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爲什麼?”刀斧手有刀斧手的規矩,不到午時三刻絕不動刀,雖然這些人來勢洶洶,他們依然沒有動手的打算。
他們有他們的堅持,更何況林越爲官清正,在百姓中口碑極好,這些刀斧手大多是不願意送尊敬之人上路的。
此時又來了人劫法場,他們幾乎是喜聞樂見,甚至在雷神帶人衝過來搶犯人時,放棄阻攔。
禁軍統領大怒,異口同聲喝罵,“笨蛋,這些人是來搶人犯的,你們……”
厲聲喝罵戛然而止,刀斧手回頭,只見兩人雙眸瞪大望向同一個方向,眉心溢出猩紅,瞳孔中全是不敢置信。
絕望倒地,他們到死也不敢相信,一枚小小的銀針,竟要了他們的性命。
刀斧手看慣生死,不甚在意的順着他們目光望去,卻只有漫天的白芒和如鵝毛似得大片雪花。
見身穿火焰般熱烈的紅衣男子乾脆利落跳上斬臺,直朝人犯奔去,正思忖着要不要阻攔,齊毓殤已沉聲冷喝,“不想死就讓開,林大人本宮非救不可!”
他的絕代風華嚇得刀斧手渾身僵硬,聯想到海捕文書上的畫像和這些年流傳在百姓中的傳言,終於了悟。
原來是前太子歸來,真是可喜可賀。
當下聰明的沉默,齊毓殤也沒爲難他們,只是用其他手法點了他們穴道,等雷神雷鳴衝到跟前,一起將林越林景十二人架起。
“林叔,您受苦了!”望着林越滿是胡茬的滄桑臉龐,他眼眶微紅,心如被刀斧狠狠的砍着,抽痛得厲害。
“殿下不必多言,這是微臣選擇,微臣無悔!”林越滄桑臉上浮現慈愛,見面前青年一身風華,頗爲欣慰道,“更何況,微臣堅信殿下不會棄微臣全家於不顧!”
“殿下,敘舊將來有的是時間,現在再不走,等華銳和禁軍反應過來,我們就走不了了!”雷鳴擡腳將一名士兵踹飛,冷喝了聲“不自量力”後,低聲規勸,“林大人也不必傷感,林航大人會帶人將您牽掛的人救出的。”
“你說得對,我們不能戀戰!”林越林景相視一眼,滿臉疑惑,嘴脣動了動想要開口,齊毓殤卻沒給他們開口的機會,揚聲對還在跟禁軍糾纏的飛龍衛、飛鷹衛吩咐,“兄弟們,速戰速決,撤!”
飛龍衛等得就是他這句話,當下不再保留,全力反擊,不過片刻便將失去了主心骨的禁軍壓制得毫無反擊之力。
齊毓殤見林越等十二人手腕腳腕全是鐐銬磨出來的血泡,給雷神使了個眼色,率先矮身背起林越,林越連聲叫着“使不得”掙扎,被他一句話嚇得不敢再亂動。
他說:林叔若想我也死在這裡的話,儘管掙扎,等禁軍和弓箭手來了,我們誰也走不了。
本來也在掙扎的林景等人也不再掙扎,順從爬上飛龍衛的背,由雷神雷鳴開路往東邊衝,圍觀百姓紛紛上前幫忙,阻攔禁軍追趕,一時間場面大亂。
法場上人聲鼎沸,熙熙攘攘噪雜得分不清是百姓還是劫人犯的狂徒,禁軍和黑鷹衛以及士兵都束手無策,只能憑着直覺追趕前面身穿灰褐色囚衣的身影。
眼看衝破包圍圈,變故卻在這時發生。
斷後的飛龍衛慘叫一聲仰天跌倒,接着是“錚錚”的利箭離弦之聲,飛龍衛淬不及防,片刻已有十餘人受傷。
齊毓殤心頭大駭,心底陡然升起滔天寒意和不祥預感,他臉色微變,揹着林越轉身,不出意外的,他看到了讓他恨之入骨的仇人——福清帝齊清。
齊清身穿明黃龍袍,負手站在屋頂,兩側禁軍高手一字排開,手持連珠強弩,箭光閃閃,冷意駭人。
“朕還以爲你這些年長了些本事,如今看來也不過是血性之勇,沒什麼大作用!”居高臨下跟齊毓殤滿含仇恨的寒眸對視,齊清嘴角眼梢都是得意。
終於有機會除掉心腹大患,他怎能不得意?
“齊清,你弒兄篡位,祖宗難容,你有何面目見九泉之下的齊家列祖列宗?”胸膛起伏,齊毓殤強忍着胸腔內幾乎要噴薄而出的憤恨,厲聲質問,“登基之後,你殘害忠良,增加賦稅,閉關鎖國,何曾爲百姓考慮過?再這樣下去,祖宗的江山非葬與你手,安家被你逼得遠遁江湖,清怡長公主過世之後,你就找人制造假證據,冤枉林大人謀逆,更要將他全家斬首,你真狠得下心啊!”
“與你何干?”齊清冷笑,滿臉陰霾,“自古以來成王敗寇,齊廉他懦弱無能,根本守不住江山,他還搶走我心愛的女人,奪走原本屬於我的東西……”
說到這裡,他成熟臉龐因猙獰而扭曲,嚇得膽小百姓失聲尖叫,他已冷聲下令,“林越全家謀逆,如今他同黨劫法場企圖將他帶走,在場之人都是同黨,一個都不能留,放箭!”
弩箭帶着風聲朝飛龍衛和齊毓殤等人飛去,有一些脫離控制,朝百姓飛去,百姓手無縛雞之力,中箭後慘叫倒地,嘴角溢出黑血。
“不好,弩箭有毒,公子快走,這裡屬下頂住!”望見百姓口中流出的黑色血液,雷神大駭,飛身擋在齊毓殤跟前,將弩箭朝兩側撥。
“齊清,百姓是無辜的,你放了百姓!”齊毓殤薄怒,袖子下的手團起,陷進掌心的指甲戳地掌心隱隱作痛,心也像被粗糙堅硬的身子緊緊絞住,從外向裡擠壓,彷彿要擠出血、壓出汁來。
今天本事設計好的劫法場,卻不料意外來的這樣突然,齊清藏在暗處,用歹毒弩箭對準了無辜百姓。
走?
他不能走。
但這裡的百姓,更不能又閃失。
他沉默着,寒眸中的怒色逐漸斂去,許久澀聲道,“放了百姓,有什麼手段衝我來,別爲難他們,他們是無辜的。”
“想救你的同伴?”齊清眼神陰霾,嘴角勾起殘忍,“那就拿你的命來換,只要你在朕面前自盡,朕就放了他們。”
擡手製止禁軍射弩箭,他好整以暇看着齊毓殤,眼底興奮和得意越來越濃。
他就知道,齊毓殤跟他父親齊廉一個樣,心慈手軟,難當大任,幾個小老百姓就能讓其束手就擒。
“父母之仇未報,我不能答應你的要求!”沉默了下,齊毓殤心情沉重搖頭,袖子下的手在強烈顫抖。
林越趴在他肩頭,低聲說了句什麼,他搖頭似乎不同意,林越面帶不悅,齊清卻不耐煩起來,使了個眼色,弓弩手再次將弩箭對準無辜百姓。
齊毓殤臉色微變,身子顫抖如斷了翅膀的老鷹,心裡天人交戰,寒眸閃過難以言喻的痛苦掙扎。
百姓是國家的根本,他不能讓百姓因爲他……
可是……
在他猶豫不決,林越掙扎,齊清不耐再次令弓弩手放箭時,法場北側陡然一陣騷動,雪白的身影從衆人頭頂飛掠而過,伴隨的還有清冷嬌斥,“住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