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暖日洋洋的早晨,蕭楊躺在牀榻上還未起牀,一個簡單的房屋,雖然家徒四壁,卻能吃飽穿暖,小小的屋子足夠一人一狐生活。
蕭楊還未睜開眼睛,習慣性地朝身邊摸了摸,沒有找到睡在身邊的小狐狸。
他覺得不對勁,睜開眼的時候,只看到一雙烏黑的眼睛,又黑又大,像顆葡萄,裡面水光粼粼,長長的眼瞼,眼尾微微上挑,大概是看了蕭楊很長時間。
是一個女子,一個美得讓人窒息的女子。
頂頂關鍵的是,這女子和他同蓋着一牀被子,薄薄的被子堪堪遮住胸前的起伏,她身上像是有種魔力,深深吸引着蕭楊想靠近她。
哪怕平時再臨危不亂的蕭楊,一大早就看到如此香豔的場面,也有點意亂情迷,他強迫自己鎮定下來。
查看了四周,結界沒有從外破壞的跡象,那隻能說明,這個女子本來就在屋內。
心思通透如他,馬上反應過來,這個牀上的女子並不是其他人,而是剛化成人形、來不及穿衣服的小金。
蕭楊心裡十分糾結,本來,小金能修成人形是件值得慶賀的事情,他本來還打算去獵一頭獅子慶祝,可是,初爲人形的小金根本不知道男女有別,還和做狐狸時一樣和他鑽一個被窩,等她以後漸曉人事,該如何避免這份尷尬?
小金顯然沒有蕭楊這樣思前顧後,伸出白如雪的胳膊,整個人就像往常一樣習慣性地貼上來。
蕭楊不露痕跡地隔開她,迅速從旁邊的椅子上扯過外衣,一個飛旋轉身,已經披上衣服站起來,依舊背對着她說道:“小金,先把衣服穿上。”
背後沉默了一會,幽幽傳來一個少女的聲音:“可是我沒有衣服,你都沒給我準備啊。”糯糯軟軟的,嗯,很好聽。
蕭楊無力地閉了閉眼睛,隨手拿了一件自己的衣服遞給她,頭依然往旁邊扭着:“先穿我的,將就一下。”
窸窸窣窣穿衣服的聲音充斥着雙耳,反而讓人引起遐思,大概第一次穿衣服,小金邊嘟噥邊系衣帶,蕭楊按捺住心底的躁動,強自轉移着注意力,可是這屋子就這麼巴掌大的地方,避無可避。
早上是男人最敏感的時候,他明顯感覺到了自己身體的變化,有點窘迫,擡腳就要出去。
可是身後突然一陣香氣傳來,淡淡的,是女子身上的體香。
他意識到小金走過來的時候,覺得臉有點熱,可是小金根本沒給他反應時間,從後面抱住了他,“本來還想嚇嚇你,沒想到你第一眼就認出我了,真沒勁。”
蕭楊心裡猛跳了幾下,他甚至能感覺到他的後背貼着一大片柔軟的地方,低頭看了看她摟着自己的手,確認她穿好了衣服,深呼吸了幾下,這才轉身,仔細打量她。
因爲穿的是他的衣服,大了整整一圈,寬鬆地套在她身上,倒別有一番味道,皓白玉腕纖細柔軟,衣袍下露出兩截白玉似的腿,白花花的晃得人不敢直視。
化成人形的小金約摸十二三歲的模樣,比他小了兩三歲,白皙的皮膚一如她曾經那身狐狸皮,細細彎彎的眉毛就像描過一樣熨帖,一雙帶着點霧氣的葡萄大眼,亮晶晶地看着他,耳朵是他喜歡的金色,小巧玲瓏的鼻子依稀看得見她做狐狸時調皮的模樣,蕭楊忍不住捏了捏她的耳朵,笑着說道:“你變成怎樣我都認得,只是,這頭髮……”他撫了撫她長長的銀髮。
小金把頭髮撥拉到身前,瞅了瞅,疑惑地問:“頭髮怎麼了?我看哥哥的頭髮是白的,就自作主張變了白色。”小金看了看蕭楊的臉色,以爲他不喜歡,馬上說道,“哥哥不喜,我就變成黑色。”
蕭楊抓住她的手腕阻止她施法,微笑着說,“不用,就這樣挺好。”你吃着我給你取的人皮,穿着和我一樣的衣服,頭髮是和我一樣的顏色,有什麼不好?
小金高興地把腦袋往他脖子上蹭了蹭,這是她做狐狸的時候經常做的動作,他微微笑了笑。
蕭楊眯着眼想了想,不知不覺,小金跟在他身邊已經兩百多個年頭,他們之間有很多自然而然的習慣,多到自己都數不清,就像每天擁在一起睡覺相互取暖,就像這樣用腦袋蹭他的小動作……既然不想改變,那就不要去改了吧。
白色的長髮光滑如綢緞,蕭楊甚至覺得,這樣通體白色的小金,若是冬天隱在雪裡,必定與大自然混爲一體,任誰也找不到。
蕭楊抱緊她,下巴抵在她頭頂,享受着這份難得的靜美。
“我會護你一世周全。”
低低的嗓音在這個早晨尤爲動聽,像低吟梵唱,像自言自語,又像是對某個幾百年前的亡魂,來不及做出的承諾……
場面突然一變幻,廣闊無垠的蠻荒轉瞬不見,取而代之的,是一個院子。
落瑤馬上明白過來,是夢境外的蕭楊變幻了夢中的場景。
院子不大,卻十分整潔,庭院內放了一張矮几,矮几上正煮着茶,矮几的旁邊的躺椅上,躺了個穿灰色長衫的男子,長長的白髮如綢緞般鋪在椅背上,就像一張白綢毯子,他似乎是覺得陽光刺眼,反着一隻手遮住雙眼,另一隻手枕在腦後,正在小憩。
男子是蕭楊,他的模樣越來越接近如今的妖皇。
此時茶壺的水也煮沸了,一個女子從旁邊快步走了過來,以前她總穿着蕭楊的衣服,寬大的衣服顯不出她完美的身材,此刻終於穿着似乎專爲她定製的裙子,兩截皓腕露在外面,灰色素雅的顏色反而襯得她皮膚更白皙,她手裡拿着幾束花,原來她剛纔就在旁邊的花園裡,只是沒有發出聲音,未被人發現。
她手腳麻利地端下茶壺,在放好茶葉的空杯子裡斟了兩杯,綠色的茶葉被水捲起,在水中漂浮。
女子隨後擡頭朝男子看了一眼,一雙黑葡萄似的眼睛彎了彎,她狡黠地眨了眨眼睛,把手裡的花戴到他頭上,嘴裡吃吃笑道:“沒想到你戴藍色的花甚好……”最後一個看字未說完,猛地一個天旋地轉,她已經被男子環摟着以一個壓倒性的姿勢趴在蕭楊身上,蕭楊雙手摟着她,嘴上的弧度還未變,眼底已經滿是笑意,在她耳邊吹起,“再好看也不及你的萬分之一……”
小金怕癢,雙手被他固定着動不了,只能歪着頭不讓他繼續吹起,嘴裡咯咯笑着:“別撓,我癢癢,藍色的不好嗎,那我給你換紅色的。”
蕭楊一個翻身,瞬間已經是他在上的姿勢,單手把幾縷頭髮從小金嘴裡解救出來,白色的頭髮柔軟光滑,上面沾了點亮晶晶的口水,看得蕭楊眸色深了幾許,想也未想,一口封住了這些口水的來源,嘴裡含糊說道:“頭髮有什麼好吃的,還有更好吃的……”
一聲咳嗽聲打斷了旖旎的場面,兩人都僵了僵。
蕭楊心未動身先動,一邊低聲哄了哄被驚到的人兒,一邊把她都攏入他的身下,不讓人看見她一分一毫,一邊手指一彈,一排鋼針已經朝咳嗽聲的方向飛了過去,幾個動作在眨眼間同時完成。
“妖皇果然是好手法。”來人一身白色的華服,正是清乾天當時的天君寧仁。
如今的天下,雖還未形成幾足鼎立的局面,但已不像蠻荒時期那麼混亂。
妖族以蕭楊爲皇,神仙界以法術絕倫的寧仁爲首,一個是從底層跌打滾爬到如今的高位,一個是生來有無窮盡的仙力而傲視四方,兩人先前已經打過好幾場,始終在伯仲之間。各自都有點英雄惺惺相惜的感覺,反而摒棄了種族偏見,成爲了好友,只是他們都明白,這樣的友誼並不能長久,隨着大勢所趨優勝劣汰,終有一日,他們會站在生死一方的天平上。
蕭楊聽到聲音,繃緊的身體鬆了下來,不緊不慢地從躺椅上起來,理了理衣服。
寧仁有點詫異,他剛纔明明看到似乎還有一個人,爲何現在只有他一個人在此?難道自己眼花了?
正思索着,一隻毛色非常漂亮的白色小狐狸從蕭楊袖子裡鑽出來,探了探腦袋,黑黑的眼珠子盯着寧仁看了又看,直看得他心神盪漾。
寧仁忙唸了幾遍清心咒,穩了穩心神,再看向這隻小狐狸時,已經是不容小覷的謹慎。
這一切落入蕭楊的眼底,他覺得有點好笑,小狐狸是覺得惱羞成怒不好意思了?真有趣啊……他愛憐地摸了摸它的頭,把它捧到身前,順了順它的毛,然後在她金色的耳邊低語了幾句什麼。
小白狐抖了抖耳朵,猶豫了一下,隨後又狐疑地打量了寧仁一眼,後者悻悻地不敢看它,低着頭看着自己的鞋子。
小狐狸兩腿蹬了一下,嗖地竄進屋,臨走時不忘在寧仁鼻子上踩了一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