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日魂消散

然而,魏夫人的轎子在前往鎮國將軍府的途中卻出了狀況。

原本魏府通往鎮國將軍府不過一柱香的功夫,不過,他們所經之路卻被兩輛傾翻的運貨牛車堵了個水泄不通。轎伕只得從一條僻靜小路繞道而行,小路兩旁長着茂盛的灌木叢。

柳娥正心事重重地跟隨着轎子埋頭走路,冷不防從灌木叢中突然銀光大作,似乎有飛箭射出,她甚至還來不及看清,竟發現轎伕和侍衛脖子一歪,接二連三地倒地不起。

“天吶!怎麼啦?”她尖叫一聲,驚惶地向四周張望,卻不見一個人影。她顫顫巍巍地掀開轎子的簾子一看,魏夫人雙目緊閉癱倒在座位上,肩上插着一支銀鏢,不知是死是活。

“救命!來人吶!”她厲聲叫嚷起來,腦子裡嚇得一片混沌。

轉眼之間,十多個黑衣人突然從她眼前冒了出來,他們身手詭異至極,竟像是從地底鑽出來似的。他們臉上的黑布只在眼睛處露出兩個窟窿,一雙雙凶神惡煞的眼睛像地獄來自地獄的惡鬼。其中幾人戴着黑色手套,他們十指間夾着幾枚閃着寒光的銀鏢,與魏夫人身中的暗器如出一轍。

柳娥嚇得抱頭蹲在地上亂叫:“求求你!別殺我!”

這夥黑衣人大多身形魁梧,卻有一個比柳娥還要矮一截的黑衣人站出來說道:“不必害怕,那些人昏過去了而已。你要乖乖地聽話,我們保證不會傷害你們。”此人說話的聲音尖細,分不清是孩童還是女人的聲音。

柳娥偷瞄了一眼倒在地上的侍衛,他們胸口微有起伏,看起來尚有一口氣在。但是她仍是惶恐不安,蜷縮着身子不敢正眼瞧對方。

孰料,黑衣人將她的手拽了出來,她驚呼一聲,卻見對方將一個布袋塞在自己手裡,她從敞開的袋口瞄了一眼,裡面全都是白花花的銀子!

柳娥滿臉震驚地望着對方,卻從黑布的窟窿裡看到一對雙彎鳳目,還有那細長卷曲的睫毛,那麼漂亮柔和的眼眸倒似個女人。她低頭再看抓着自己的那雙手,細□□嫩,指甲上還染着剔透明亮的粉紅。難怪對方身形玲瓏,聲音柔細,根本就是個女人嘛。

她見眼前的黑衣人也是個女子,看起來也不像要傷害自己的樣子,稍微放鬆了些。

“這裡是五十兩,只要你替我們幫個小忙,這些銀子就都歸你了。”黑衣女子循循善誘道。

柳娥不敢接銀子,她小聲囁嚅道:“你們是誰?究竟想要幹什麼?”但是那麼多銀子對她而言着實誘惑,她偷偷對着銀子又溜了好幾眼,看得眼睛都綠了。

“你別管我們是誰,有些事你還是不知道爲妙。我問你,魏府之前藏在佛堂的那批贓物現在何處?”那黑衣女子將布袋硬塞在她懷裡,“只要說實話,這些銀子就都是你的了。”

“什麼贓物?奴婢不知情啊!”柳娥自然知道劉月瑤被抓便是因爲從她包裡搜出了大內珍寶。她不禁想起了幾天前曾無意中聽魏宗寶與魏夫人提起過什麼“寶物”,還說什麼“已經運走了”。難道就是這些贓物?

黑人女子見她眼神閃爍,料定她一定有所隱瞞。她伸出纖纖手指,將柳娥的下巴輕輕勾起,不緊不慢地說道:“瞧你細皮嫩肉的,難怪魏宗寶收你做了屋裡人,你整天伺候他左右,不會連這個都不知道吧?”

柳娥沒想到對方居然連自己是魏宗寶的通房丫鬟也知道,看來他們完全是衝着自己而來的,絕不會那麼輕易地放過自己。她還從對方的眼神中讀出了殺氣和威懾,她戰戰兢兢道:“奴婢真的不知道。奴婢不過是個粗使丫頭,少爺根本沒把我放在眼裡,凡事向來只與大太太商量,大人若要問什麼,不如去找大太太啊!”她朝着魏夫人指指,指望着對方能夠將目標轉到魏夫人身上,這樣才能放過自己。

黑衣女子嘖嘖兩聲:“可憐你風華正茂,又是如花似玉的相貌,卻註定要跟着魏府一起倒黴!”

柳娥渾身一震,低頭不言不語。

“魏浩然偷盜大內寶物,這鐵定是要誅九族的欺君之罪啊!你是魏宗寶的女人,到時候也休想逃脫干係!那魏府又沒給過你什麼好處,你何苦將自己和那些要死之人栓在一起?”

黑衣人的話句句戳中柳娥的心,她左思右想,自己眼前放着兩條路:如果魏府這次順利過關,她就繼續當一根供人差遣一輩子翻不了身的丫鬟;如果魏府過不了這關,那像她這樣已經破了身子的通房丫鬟下場更慘,就算不被殺頭,也會受到株連,好一點兒被當街賤賣,差一點的簡直就不敢去想了。

如同一隻腳踏進了深淵之中,柳娥感到背脊陣陣涼意。

不行!這兩條路她都不願意!她纔不要和魏府一起倒黴,她要另謀出路!

柳娥慢慢擡起頭來,眼中露出貪婪又乞求的神色:“奴婢不想死,還望大人給奴婢指一條生路。”

“很簡單,只要你替我們辦一件事,事成之後,就給你五百兩爲酬!你拿了銀子替自己贖身,而後遠走高飛,從今往後再也不用看別人的臉色過活。”

五百兩!五百兩可是足夠她一輩子逍遙了啊!再也不用忍氣吞聲卑躬屈膝地伺候那些蠢東西了!柳娥自然心動,但她仍舊有些猶豫:不知這黑衣女人想要我幫什麼忙?不會是要殺人放火吧?這我可不敢幹啊!

黑衣女子彷彿看穿了她的心事:“又不是要你去幹什麼傷天害理之事,你只需要替我們傳個口信,便可以一輩子衣食無憂!這麼划算的買賣你還猶豫什麼?”

柳娥心中的貪婪與恐懼兩相抗衡,最終還是貪婪佔了上風。柳娥顯然有些心動:“你們要我傳什麼口信?”

黑衣女子在柳娥的耳邊低聲叮囑了一番。

“此事若要辦成,倒也不難。好,我答應你!”柳娥想了一想,露出一絲狡黠的微笑。

不料,黑衣女子突然抓住她的腮幫,往她嘴裡塞了一顆東西,而後將她的下巴一推,她毫無防備將此物吞入肚中。

她摸着喉嚨,驚恐地問道:“你給我吃了什麼東西?”

那黑衣人從袖子中取出一個長口小瓶,打開瓶塞露出瓶中幾顆烏黑圓形的藥丸。她陰惻惻地笑道:“此藥名爲七日魂消散。”

柳娥一聽這可怕的名字,拼命掐着自己喉嚨想要吐出來,可是什麼也吐不出。她兩眼通紅道:“這……這是什麼?”

“顧名思義,此丹若是七日之內不服解藥,七日之後便會毒發身亡!等你成事之後,我們自然會給你解藥和賞銀。不過你回去之後,可要小心說話,若是說錯半句讓魏宗寶起了疑,那我可就救不了你了!”

柳娥的眼中射出怨毒的光芒,不過她很快掩飾過去,慘然笑道:“大人請放心,柳娥一定會辦得妥妥貼貼,到時候大人可要信守諾言!”

黑衣女子點點頭,顯然很是滿意:“這幾日魏夫人會由我們好好‘照顧’,我們敬候佳音!”說罷,那個黑衣女子駕着魏夫人的馬車,其餘黑衣人步行跟着,很快消失在柳娥的視線中。

馬車七拐八轉之後,行至郊外一處獨立的山間木屋之中,黑衣女子將昏迷之中的魏夫人安置在一間乾淨卻簡陋的居室中,而後鎖上了居室的門。

她走到廳堂裡,此時窗邊聘聘婷婷站着一個紫衣女子,正悉心爲窗臺上擺放着的幾盆牡丹澆水。該品種的牡丹鮮紅如火,別名火鍊金丹,與紫衣女子珠貝般指甲上的一抹亮紅相映成輝。她的一頭雲發順着柳肩垂瀉而下,頭上插着一支珠翠髮飾,雖然簡單但卻精美細緻。

黑衣女子將黑麪罩扯了下來,露出一張清美水靈的臉龐,此人不是別人,正是花梨!她甩了甩秀髮,得意地對着紫衣女子說道:“小姐,您關照的事情我們已經辦妥了。柳娥果然如你所料,一看到銀子就動了心,再稍加利誘,立馬服服帖帖的。過不了多久,我們就可以找出那披贓物的所在!”

一身紫衣的蘇雲轉過身來,莞爾一笑:“柳娥這丫頭,心比天高,心眼卻比針眼還小。她對魏宗寶的不滿也不是一天兩天了,她會出賣主子也不奇怪。”

此時那些黑衣男人也已經摘下面罩,其中一人是江魁,他對着花梨問道:“師妹,那七日魂消散可是你新調製出的毒-藥?真能七日之後置人於死地嗎?”

“哪有什麼七日魂消散?那個瓶子裡裝的是我平日吃的清火補氣丸,我不過是想用這招來讓她乖乖聽話而已。”花梨的嘴邊勾起了一絲微笑。

蘇雲鳳眸微眯:“在那批贓物現身之前,只好委屈魏夫人留在此處了。”

“就把她交給我們吧,我們會好生看管她的。”江魁上前說道。

蘇雲點點頭,視線轉而望向窗外的遠山,眸中閃爍着晶亮的光芒: “接下來的事就靠大理寺了。這幾天可有熱鬧可看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