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令狐越眼睛一滯,不說話了。
蘇雲吃驚地看着他直挺挺地倒了下來,倒在自己懷中。
恍惚之中似有人在叫她的名字。
擡眼,卻看見花梨。
“小姐,對不起,我來晚了,讓你受苦了。”花梨痛心疾首,替蘇雲穿上了婢女的衣服。
蘇雲的穴道被解開,她坐了起來,方纔看見令狐越脖子上插着的迷針。
剎那間,地動山搖!
地板吱嘎作響,牆瓦剝落,一根頂樑大柱一斷爲二,朝着昏迷的令狐越砸來!
蘇雲趕緊去拉,但剛剛穴位被封,腳底打飄。
花梨眼疾手快,搶在最後一刻拉了一把令狐越,大柱砸碎了牀榻,他卻安然無恙。
“哼,便宜他了!”花梨鬆了一口氣,嘴上卻仍舊不肯饒他。
她扶起了蘇雲:“師傅他們已經按照小姐的吩咐開始行動了!我們走吧!”
此時屋頂已豁開一個洞,江魁與其他裝扮成內侍的鏢師從屋頂上接應,將她倆拉了上去。
在侍衛衝進來之前,他們已安然離開。
皇宮一片混亂,太子所在的廣琳宮的西南角整個塌陷下去,鄭子憲他們使的,正是從哥舒宏瑛心腹方遠信埋藏在清風樓下用以腐蝕九嵕山龍脈的酸液。
正所謂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宮角塌陷雖沒有砸死人,但有不少人因此受傷,時不時可以看見幾個流血的宮人或坐在地上哭天喊地,或慌亂奔走。
馬車已經備好,那是一輛運送新鮮蔬果的車子。
還有幾步路就可以上車了,就在這節骨眼上,眼前卻突然奔出一隊侍衛。
他們一行人低頭走路,想要矇混過關。
誰知冷不防,花梨擡頭,卻見爲首的,是金州!
他一眼便認出了她,一雙虎眸緊緊盯着她。
此時蘇雲雖已被解開了穴道,卻仍是無力下地行走,由江魁揹着。
這個節骨眼上,卻遇上了金州。每一回關鍵的時刻,她總是會栽倒在他手裡。她瞭解他,他的心簡直就是石頭做的,從來都是那麼冷漠無,每每總是她落花有意流水無情。這一回,他一定不會放過他們!
這難道是命運的安排?
花梨急得快哭了,眸子變得忽明忽暗,帶着乞求的目光望着金州。
金州身後的侍衛見他腳步放慢,問道:“怎麼了,大人?”
金州看着花梨,眼中一如既往的古水無波,但這無波之水中,如今又似乎微微泛起了一絲漣漪。
雖然只是那短短的幾步路,但花梨他們卻像是經歷了很久很久。
終於,金州將視線從他們身上移開,冷冷道:“沒什麼,快去太子那裡!”說罷,從他們擦身而過。
其他侍衛看了他們一眼,道是受傷的宮人,不作理會,繼續匆匆往前趕去。
他們來到宮門之前,那裡有一些受傷的宮人被擔架擡着送出宮去醫治,此時人心惶惶,進宮雖難,但是要混出宮去,卻是比以往要容易得些。
突然,宮中警鐘長鳴,悠長沉重的鐘聲久久迴盪,在蘇雲等人聽來卻是令人煩躁。
守衛徐徐推動沉甸甸的宮門,看起來是要將出口封鎖。也許是侍衛發現了太子被迷針擊中,正欲緝拿犯人,這才鳴響警鐘。
等候出宮的其他人發現出口就要關閉,也變得焦躁起來,怨聲四起,但又不敢違抗。
蘇雲他們心裡最清楚不過,一旦宮門被鎖,他們再難以逃出昇天。
此時此刻,距離宮門不過短短數百米,他們唯有一搏!
江魁大喝一聲,長鞭一揮,白馬嘶鳴,車輪滾滾,播土揚塵。
守衛衝過來攔路大喊:“停下!女王有令,所有人等不得離開皇宮!”
江魁將馬鞭交給師弟,與幾個鏢師提劍而出,下車與守衛砍殺起來。
腥風血雨,刀光劍影之下,馬車終於衝出城去。
一出城,外面便有一小隊人騎着快馬趕來接應。
花梨和蘇雲換上快馬,回頭撕心裂肺地吶喊。
卻看見即將關閉的宮門縫隙之中,江魁已經血染衣袍,他的胸前還插着一根金槍,手中利劍仍在揮舞,拼死抵抗到最後一秒。
蘇雲的心在滴血:“我們不能將他們留下來,他們會死的,會死的!我們得回去!”
鄭子憲也已經看到江魁他們身上的傷,就算衝回去已經太晚了。
他含淚用手刀將蘇雲劈暈,抱着她騎馬離開。
三丈高的宮門城牆之巔,忽然傳來人聲喧譁。
“小心城牆上的人!”
身邊有人大喊,花梨扭轉馬頭,飛速回頭一掃,卻見一身黃袍的令狐越被人攙扶着站在城牆上,他似乎有些站不穩,臉色慘白,明明被衆星捧月一樣地圍着,身影卻顯得十分寂寞失落。
他的身邊站着面容高冷、眸中閃着殺氣的女王。
秋紅燕一擡手,城牆上突然出現了一排手執弓箭的士兵,箭頭銀光閃閃,發射着令人膽寒的冷光,而長箭已在弦上,蓄勢待發。
令狐越伸手阻止,搶下一把弓箭對準了鄭子憲與蘇雲的那匹馬。
“快走!”花梨對着鄭子憲大叫。
箭已離弦,一支黑影如流星般劃過天際朝着他們激射而來。
那支箭卻在馬蹄邊上落地,一頭刺入泥沙,深入數尺。
秋紅燕不敢置信地看着自己的兒子,她最清楚自己兒子的實力,這丁兒距離對他而言絕不在話下。她臉上的肌肉抽了抽,卻將滿腔怒火發泄在士兵的身上,大喝一聲:
“還傻愣着作甚?放箭!”
令狐越撲在了弓箭之前,跪在秋紅燕的腳下懇求:
“不成!娘,放過她吧!”
秋紅燕眸色一沉,下令:“將太子拖下去!放箭!”
令狐越被人團團壓住,被拖下城牆時口中仍在叫喊:“不能放箭,你們不能殺她!”他的叫聲越來越遠。
弓箭手齊刷刷上前,一時間箭如飛蝗而出。
因爲早有安排,前方一路無阻。
蘇雲蒼涼地睜開眼睛,發現自己身處一片蘆葦灘,水邊停靠着一艘商船,水面上有徐徐清風吹來,帶來了瑟瑟涼意。
她打了一個冷戰,腦海中突然出現了江魁與其他幾個鏢師最後戰鬥着的身影。
記憶中他們渾身是血。
她難以接受,她竟再也看不到他們的笑,也再也聽不到他們的話了。
但是她現在不能倒下,她必須帶着他們回到長安。
“我們走吧。”她回頭說道。
然而,可怕的事情發生了,她的眼睛突然瞪大,驚恐地看着花梨捂住胸口,竟噴出一口鮮血。她隨即兩眼一翻,從馬背上摔了下來。
“花梨!”蘇雲從肺腑裡發出一聲淒厲的叫喊。
鄭子憲大驚失色地扶住了她:“花梨,你怎麼了?”
一股濃烈的血腥氣在空氣中瀰漫開來。
蘇雲顫顫巍巍得撩開她的披肩,踟躕地往她背後一瞧,竟發現她後背的褐色衣袍上赫然插着一根斷箭,周圍的衣袍全部被染上了一灘深色印記。她顫抖地伸手一摸,全是鮮血!
難怪花梨的手冰涼,脣發紫。就在剛纔城牆上射出箭雨的時候,她替蘇雲和鄭子憲擋下了這致命一箭。
蘇雲再也難以抑制眼中的熱淚:
不!這不是真的!
蘇雲心慌無比,卻站了起來,一把抱起了花梨,紅着眼睛說道:“你不會有事的!我們現在上船,等過了江就能找到大夫。”
她已經失去了情同手足的江魁他們,她不能再忍受失去花梨,她承受不了!
江水滔滔,陰雲密佈,狂風捲浪,商船如同一片無依的浮葉一般在江上顫抖顛簸。
然而,一陣哀聲從船中傳出,響徹雲霄,甚至蓋過了怒吼的巨浪之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