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夏天是讓人覺得多舒服的季節,江晨幾乎忘記了自己大仇未報,忘記了弟弟還在高家煎熬,他推開窗子,空氣中浮動着的丁香花味就飄了進來,這會沒有病人,他泡了一杯咖啡,滿屋子都是醉人的咖啡香氣。
他微微地有些感動,這夏天,這陽光,這樣安靜的日子,如果沒有仇恨,只有溫暖,該是多麼美好,大概在醫院呆久了吧,自己反而對仇恨沒有江昊來的強烈了,他這樣想着就感到深深的自責,如果不是自己處理不當,至少父親現在還在吧!
他很久沒有見到趙槿了,李茜雖然也來醫院,兩個人因爲以前的事反而有些許不自在,她大概也很忙,最近也沒有來找過他,他的日子一片平靜,再過幾天就把小依接回來,然後帶着小依去休假,想到這裡他就覺得工作起來也充滿了動力。
高儀敏和江昊賴牀不肯起來,李媽叫了好幾次,高儀敏剛坐起來,江昊一伸手就把她拉回來了,小翠拿着抹布進來了,一看見小姐在姑爺胸口躺着,羞得跑出去了。
日上三竿,一家人早餐都吃完了,小姐才帶着一臉紅暈嫋嫋婷婷地走下來,劉素素瞅了一眼女兒,鼻子裡擠出一句話:“該吃午飯了,我的乖女兒!”
高儀敏不說話,低頭去吃飯,過了一會兒拿了兩片面包又上樓了,劉素素搖搖頭:“真是不像話,也不害臊!”
李媽邊收拾碗筷邊說:“小姐新婚燕爾,小兩口正是如膠似漆的時候,這個時候你問她你這個媽親還是姑爺親,她肯定說是姑爺最親,等過個一年半載就好了。”
“這也有兩個月了,我看兩個人也還是一樣,不過難得找個自己喜歡的。只是這江昊有些太懶散了,除了吃喝玩樂,我看公司的事兒也不上心。”
“夫人你也真是的,人家上心你怕人家和少爺爭家產,人家不上心你又嫌人家不上進。只要對咱們小姐好,別的不重要。”
“也是,李媽,吃完飯叫管家開着車,好久沒有出去打牌了,王夫人都念叨了。”
李媽心知肚明,把碗筷扔給小翠去洗,徑自上樓去給劉素素準備出門要穿的衣服和鞋子。等劉素素出了門,江昊纔去沖澡,他健碩的身體有些曬的黑了,整個臉上掛着若有若無的微笑,頭髮上還掛着水,啪嗒一下落到眉間,像一滴晶瑩的珠子,高儀敏在鏡子裡看見江昊這樣子走過來,不由得笑起來。
江昊彎下腰從後面摟着她:“你笑什麼?”
“我笑了嗎?”
“還說沒笑?”一邊用手撓她的胳肢窩,高儀敏被撓得癢癢,趕忙求饒:“我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到底笑什麼?”
“我笑人家說傾國傾城,你也能算得上男色裡的傾國傾城吧!”她伸出一隻手來摸江昊的臉:“我有時候都想,我多麼幸運啊,這麼漂亮,就落到我手裡了。”
“這句話好像我說纔對!”江昊從後面咬着她的脖子,低頭來親吻她的嘴脣,高儀敏一臉紅暈:“別讓下人們看見。”
窗戶開着,浩浩的風吹進來,她的髮絲飄散在他的胸前,窗明几淨,真是好日子!
江昊穿好衣服,低頭吻了一下她的額頭:“我今天去紡織廠看看,李茜催着要原料的款呢,你哥遲遲不肯給,她天天打電話催我!”
“知道了,趕緊去吧,不用着急回來,我約了姐們去公園裡散步。”
“那你幾點?我去接你。”
“不用了,她們已經妒忌得要瘋了。”
江昊壞壞地笑了,用手勾了勾她的鼻子:“別太想我啊!”
高儀敏整個人都變了,莫名其妙地微笑,秋月都覺得小姐最近對她好有耐心,脾氣都不怎麼發了,她全身心地愛着江昊,有時候就那麼看着他,心裡滿滿地洋溢着歡樂,都說男人無法抵擋美色,女人也是如此啊!
車快開到市政廳的時候走不了了,江昊推開車門拉住個人問:“老兄,前頭怎麼了?”
“你不知道啊?今天學校和工廠都罷工了,抗議政府,我看你這條路是開不過去了,還是繞道走吧!”
江昊隨着人流緩緩地開着,突然看見人羣的中間一個熟悉的身影:趙槿!
她穿着一件藍布褂子,手裡舉着一個用白紙做的小旗,上面寫着什麼“還我山河!”。他不禁笑了:“這個趙槿,天天沒事幹了?還學着人家來遊街?”
正好奇着,隊伍停了下來,前頭有個人站起來拿着個紙筒喇叭喊:“老師們,同學們,待會大家到了市政廳一定要有組織,這次不達到我們的目的,決不罷休,一定要讓政府看到我們的決心!我堂堂中華,容不得蠻夷來犯!還我山河!共同抗日!”
這個人不是別人,正是平時溫文爾雅的張易之!
一羣人蜂擁着前行,加入的人越來越多,整條街已經水泄不通了,江昊根本前進不了,他只好把車停在一家珠寶店的門口,自己下來走。他兩眼追着趙槿,眼看她走到前面,過了一會兒就找不到她了。
還沒到市政廳,遊行隊伍就被警察攔住了,一開始警察小隊長還是好言相勸,後來攔不住了,就沖天開了一槍,大家羣情激奮,前面的人喊了一聲“衝啊!”,當真就有人不管死活往前衝,後來有人朝地上開槍,傷了一個學生,大家就往四面八方跑。
江昊此刻心裡只是着急,卻找不到張易之和趙槿,卻看見鞠萍往這邊跑,他趕緊跑過去把鞠萍拉開,兩個人上了車。鞠萍着急地說:“趙槿還不知道在哪裡?”
“你在這裡呆着,我下去找,低下頭,別動。”
好容易看見了趙槿,他大聲喊:“趙槿!趙槿!我在這裡!”
趙槿在人羣裡亂掃,半天才看見是江昊喊他,擡起手向他招手,卻倒下了。江昊眼看着趙槿倒地,他不知道哪裡來的力氣,撥開人羣抱起趙槿,他摟着她的頭說:“別害怕,我帶你去醫院!”
大概是因爲這一槍,人散了不少,江昊很容易帶着趙槿上了車,鞠萍慌了:“趙槿受傷了?怎麼了?傷到哪裡了?”
“我也不知道,你樓好她,我掉頭去醫院。”
他一路上一句話也不說,從反光鏡裡看着趙槿,趙槿睜開眼:“鞠萍你別哭,我沒事兒!”
鞠萍是第一次參加這樣的活動,人都嚇傻了,哭着說:“你別說話了,都怪張易之,非要拉着你遊行,現在你受傷了,我該怎麼辦啊?”
趙槿欠了一下身子:“你別哭了,沒打心臟上,打胳膊上了,死不了。對了,張易之呢?”
鞠萍才反應過來:“哎呀,把他給忘了,管他呢,他一個大男人,跑得快,疼不疼?”
“不疼。”雖然她這麼說,可是臉色已經白了,隨着車的顛簸,她剋制地發出啊的聲音。
到了醫院,江昊抱着趙槿就往裡衝,根本沒理會鞠萍,醫生來檢查了傷口,打了麻藥,要動個小手術把子彈取出來,江昊堅持要陪着,醫生罵了一句“胡鬧!”,就讓護士把他趕出來了。
他又去找江昊,江昊也在做手術,今天暴亂,來醫院的人很多,不過大多數都是受了皮外傷,護士們處理下就走了,剩下幾個中了槍的都在裡頭取子彈。有個男的還沒來得及打麻藥,人就死了被推出來,連個認領的親戚都沒有。
江昊和鞠萍兩個人在手術室外頭等着,江昊緊張地掏出煙,點了好幾次都沒點着火,他灰心地把煙收了起來。他們兩個也沒有話說,鞠萍只是小聲地說了一句:“你放心吧,她沒事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