂,落瑤好不容易在人羣中找到段詢,段詢也看到了她,眼裡盡是驚豔,低聲道:“有好東西也不告訴我,下次我也要做一件這種布料的衣服!”
落瑤:“……”
段詢今日穿的依舊是一身白色,落瑤仔細看了看,是上次她第一次過來給他量制的那件,後來章仇沫讓她也照着做了件一眼的。她還特地在段詢這件的衣襟和袖口處繡了藍色的錦雲花紋,而在章仇沫那件上面繡了大膽的紅色花紋,兩件雖然看着類似,其實細節略有不同,風格也跟着不同,一個是雲淡水清的湖水藍,很適合段詢,一個是炎烈霸道的大紅色,落瑤覺得很適合章仇沫。
段詢聽落瑤說這些話的時候,微微一怔,“我怎麼不知道他也有件一樣的?”
落瑤摸了摸鼻子,心虛地說道:“大概是我忘記告訴你了。用的是你帶來的花樣,你不會介意吧?”
段詢不在這些小事上計較:“怎麼會計較這些。走,帶你去引薦給我母親,你還沒見過她吧。”
段老夫人穿了一身橘黃色華服,雍容華貴,頭髮雖白,卻精神抖擻,目光如炬,看着落瑤說道:“這就是陸家的小姐吧,你父親以前還和我們家老爺一起共事過。”
落瑤其實除了自己用的名字姓陸,其他一概不知,怕露出馬腳,應對了幾聲就拉了拉段詢的袖子,段詢以爲她在長輩面前不習慣,對母親說了幾句便帶着她找了個角落坐下。
誰料到這副場景在外人看來是落瑤在對段詢撒嬌,而侯爺對這位姑娘則寵愛得很,關係一看就非比尋常。
尋了個清淨的地方,落瑤暗呼一口氣,惹得段詢一陣低笑,“又不是真的見婆婆,有你這麼緊張的麼?”
落瑤知道段詢會錯了意,但也不好說明原因,回了個笑:“就是有點不習慣。”話題轉到章仇沫身上,“你和章仇沫是什麼時候開始的?”
段詢看着大門口陸續進來的各家小姐,眼底柔和:“什麼時候……我也記不清了,就是不知道從哪天開始,他三天兩頭在我面前出現。”似乎是想到了什麼,輕笑了一聲,“剛開始確實有事情找我,他這人不只在經商方面有天賦,其實在官場上也很有想法,很多在我看來比較麻煩的事情,由他一提點,就變容易多了,就比如賑災捐款的主意,拍賣會都是他提出來的,我只是稍稍潤色加工了一下。”
段詢的神情像是在回憶一些遙遠的記憶,神思恍惚,“後來他時不時地會有一些古怪的想法講給我聽,我們自然而然見面比較多,他有時候事情很多,經常忙一個通宵也是家常便飯,有時候明明很累了,還要跑過來和我一起吃早飯,吃完又一聲不吭地走了。”
落瑤想了想,確實符合章仇沫的一貫作風,喃喃道:“怪不得從來沒見過他在家裡吃早飯啊。”又狐疑地問道,“那我前段時間和他經常在一起,你不覺得吃味啊?連席玫都誤會我是她情敵了!”
段詢似乎被噎住了,臉上紅了一紅,意圖想轉換話題:“你的茶是不是涼了,讓……”
落瑤想發現新大陸一樣指着他:“哦,你肯定吃過我的醋,你不會以爲他當時真的喜歡我吧。”
段詢的臉黑了黑,老實道:“是,我那段時間確實挺討厭你,還想讓百合換個店鋪做衣服,可是偏偏吉祥店鋪的風格最合我的口味,糾結了許久還是沒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