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雲是故意的,存心作弄他罷了,誰讓他幾次三番和自己作對呢?不過這毽子踢到身上又不疼,他用那種嚇人的目光望着自己做什麼?難道真生氣了?
蘇雲低頭怯生生地說:“對不起,都怪我踢得太重了,葉大人您沒事兒吧?”
葉軒不說話,只是用一種怪怪的眼神看着蘇雲。氣氛一下子變得很尷尬,衆人都看看葉軒又看看蘇雲,不明白他們兩人之間到底發生了什麼?
蘇雲伸手,想去取那毽子,葉軒卻抓着毽子不鬆手。
她用力扯了扯,他仍是不放。她有些詫異,輕輕擡眸,迎上了他的眸子。
時間如停滯了一般,心中似乎有什麼東西在騷動?本以爲他在生氣呢,爲什麼目光卻變得似水般柔和?
陸非見兩人對望許久,臉色越來越難看。他顧不得了,跑過去不客氣地將毽子一把扯下,一根鮮豔如血的羽毛還留在葉軒的手裡。
葉軒和蘇雲同時如夢初醒,葉軒看着手中僅剩的一根羽毛,羽毛在風中微微顫動,一如他的心。
蘇雲覺得心口一絲若有似無的觸動,但是這感覺稍縱即逝,她來不及深究,就被周圍人的笑聲打斷了。魏宗寶從陸非手中接過毽子,正在踢呢。但是他的水平委實不怎麼樣,整個人東倒西歪的,身上肥肉東搖西晃,他狼狽不堪地追着毽子,還踢不到十下便輸掉淘汰。
別人在踢毽子的時候,葉軒卻總是注視着蘇雲,蘇雲竟有些不自在起來。再次輪到她踢時故意失手匆匆下場,而陸非和葉軒也相繼離場。
陸非坐在蘇雲身側,一會兒給她斟茶,一會兒給她遞着糕點,還取出摺扇替她扇風。蘇雲眼神訝異地看看他,這傢伙什麼時候和自己那麼親密無間了?
陸非對蘇雲的體貼是真,不過今日這番“親密無間”卻是有意做給一個人看的,葉軒坐在在蘇雲斜對面的席位上,隔了兩個位子,正埋頭喝酒,但是他又不是瞎子,肯定看得見對面男女的一舉一動。
葉軒一盞接着一盞地喝,像是灌水一樣毫無醉態。
坐在陸非另一側的陸婉婷驚歎道:“葉大人酒量如此了得,真是人中豪傑啊。”
葉軒像是沒有聽到似的,繼續灌酒。
陸非卻鼻子裡叱了一聲:“不過是酒鬼一個,有什麼稀罕的?”
陸婉婷瞥了陸非一眼,猜到了幾分,鼻子湊近他嗅了嗅,輕聲說道:“奇怪,我怎麼聞到一股酸味呢?”
陸非詫異,緊張兮兮地擡手對着自己的衣服聞了又聞:“什麼酸味?”
陸婉婷譏諷一笑:“瞧你這一身的醋味!莫非是擔心人家搶了你的雲妹妹?”
陸非趕緊看了一眼蘇雲,她表情無異,應該是沒有聽到吧。他用手肘推推她,眼神示意她別說了。
陸婉婷卻將他拉過一邊:“你瞎操什麼心哪?你都不知道吧,你那個假想情敵不會覬覦你的雲妹妹的。”
“你怎麼知道?那他色眯眯地盯着她看幹嘛?”陸非反問。
陸婉婷湊到他耳邊竊竊私語:“那個葉大人……你看到他身後站着的那個侍童了沒有?”
陸非朝着冬寧望了一眼,只覺得他粉面圓腮,陰柔秀美,像個姑娘似的。他好奇地問:“怎麼了?”
陸婉婷繼續說:“外界盛傳,那個是他的孌童,他不近女色……”
陸非張口結舌地看着她,半響方醒悟過來。結結巴巴地問:“此話當真?”還不懷好意地看了葉軒一眼。
陸婉婷鄭重地點點頭。原來一切都是自己多心了?陸非覺得心頭的大石頭總算落下了。
席間,魏宗寶提到葉軒從晉陽辦案回來。魏春嵐一聽晉陽,馬上來了興趣:“晉陽是個好地方,我倒是很想去呢。葉大人,您給我們說說晉陽都有什麼好玩的呀?”
葉軒本非善言之人,他掃了周圍人一眼,見很多雙眼睛期待地看着自己,蘇雲也是側着臉望向自己。他深深地抿了一口酒,然後意猶未盡地放下酒盞,慢慢說道:“晉陽有條汾河,在河上泛舟,風景獨好。可惜河水太深,萬一被人居心不良推落下水,後果不堪設想……”
魏春嵐不會游水,聽到這裡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氣。
魏宗寶問道:“難道有人被推下水過?”
“上個月我就救起了一個。”
陸婉婷不停拍着胸口,一副惶恐不安的樣子:“呀,難道是謀殺?抓到犯人了嗎?”
“還沒有,不過如果她再敢害人,我一定會抓到她的。”葉軒看似不經意地瞥了蘇雲一眼。
卻見蘇雲託着腮幫望着自己,她睜大了眼睛聽得津津有味,那樣子真是無邪。
此時花梨侍立在蘇雲身後,她恨恨地瞪着葉軒,這傢伙,分明是話中帶刺,變着法兒罵我們小姐嘛!偏偏還不能辯駁,氣死我了!
葉軒察覺到了花梨的眼神,果然就是她們呢,居然還想賴!他思忖了片刻,繼續說道:“晉陽有座雙龍山,山中有個雲霄閣,是遊方術士聚集之地,有不少人慕名而來求醫問藥算卦風水。“
魏春嵐篤信占卜算卦,因此興奮地問道:”他們的卦算得準不準?“
“准不准我倒是不知道,不過,不久之前雲霄閣被一把大火燒得一乾二淨,閣中不少術士被燒死,其餘那些人也不知所蹤。”
聽到這裡,花梨忍不住低呼一聲。
蘇雲本來澄亮的目光也變得幽暗晦澀,她只覺得背後發冷心裡風起雲涌,只是聲色未動,端起茶靜靜喝了一口。
魏春嵐和陸婉婷都用袖子掩住嘴,一副驚詫的表情。魏宗寶趕緊讓他打住:“啊呀,葉大人,你跟這些姑娘們講這些勞什子的事做什麼? ”他轉過來對着姑娘們笑嘻嘻地說:“不如我給你們講一個笑話吧。”
陸婉婷拍手道:“好啊好啊!”
結果魏宗寶說了個不淡不鹹的黃段子,把氣氛搞得更加尷尬,姑娘們面面相覷,都不知道該如何是好。幸好陸非隨機應變,講了一個老少咸宜的民間趣事,逗得姑娘們喜笑顏開,這才又恢復了興致。
衆人玩得盡興,最後相互道別之後正欲離開。魏春嵐與陸非道別的時候那雙妖媚的眼睛脈脈含情,就算陸非再不解風情也看得懂這眼神裡的曖昧情意。不過陸非卻裝作不知,匆匆告辭後來找蘇雲。蘇雲卻將一切都看在眼裡。
陸非本是與蘇雲同一輛馬車的,他一路護送着她朝着馬車走去,兩人有一搭沒一搭地閒聊着。花梨隨着陸婉婷的侍女同乘另一輛車去了。
葉軒正在旁邊牽他的坐騎雷龍,他見到蘇雲,闊步迎了過來,他低頭看了一眼蘇雲的絲履,問道:“蘇姑娘腳上的鞋子很特別啊?
蘇雲自然明白他說話的深意,那日在晉陽遇見他的時候自己穿的正是這雙獨一無二的鞋子,難怪會被他認出來。她淡然一笑:“是啊。”腳步並沒有停留,倒是要看他會甩什麼花樣。
陸非卻對着這個半路殺出的電燈泡十分不滿,朝着葉軒白了好幾個眼。葉軒故作不知。
葉軒乾脆牽着雷龍走到了蘇雲的另一邊,陪着她一同前行。
蘇雲看了一眼那黑馬,高大精壯,長鬃黑亮,如同它的主人一樣意氣風發精神抖擻。她本身愛馬,情不自禁得伸手摸了摸雷龍的脖子,又順了順它的鬃毛,眼中流露出讚歎之色。
那雷龍平時性子剛烈,給生人碰一下鼻子裡都要呼哧抗議半天的,如今被蘇雲東摸西摸,倒是出奇地乖巧平靜,這讓葉軒多少有些詫異。
葉軒沒話找話:“這絲履很好看,雲錦布莊也有賣嗎?”
他究竟想要問什麼?蘇雲不解,但是看他勉爲其難故意找話的樣子暗自好笑:“沒有。這絲履是我自己做的。”
他望了她一眼,眸色變得深沉。
陸非完全被冷落到一邊了,他焦躁地想要插話,說道:“雲妹妹的手真巧,論刺繡和裁縫的手藝,京師恐怕無人能敵吧?”
蘇雲噗嗤一笑:“陸公子太擡舉小女了!“她已經走到了馬車邊,走到擡起腳來想要跨進馬車上臺階,陸非將手遞了過來,想將她扶上馬車。
熟料,葉軒居然也伸出手來,他的指頭粗壯有力,骨節分明,與陸非纖細蔥白的手一比,更顯出幾分男子氣概。
這時,陸婉婷已經坐上了馬車,她看到這一幕也覺得唐突,不解地看着他們三人。
蘇雲完全沒有料到他會如此,她心念飛轉:莫非是什麼花招?她擡眸望着他。他的目光清澈誠摯不含一絲邪氣。她猜不明白,但是量他也不能把自己怎麼樣,何懼之有?她坦然地扶住葉軒的手。
她的手放在他的手心,他的手寬大、溫暖、有力,她的心似乎被什麼東西撞了一下,有一絲慌亂。
她退縮了,想要收回手,但他卻牢牢握住了她。這是一雙指節粗壯的大手,他的手溫暖有力,他的掌心有一些老繭,看起來像是長年練武所致。被他觸碰的地方像是被有一股暖流射出,順着她的手臂一直流入她的心。
爲什麼會這樣?泰山崩於前而面不改色的她竟亂了思緒。她急於脫身,想要甩掉他的手。車前的駿馬像是有感應似的,突然昂首嘶鳴,不安分地擡蹄朝前跨了一步。蘇雲正在慌亂之中,絲毫沒有防備。她竟一個趔趄,差點兒從馬車臺階上摔了下來。
背後被人一託,將她穩住。她回頭一看,葉軒的另一隻大手正抵在她的纖腰上。她撞上了他的目光。兩個人都倒吸一口冷氣。各自慌亂地垂目,分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