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氏向來都是一個愛打扮的,雖說是現在日子過的拮据,但身上穿的在其他窮苦人家看來也算是頂好的。
這厚厚的夾襖上面罩的是一層嶄新的蔥綠色緞子,頭上整整齊齊的插着幾隻簪子,其中一支上面還細碎的鑲嵌着一顆小小的寶石,手腕上是一對銀鐲,姚珠看了看那銀鐲便是收回了眼。
“還愣在那裡作甚?今個兒出去賺了多少?”說着便是把手伸到了姚珠的面前,但看着面上急迫的神情,真是恨不得可以直接上手掏兜。
姚珠拿出之前準備好的碎銀子遞給她的兩粒碎銀子放在許氏手中,擡頭冷傲的看着許氏不大好的臉色,似乎是猜到了許氏接下來會說些什麼的樣子,姚珠直接是堵住了她的話。
“今日城中雪大,不少人不曾出門,所以只有這些了。”
許氏翻了一個白眼,隨即嘀咕道:“你姐姐前幾日還說想要制上一件冬衣,這銀子還差得遠呢!”
姚珠知道許氏嘴中這個姐姐一定不會是她的親姐姐姚婉,而是許氏的親生女兒、她的嫡姐姚瑛。
看了看自己身上穿的衣物,想起那比自己還不如的姐姐,姚珠心中有幾分的苦悶。
可是這許氏母女倒是窮苦中也能生出幾分的高貴來,吃穿用度皆是好的,雖是比不得當年在姚家時的光景,但是相對於左鄰右舍而言也還是能擔得了一個好字。
越是如此想着,心中越是不忿,姚珠年紀尚小也並不懂得如何去忍耐,當即說道:“瑛姐姐想要製衣自然是不需多等的,只要母親讓上三分便已是富足有餘,不是聽說母親向來疼惜瑛姐姐,怎的一件衣服都捨不得讓出來?”說完拔腿就跑。
許氏一貫是個嘴上不饒人的,這話她怎麼能生生受着,當下便是把手中的東西朝着姚珠扔了出去,可惜都是些瓜子花生殼之類的,並沒有什麼重量,見此狀她又轉身去撈笤帚。
“死丫頭,幾日不教訓你,你都不知道天高地厚了,你給我等着!”
姚珠並不懼她,站得老遠依舊挺起小身板,聲音也是較平常高了幾分,說道:“爹爹身子已經是大不如從前,這個冬日能否熬得過去還得分說,母親理應是去請個大夫來,好好地爲爹爹診治調理一番。”
許氏一愣,沒有想到姚珠現在會是這樣說,當下冷笑道:“你那爹爹身子向來不好,已經是拖了這麼多年,現在尚且還是能挺上幾日,待日後再說。”
姚珠覷了她一眼,知道她向來錢財看得很重,再說也是無果,索性便趁着許氏不注意先進了屋子。
外面的雪還沒有消融,空氣當中乾冷的厲害,屋子裡面更是冷清的緊。
剛剛姚珠一路從迎客來跑回來,身子也還尚有一些發熱,現在進了屋子裡面倒是不由得打了一個冷戰。
往裡面走去便是看見姐姐姚婉跪在牀邊,身子縮着低聲吟泣,牀上躺着一個乾瘦的人,身上蓋着一牀破舊的厚棉被。
姚珠趕緊走上前扶起跪在那裡的姚婉,瞧着還閉着眼睛的姚世平,像是一副隨時都會去了的樣子,她伸出手握緊了姚婉冰冷的柔胰。
姚婉的手一年四季都是冷的,因爲常年操持料理家務是有一些粗糙,冬日裡向來也是在冷水當中來去,手背上免不了的有一些皸裂,姚珠習慣性地替她捂了捂。
“爹爹現在怎麼樣了?”
看見她回來姚婉多少還是收斂了一些淚意,這個妹妹雖是小了自己四歲,但向來都是一個有主意的,這會子見了她心中也慢慢定下來,細聲細語的解釋了姚世平當前的狀況。
“早上我來看爹爹的時候,他是在發熱,許是昨夜落了雪,天氣又涼了所致,和他說了幾句話便是咳了起來,還咳出血來,眼下熱慢慢退去,人也是剛剛睡着。我是沒有了辦法,才讓大豆悄悄地去迎客來找你。”
話裡話外絲毫都沒有提到許氏一分,姚珠心中明白這種情況若是和許氏說,自然是少不了的一番奚落還頂不了多大的作用,還不如直接去找自己來的乾脆。
姚珠抿了抿嘴脣,伸手摸了摸姚世平有些涼的臉頰,皺了皺眉,剛想要說上些什麼,就看見他慢慢的睜開了眼,瞅着帳頂片刻,纔是看向一旁站着的姚婉與姚珠。
見他嘴脣有些乾裂,姚婉見狀忙上前倒來一杯水,將人輕輕的扶起來,慢慢地把水餵了下去。
這會兒是好受了一點,眼中也有了一絲絲的光彩,姚世平終於有了說話的渴望,只見他問道:“瑛兒呢?”
瑛兒?姚瑛!
姚珠看了他一眼,冷哼一聲,直言說道:“你寶貝女兒正在房中睡大覺呢!你若是不行了,我倒是可以請她來看看你。”語氣甚是嘲弄,也顧不上個什麼合不合禮的了。
姚珠知道姚世平一向是疼愛姚瑛的,以往姚瑛欺負她們時,姚世平也只是笑笑便過去了,從不多問,只是實在過分的緊纔會說上兩句,現在姚瑛已然對他愛答不理、不聞不問的,沒想到他心心念唸的還是那個姚瑛!
說完姚珠步子一邁便是出了房間,任身後的人再喊也裝作是沒有聽見。
進了屋子,關上門,坐在凳子上,想了想剛纔的場景,心中有一些的酸澀,搖了搖腦袋,姚珠將那一錠十兩的紋銀掏出來,放在手中細細的把玩。
左手託着香腮,人也有些的困頓。初到這個世界的時候,姚家雖是面臨着打擊,但是日子還好過,那時她也才三歲,親生母親也還健在,可謂是舒舒服服真真切切的過上了幾年小姐的日子,但是現在卻又是這樣的局面,真的是出來混的遲早都要還,已經是七年過去了,前世的東西離自己越來越遙遠,那些音樂,那些電影,那些蠢萌的cp,那些親人……
姚婉推開門,就看見姚珠歪着頭不知道再想些什麼,走上前去,揉了揉她的腦袋,當看到姚珠手中的那一錠十兩的銀子時,心中也是一驚。
“阿珠,你哪兒來的這麼多錢?”眉頭緊蹙,顯得十分的擔憂,但語氣始終都是柔柔的,姚婉也在剋制情緒不想嚇到這個妹妹。
知道是姚婉,姚珠也沒有打算藏着掖着的,對於自小便是疼愛自己的姐姐,她一向坦白。
將今天的事情娓娓道來,姚婉聽着也慢慢地放下了心,還以爲阿珠是幹了什麼纔會與這麼大的一筆銀子,一聽是她救人所得,姚婉緊張的拉過她細細看了一番,確認沒什麼問題之後才鬆了一口氣,“你以後也切莫莽撞,這人救下來還好,若是救不了呢?你又如何收場?”
看着銀子又想到了許氏,姚婉的臉色又是變了變。
姚珠知道她想的是什麼,似想到了什麼一般,嘴上不禁的勾起一抹笑意來,“這銀子我沒有交給許氏,這幾年來,她那做派始終是沒有改變,還當自己是姚家的夫人,讓人捧着?這銀子我先是藏起來,待日後再多了些許,我就帶你離開這裡。”
姚婉抿脣笑了笑,妹妹的心思她一向是知道的,不過想到還病在牀上的姚世平,許氏待她們是不好,但是姚世平再偏心說到底也是她們的爹爹,許氏現在不肯拿出銀子來爲父親請大夫,既然現在阿珠已經是有銀子,那是不是也還能救個急?
拉過姚珠的右手,輕輕的拍了拍,姚婉知道阿珠向來是愛美的,這手平日裡也保養的極好,摸起來比上自己的不知是舒服了多少倍,心中想了想,她才斟酌着開了口。
“阿珠,剛剛爹爹……”
一說到蘇世平,姚珠立即就反應過來了姐姐要說些什麼,抽出右手,眉目間也有一些的冷清,目光幽幽的看着姚婉,半晌才一字一句的開了口。
“我知道姐姐要說些什麼,姐姐也不必開口,他既然滿心滿眼只有姚瑛,現在還要指着我這個他從來都不愛的庶女不成?這麼些年了,姐姐也都是知道他對我們的態度,再說了他病了這麼多日,一直在牀前照顧的是姐姐,可是他從來都沒有表現出什麼,只是惦記着姚瑛,姐姐,我還沒有那副菩薩心腸教我不去計較,這件事你以後也都不要再說了。”
姚婉已經是想到了阿珠會有反應,只是沒有想到會是這樣的激烈,低下頭去,再擡起來時,嘴角已經是掛上了柔和的笑意,揉了揉她的腦袋。
“剛從外面回來想必也是餓了吧,剛好我去做飯,你先休息一會兒。”隨即便是出了屋子。
姚珠聽着慢慢走遠的腳步聲,方纔那一副絕情冷然的樣子一下子破功了,揉了揉自己的腦袋,也不明白自己今日怎麼了,脾氣這麼大,難道這的是因爲姚世平一睜開眼睛就呼喚姚瑛給刺激到了?可是往些年也不都是這樣過來的嗎?
將銀子收好,理了理剛剛被自己揉亂的髮絲,看着銅鏡中那模糊的人影,哎,明明是個美人胚子卻是攤上了窮苦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