遊方道仙 七百四十九章 仙道有半人,衆生之幸也
幽州,道德仙宗。
虛極站在山頂山,眺望遠方,
他眉宇微挑,但又不甚在意,彷彿任何事情都與他無關,旁觀世上一切事。
“虛極師叔。”
豐渠上山來,躬身說道:“燕地第十脈衆弟子,由明字輩明途率領,入本門之中。弟子已經讓谷逸和善原前去接待,只是……”
虛極問道:“只是什麼?”
豐渠說道:“弟子見明途身上,帶有第十脈的根基。”
虛極點了點頭,說道:“事情至此,羽化避免第十脈根基出現意外,放在明途身上,並不意外。”
豐渠略感疑惑,彷彿能夠看透一切的虛極師叔,怎會看不出其中端倪?他雖然疑惑,但也未有隱瞞,便把自己的想法,逐一說來。
“第十脈根基自是不容有錯,但這羽化仙君既然把第十脈根基交給明途,但弟子猜測,大約還是把他秦府之內的有關人等,也都收在其中?”
豐渠低聲道:“這一點,倒也無關緊要,但明途等人,爲何沒有直接回返中州,而是託庇於道德仙宗?”
虛極笑道:“託庇?他們似乎是以拜訪之名而來罷?”
豐渠露出幾許笑意,搖頭說道:“拜訪自然是幌子,只怕他們是懼怕在這去往中州的路上,出現差錯,故而要託庇於此。”
虛極問道:“你認爲會有什麼差錯?”
“這……”豐渠露出遲疑之色,想了片刻,搖頭道:“按說以燕地弟子的身份,若有哪位大人物想要以大欺小,必然是祖師級數的人物。這等人物多半不會因玉牌出手,因爲玉牌乃是燕地第十脈的根基。得手也無用,反而會讓燕地竭力報復,至於這羣燕地弟子。若是死了,定然引來燕地殺機。莫非還是要拼死斷絕燕地的第十脈不成?那麼……好像就是秦府?”
“劫持秦府,又有何用?”虛極輕笑着說道:“大德聖龍向來高明,要用大德聖龍之體爲仙胎,羽化天仙。他若不羽化,可謂天地無敵,而若是以大德聖龍而羽化,更是天仙大成。而這秦府,劫持了。又有何用?”
豐渠說道:“劫持秦府,自是用來要挾秦先羽……但秦先羽有何用?”
虛極攤了攤手,說道:“不清楚,除了秦先羽本身,只怕誰也不清楚。但我只知道,他一朝成道,霞光瑞彩,動靜不小,然後便入了應皇山。時至如今,時候已是不短。尤其是對等候的人而言。”
豐渠登時愕然,不明所以。
“按說此刻大德聖龍已經羽化天仙,霞舉飛昇了。”虛極說道:“但此刻未有動靜。便證明其中除了差錯,因爲那大德聖龍等了太多年,哪怕是這一個時辰,也等不及了。”
豐渠訝然道:“差錯?”
虛極略微沉吟,說道:“大德聖龍當年被大陣壓制,實則它老奸巨猾,是借了大陣的特異之處,加深自己出身不凡的優勢,如今。只要把方圓百萬裡山河盡數滅去,那麼一切便是水到渠成。一朝成仙,依然天地無敵。縱是仙聖對他的道果有什麼想法,也只能作罷。可如今,既然出了差錯,只怕還是秦先羽的緣故。”
豐渠問道:“爲何是秦先羽的緣故?”
“因爲當年他父母雙親便是無辜被人所殺,煉作了蠱蟲,如今要他把這百萬裡生靈爲大德聖龍練功,多半也是不願。”虛極笑着說道:“這些年,我看重的便是這一點。”
豐渠訝然道:“這是善念?”
虛極搖頭道:“這是正道。”
豐渠頗有不解,說道:“這些年,秦先羽與人鬥法不知多少次,也有波及無辜之時。如今,他會爲了這百萬裡生靈,而拼了性命,違逆大德聖龍?”
“會。”虛極說道:“他去了東海,又去了西北,我大約能夠猜測得到他兩分心思。如當年他斬殺那地仙方谷之時,對方谷幼子所說的一番話,就知他並不是一個心慈手軟之人,只是秉持心中善念,便是真善。”
他頓了頓,說道:“就如那個已經死去的安閣欄,他就從來不認爲自己作惡,殺人對他只不過是順手踢了眼前的石子。”
豐渠沉吟道:“可是……”
虛極說道:“沒有可是……當年他在此得道之時,長生道人曾說他,取捨得當,悟性極佳,善!”
偏過頭來,虛極笑道:“如若有人以爲這是他的缺陷,便要吃大虧了。據說西北那邊,最善蠱惑人心。”
兩人言談之中,忽覺異狀。
異狀來自應皇山。
虛極目光微凝,露出少許笑意。
“看來大德聖龍無法如願以償,如此說來,衆聖都將出手?”豐渠驚訝道:“既然如此,近水樓臺先得月,此事出在幽州塵世,師叔豈非……”
“我未入聖境,尚是道胎,鬥不過的。”虛極搖頭嘆道:“就如幼童一般,如何在壯漢之中奪取這個果子?”
“師叔不一樣。”豐渠低聲道:“師叔道行固然不足,然而道胎真玄悟真篇造詣高深,對於先天混元祖氣的變化,已經是登峰造極,參得不滅之奧妙,便是本門聖祖也有不及。哪怕無法勝過仙聖,但保命想來還是足夠的。”
“我可不願冒險。”虛極搖頭說道:“我並無存活下來的把握,所以便不去摻和了。只不過,我不動,門中那位祖師,想必已經動了。”
豐渠低聲道:“事在幽州,若祖師能夠得益,自是最好。”
虛極點了點頭,忽然想起一事,說道:“羽化不願助大德聖龍,想必是要保住那百萬裡生靈的性命,但衆聖出手,非同小可,勢必生靈塗炭。你取我先師三件仙聖遺寶,去往龍虎山。交給張天師,他熟知大陣運轉,知道該怎麼用這三件寶物去護住那些生靈的性命。”
“三件仙聖寶物?”
豐渠倒吸口氣。低聲道:“這未免……代價太大。雖然波及甚廣,但畢竟只是凡人……”
虛極看了他一眼。搖頭說道:“知道中土九州,和蠻荒大地的區別麼?”
豐渠低聲說道:“蠻荒大地,酷似上古地貌,弱肉強食,有無窮異獸兇禽,也有無數天材地寶,人人本領皆高。但比之於中土,還是化外蠻夷。至於蠻荒神宗……”
“蠻荒廣袤大地。只有一個神宗。而中土不比蠻荒大上多少,但九鼎分化,能養出九個仙宗,俱都與神宗並肩。”
虛極首次收斂了那輕佻的笑意,露出肅然之色,說道:“最大的原因,是因爲中土仙宗,更重人禮,包括仙家在內。”
“蠻荒大地,強者爲尊。弱者魚肉。哪怕是中土,也有許多地仙,自認爲一朝成仙。便脫出凡塵,從此凌駕於天地之間,視衆生爲螻蟻。”
“但仙宗不會如此,因爲每一個仙宗掌教都嚴守古訓,不會忘記,自己也曾是那螻蟻之一。”
虛極說道:“他們身在塵世,但依然是道德仙宗境內,乃是我們未來的根基,日後弟子傳承中的挑選。便要落在他們身上。”
豐渠仍有遲疑,道:“但三件仙聖寶物。只怕收不回的……而且,那是師叔祖的遺物……”
“他老人家若還有靈。必然不會反對。”
虛極嘆道:“若你身在九十九萬裡山河之中,知曉面臨浩劫,可想有人救你?”
豐渠低聲道:“我不想死。”
“那就對了。”虛極說道:“我們也是衆生之一,如今站得高些,但依然是衆生之一。”
“仙字,乃人倚山爲仙,山是我們所修行的道,而人則是我們的根本。”
“你看這九鼎鎮世,不也是上界天仙的寶物?”
“難道上界天仙,便視九鼎爲尋常俗物?所以順手拋下?”
“不,九鼎乃是至寶,天仙眼中亦是至寶。但那他們是憐世間生靈疾苦,方是降下九鼎,穩定天地。”
“我等對天仙而言,不也是螻蟻麼?”
一句一句,讓豐渠心頭震駭。
“師叔……”豐渠嚥了咽口水,低聲道:“您……”
虛極長出口氣,笑道:“修道修道,修的是大道,但大道是什麼道?”
“當年我修天道,以天道爲大道。如今道胎真玄悟真篇大成,悟出來的,是仙道。”
他沉吟道:“至於仙道,唔……‘人’這一字便把‘仙’字佔了一半。”
豐渠一時無言。
過了許久。
有個少年上山傳話。
傳的是長生道人的話。
“天道人道長生道,虛極得此仙道,大善!悟得天仙九鼎鎮世之念,心性圓滿,若道行能足,當天仙有望。”
虛極聞言,嘆道:“道行能足天仙境?談何容易?”
……
中州,燕地。
冥晝膝上橫着一劍。
身後是玄衝。
冥晝忽然開口,說道:“幽州至今未有動盪,變化未起,只怕有了變故。”
玄衝訝然道:“如何會有變故?”
“若無變故,不該耽擱至如今還未有動靜,按原本想法,大德聖龍已經羽化飛昇,而秦先羽也能落得一個天仙有望。但現在……只怕如我等之前猜想的一樣,羽化抗拒大德聖龍的想法。”
冥晝想了想,又問道:“羽化可還在世?”
玄衝聞言,低頭傳了消息。
過不多時,消息便傳了回來。
玄衝說道:“明途等人身上的玉牌,尚是有主之物,小師叔還在世上。”
冥晝低聲嘆道:“他說服了大德聖龍。”
玄衝看他有些遺憾,不禁問道:“那您又爲何如此?”
冥晝略感遺憾,道:“大道當前,不能奪之,可嘆。”
玄衝隱約知道些事情,於是不敢擅自開口,只是道:“後山那位祖師,似乎……”
冥晝搖頭道:“仙胎道果,便是我等修行的天仙大道,我不取,但他若要取,沒有理由阻他。這阻道之仇,可是不死不休,也不知羽化阻了大德聖龍謀劃數千年的大道,又是如何保命的?”
說罷,他看向幽州地界,道:“既然是爲此百萬裡生靈,那麼便不好讓羽化失望。”
“也罷……且助上一把,暫借仙劍罷……”
他嘆了一聲,然後把本命仙劍往上一拋,化作一道光芒,洞穿虛空,剎那億萬裡。
……
龍虎山。
張天師目光凝重,他預感到自己鎮守多年的這浩大陣法,已經不再是屬於自身掌控。
陣法無形之間,已經落在了大德聖龍手上。
這陣法不再是壓制大德聖龍,而是相助大德聖龍。
或許陣法在落成時,早就註定了今日。
但他猶有不甘,尤其是這陣中生靈都將殞滅,包括這龍虎山。
若他不走,接下來,只怕自身都難保住。
即便大德聖龍計劃不成,但仙聖餘威,若有波及,也不是他能抵禦的。
“可惜了……”
天師棄了拂塵,悠然長嘆。
就在這時,一道光芒破空而至,落在懷中。
張天師正是訝然,低頭一看,竟是一柄仙劍,光華流動,非是俗物。
還自疑惑間,又有三道光芒,破空而至。
“以四件寶物,分鎮四方,落在大陣要害之處,或許可以保住不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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饒是有兩千多年的道行,也忍不住喜形於色。
就在這時,天空又來一物。
此乃陣圖,太青符宗至寶。
天師不必多想,便知是哪位太青符宗的祖師,眼見生靈塗炭,發了善心,把一張仙聖精心繪製的陣圖拋來。
“道書中說,天地不仁,以萬物爲芻狗,聖人不仁,以百姓爲芻狗。”
天師拜倒在地,說道:“大德聖龍雖是聖者,但確是此類不仁之輩。然天地衆大神通者,仍有憐憫世人之心,實爲衆生之幸也。”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