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元日一切事宜行妥,已是戊正之時。
皇后馮氏一入寢宮,便憤恨到:“陛下定是被這個再醮女迷了心竅,怎會如此擡舉此女!”
乳母蕭氏聽馮氏如此講話,急忙屏退了衆侍婢,開口道:“皇后,您切莫動氣。雖說陛下如今是晉了此女爲左昭儀,可您想,此女是誰?其爲咱馮氏之女,您之阿姊啊。”
馮氏怒道:“陛下拿住父親短處,強行以桃代李,否則此等狐媚之女,怎配得上做吾阿姊!”
蕭氏接過嬋梅端來的一盞茶,遞於馮氏,見其不接,便置於身旁案几之上,又勸道:“太師囑奴入宮伺候皇后,亦是知道皇后自小與奴長大,自是與奴親近。”
頓了頓,見馮氏並未出聲,接着道:“皇后您細想,此女是高庸府上舊婦,陛下縱是再寵愛於其,亦不能將其示於朝堂。陛下令其以您阿姊之身入宮,雖說宮內多了個礙眼之人,然其卻改不了是馮氏女兒之身。如此,皇后於後宮之中形同多了左膀右臂,而太師於朝中亦如虎添翼。”
馮氏冷哼一聲,道:“吾算是聽明白了,連你都是受命於父親!父親心中只有馮氏一族,吾這個女兒幸福與否,其卻全然不顧!”
蕭氏聞言,急忙伏地道:“奴服侍皇后二十三年,說句大不敬的話,奴早已視皇后如同己出。方纔奴所言,皆是爲了皇后與馮氏一族之長遠,奴對皇后,誓無二心。”
馮氏見蕭氏如此,心內亦漸漸平復下來,擡擡手,示意蕭氏起身。
蕭氏謝了恩,卻依然跪地,道:“皇后,您是後宮之主,陛下嫡妻,那左昭儀如何受寵,亦不過是個妾。您的威儀,豈是其能企及。”
馮氏雖驕縱,對蕭氏卻是極爲親近,方纔氣惱於其,現下冷靜下來亦自覺後悔,便親手將蕭氏扶起,道:“罷了,吾知你是爲吾與馮氏一族思慮,又豈能怪你。”
蕭氏起身,道:“如今您當與左昭儀聯手,將太子養於您膝下,方是當務之急。”
窗外寒風凌凌,一場大雪即將來臨。
環丹託着牡丹紋手爐呈於貴嬪夫人李氏,卻不料李氏一把將其打翻,嘶吼道:“陛下爲何如此待吾?爲何?”
環丹急忙以茶水澆滅倒地之炭火,便跪至李氏身旁,怯怯道:“夫人,您縱是有氣,打奴罵奴皆可,這大冷的天,切莫涼着自己。”
李氏抓起案几上的茶碗,便又丟了出去,憤憤道:“六年來,吾對陛下克恭克順,對妃嬪情禮兼到。吾盼啊,等啊,以爲陛下會將吾晉位昭儀。不曾想,吾在陛下心中竟不及一個出宮多年的舊婦。”
言語間,淚水已奪眶而出。忽的,李氏起身至繡桌前,拿起剪子將繡了一半的雲龍紋錦帶剪成兩段。
環丹大吃一驚,急急道:“這錦帶是您以重金購來的蜀江錦,一針一線親自繡了兩個月,眼看着就成了,便可呈於陛下繫於腰間,夫人您這是何苦!”
李氏失聲痛哭道:“陛下,吾待其千般萬般好,又有何用!”邊哭邊狠勁用剪子將絲線剪去。
環丹亦是自幼伴李氏長大,對其心性瞭解十分,李氏向來沉穩持重,喜怒並不行於色,今日見其這般模樣,亦不敢再勸。
一盞茶功夫,李氏斷斷續續止住哭聲,起身行至鏡前,對環丹道:“以梅花入水,吾要沐浴安寢。”
環丹應着,正欲離去,李氏又道:“讓侍婢們明晨採擷一籃梅花,送去陛下寢宮於左昭儀。”
環丹心內覺奇,卻不敢多問,連連應聲,退了出去。
寒風夾雜着鵝毛般的雪花,宮舍之上披上了銀裝。
皇帝寢宮內,元宏半歪在榻上,靜靜聽禾撫琴。“將翱將翔,弋鳧與雁。宜言飲酒,與子偕老。琴瑟在御,莫不靜好。”禾邊撫琴邊唱,宏聽得如癡如醉。
待禾止了琴聲,緩步行至宏身邊。宏亦直起身,伸手相迎。
三寶端了一壺溫酒入內,道:“陛下,太醫令囑咐奴,您白日裡飲了屠蘇酒,夜裡若再飲,只能將酒溫了方可。”
元宏點點頭,示意三寶將酒置於案几之上,道:“你去將宮圖取來,讓昭儀擇一心儀宮室。”
三寶正欲離去,卻聽禾道:“大監留步。妾敢問大監,這宮室居所,可有何講究?”
三寶向帝妃二人行了禮,方答道:“回昭儀,後宮之中除了皇后,其他各宮皆由一夫人二嬪相處而居。李夫人與小鄭嬪及盧嬪居於一宮;羅夫人與大崔嬪及王嬪居於一宮;袁夫人與趙嬪及大鄭嬪居於一宮。其餘各宮皆由二嬪與三世婦而居。”
禾輕輕點了點頭,心內似在思量。
元宏遞了一杯酒於禾,柔聲道:“天寒,飲杯溫酒。”
待禾接過耳杯,元宏轉頭對三寶道:“昭儀喜靜,毋需安置她人於昭儀宮中。”
三寶急忙應是,不料禾卻開口道:“妾感念元郎體恤之情!妾初入後宮,多個姊妹陪伴,亦是件好事。”
頓了頓,又道:“前幾日,妾於園中偶遇二皇子,長得機靈可愛,甚是討喜,若是元郎應允,妾願與他母子一宮而居。”
元宏呷了口酒,點點頭,道:“子恪生母高嬪,雖生於高句麗,然自幼受習漢家文化,亦是個知書達理,心性良善之人。其若與你居於一宮,倒是可靠。只是,如今高嬪有孕在身,膝下還有子恪、子懷與瑛兒。小兒喜鬧,朕恐彼等擾了你的清淨。”
禾微微一笑,道:“妾自小身邊只有吉祥陪伴,只覺孤獨。若得高嬪母子相伴,妾自是歡喜。”
元宏見禾主意已定,便點了點頭,問三寶道:“現下高嬪母子居於何處,又與何人同住?”
三寶心內一怔,回道:“陛下,高嬪居於倚德苑中,只其母子獨居於該處。”
“嗯?”元宏略略皺眉,道:“那是何處,怎得朕卻不知?”
三寶只做一個彈指間停頓,便回道:“於宮城西南處,陛下您回鄴城行宮時日不久,日日忙於政務,又因此處離您寢宮頗遠,故您不知此處,亦未曾踏足。”
元宏若有所思道:“朕着實忽略了他們母子,倒是有許久未曾獨自見過彼等了。”
稍停,對禾道:“寶兒,你擇一處寬敞的宮室,如此,他們母子既是略吵些,亦不致令你受擾。”
禾微笑道:“元郎對妾講過,闔宮衆人皆只暫居鄴城,待至穀雨,元郎便帶吾等回洛陽。既如此,妾便搬去倚德苑,又何必令高嬪母子麻煩。”
元宏雖心有不捨,卻又爲禾之善解人意所感動,便開口對三寶道:“昭儀下月十五行冊封禮後便搬去倚德苑,此間你令殿中監着人將其修繕裝飾。”
禾本欲勸阻,卻又不願掃了皇帝的興致,便思忖着日後私下裡再行交代三寶,便只微笑不語。
待三寶退去,帝妃二人便以詩行令,飲溫酒道情話,***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