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湊合的那個人此刻正在湖上泛舟。
高陵宇今日心情不錯,他一向喜歡隨心所至,今天剛提出來要遊湖,段詢就連忙準備了一艘豪華又別緻的畫舫,叫了一干大大小小的官員,陪着他欣賞小城風光。
他其實有點搞不明白,爲何六親王會來傾玉城,但是據二哥段奕透露給他的消息,似乎跟以後傾玉城的發展有關,段詢只能壓下心中的疑問,過一天是一天地陪着。
吉祥店鋪門口,落瑤看了看天色,陽光燦爛,是個好天氣。
上次本來想去添置日用品,後來出了意外沒買成,落瑤打定主意,就在今天去把東西都買齊了。
出門後,她格外小心,尤其避開那些茶樓酒樓,連地上的小水塘,都繞了路走,她目標明確地直接衝到傢俱店,比選了幾款不同的花式,談好價錢,約定了時間讓他們送去,然後買了幾樣鼕鼕喜歡的零食,一切很順利,沒有遇到有人潑水,也沒有遇到什麼人來救她,她既高興又有點失落地準備回去。
行到大漠湖邊,落瑤駐足停下來看,這個湖的名字起得頗有意思,以前倒是沒有發現,明明是湖,卻非要叫大漠,意思截然不同的兩個詞組在一起,居然沒有絲毫不協調的地方,真是妙,看了看落款,居然是段詢,這侯爺連起個湖的名字都要管,真是太操心了。
停在湖邊出神的這會兒,有三三兩兩的人在旁邊散步,耳邊有聲音傳來。
“哎,你聽說沒有,我們城裡最近來了個大人物。”
“什麼大人物?”
“據說是京城裡的王爺過來巡查,排行第……”落瑤裝作不經意地回頭,剛好看到那人比了個六的手勢。是兩個丫鬟模樣的人,手裡拎了一大堆東西,大概也是出來採購。
“六王爺?”
“噓,王爺的名號豈是我們可以談論的。”
“我知道了,王爺上次在街上還救了一個姑娘。”
“對對,就是他,那天我也在,你不知道王爺的那一招百步穿楊,簡直太帥了。”
“果真如此嗎,我聽我們府上的姐妹也這麼說,簡直迷死人了。”
“可是最近王爺的心情似乎不大好。”
“別賣關子了,快說……”
落瑤本來想離開了,她以前在清乾天聽過唯一一個牆角,最後把那些丫鬟聽到地藏菩薩那兒去了,她爲了這些丫鬟的安全着想,準備離開,還是少聽爲妙。可是聽到下一句時,再也邁不開腳步。
聽得那人道:“我家老爺在縣衙當差,最近不是奉命整日保護王爺的安全嗎,據說啊,王爺的侍妾丟啦。”
“啊,還有這等事?”
“可不是,據說這位侍妾頗得王爺喜愛,到哪都帶着,可是就在昨天,居然留了一張紙條,就不知道去哪了。”
“王爺這麼好看這麼專情,她爲什麼要走啊?”
“這我就不知道了,聽說……聽說王爺喜歡上別的女子,她一氣之下離開啦。”
“人家可是王爺,三妻四妾很正常,還指望他獨守着一個人啊。”
“可不是,哎,這是朝廷機密,你可別到處說啊。”
“我曉得,我曉得。”
……
喜歡上了別的女子?
落瑤風中凌亂地捏着拳頭,真好啊,解決了一個蔓蝶,又來一個禍水,司命君,你又皮癢了是不是?
這時,有人在不遠處大叫:“落水啦,落水啦,有人落水啦。”
落瑤不再管那兩隻,急忙往人多的地方跑,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何況救一個凡人對於她而言,簡直是小菜一碟。
到河邊一看,才發現原來是個六七歲的小孩,大概在湖邊玩水不小心跌了進去,這不負責任的爹孃也不知道去了哪裡,小孩此刻正在水裡撲騰着。
落瑤剛想偷偷施法術把人救上來,突然聽見噗通一聲,有人先於她救人去了。
她擡頭看了下,似乎是旁邊一艘畫舫上的人,上面居然站着段詢,一向處變不驚的臉上,透着一絲驚慌,落瑤的心咯噔了一下,照這個架勢這個排場,只怕這入水的人是……
再往水裡看去,那人已經如魚般游到孩子身邊,輕輕釦着孩子的上半身,快速往岸邊游來。
岸上的人一陣歡呼。
這人,怎麼每次遇到他都是在救人?
這水裡應該冰冷得很,離得近了,才發現小孩已經凍得嘴脣發紫,那艘畫舫上面的人還未反應過來,高陵宇已經眨眼游到岸邊,一衆人忙把畫舫撐到岸邊,隨後船上呼啦啦下來一羣人,七手八腳地越幫越忙。
高陵宇把孩子輕輕放下,他一手抹了把臉上的水,一邊朝後面說道:“救人。”有隨行的大夫馬上過來救治,孩子的爹孃不知何時趕了過來,一邊哭着一邊要謝他,段詢讓手下攔着他們詢問情況。
高陵宇擠了擠袖子,腳下頓時多出來一大灘水,有幾個姑娘似是想上前關懷慰問,卻苦於手邊沒有什麼擦頭髮的毛巾。
高陵宇漫不經心地掃了一圈,似乎在人羣中看到了落瑤,愣了愣,隨後朝她笑了笑。
落瑤就這麼不由自主地走了過去,她未說一個字,用早就幻化出來的毛巾替他擦掉臉上的水滴,動作自然而熟練,就像一對再熟悉不過的情侶。
高陵宇也不問她哪來的毛巾,低頭默默看着她,任她打理着自己。
兩人都不說話,卻有人過來,躬身說已經準備好暖爐和衣服,請他過去。
落瑤微笑着對他說:“快點去把衣服換了,不要着涼。”
高陵宇深深看着她,衣服上嘩嘩掉着水,卻絲毫不影響他逼人的英氣。他的眼底彷彿盛着大漠湖裡最清澈的水:“怎麼每次都這麼巧,都能看見你?”
落瑤挑挑眉:“是啊,每次都看見你做英雄,不累嗎?”
高陵宇笑了笑,笑意直達眼底。
她故意曲解他的話:“哦,難道你不想看見我?”
高陵宇看了她一眼,接過她手裡的毛巾,擦着手,緩緩道:“你知道我不是這個意思。”
“那是什麼意思?”
高陵宇好笑地看着她:“你知道我是什麼意思。”
落瑤裝傻:“一會兒不是這個意思,一會兒是這個意思,都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高陵宇不再跟她饒舌,抓起她的手走向畫舫,嘴裡突然冒出來一句:“你把我的侍妾氣走了,你得負責。”
這次落瑤裝不下去了,停住腳步問:“什麼?”
然後她突然想起剛纔在湖邊聽到的那番對話,他是在心疼離家出走的蔓蝶麼?
心裡一陣酸水冒上來,硬邦邦地道:“既然捨不得,就去找她吧。”自己都不知道這語氣聽在人耳裡,完全是撒嬌和耍賴。
沒有迴應。
落瑤恨恨地想,果然是捨不得吧。
“我本來是想去找的。”
他看到落瑤變了臉色,似笑非笑地道:“可是昨晚突然做了個夢,夢見一個神仙託夢給我。”落瑤不解地看着他。
高陵宇湊到她耳根邊,一陣溫熱的鼻息傳來,她覺得有點癢,稍稍退後一些。
聽得他繼續道,“那個神仙說,有些人離開了就是離開了,不能強求。”
落瑤眼角一跳,“你夢見的那個神仙,是不是從穿着上,看不出……是男是女?”
高陵宇果然回憶了一番,“經你這麼一說,還真是,莫非你也夢見過?”
落瑤摸摸鼻子,低着頭道:“我倒是沒夢見過這樣打扮的神仙,其他模樣的倒是有。也許,也許最近神仙們流行這樣的衣服款式吧。”她嘴上這麼說,心裡卻想着,這個司命,有時候辦事還挺效率的。
高陵宇顯然不想與她研究神仙的服飾了,他看着她道:“你們女人爲什麼這麼喜歡口是心非?”
??
“沒有啊。”
“我看你明明是醋了。”
“……”落瑤惱羞成怒,鑽到他背後,推着他往船上走,“快去把衣服烘乾了,給人家看到堂堂一個王爺像個落湯雞,不知道要怎麼笑話你。”
“我這是救人,他們不會笑我的。”
“對了,你的愛好是不是救人?”
“也沒有吧,只是最近不知道怎麼回事,手腳不聽使喚,剛纔還沒明白是怎麼回事,就已經在水裡了。”
……
落瑤腦裡一陣火光閃過,她覺得有點頭疼,“那你先前救我的那兩次,也是不由自主的嗎?”
高陵宇點點頭:“可以這麼說。”
“你來傾玉城的這段時間,救了幾個人了?”
“包括你在內,十二個了,”高陵宇半開玩笑道,“我是不是要成見義勇爲王爺了?”
落瑤卻有點笑不出來,難道祁遠這次的歷劫,是爲了救人?
她對歷劫這檔子事有點耳聞,一般的神仙犯了錯只需下凡隨便歷個劫就能順利迴天上,像祁遠這樣不停地救人的……只有一種可能,那就是,他犯了無法挽回的錯,比如,扭轉了日月乾坤,比如,弒神。
只有發生瞭如此不可逆的事情,才需要下凡救滿一定的人數方可神魂歸位。
她的臉色慢慢沉了下來,她在凡間的這段時間,清乾天上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
這個司命,究竟瞞了她多少事情?
還未細想,手上感到一陣用力,被人拉入一個溼噠噠的懷抱,衣服雖然涼透了,但是能感覺到他的肌膚滾燙,他眼睛看着遠處,卻彎着嘴脣道:“我看你身上也很涼,一起去烤烤火吧。”
她看着高陵宇的側臉,心裡有點久違的難過,還有一絲心疼,祁遠,希望事情不是我想的那樣,我想過我們之間的千萬種結局,但絕對不是以這種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