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這一片驚惶的呼喊中,一支紅羽飛箭如同閃電一般劃過長空,不偏不倚正巧射在了野豬的右眼上。只聽得那畜生搖頭擺尾,狂蹬着蹄子,仰天爆發出一聲充滿憤怒的嚎叫,但那嚎叫聲卻漸漸衰弱下去,而後它的身體搖搖晃晃,突然脖子一歪,撞在了一根樹樁上再也動彈不得了。
在她身後不遠處,花梨手執□□,傲然立於馬背上,她眼中流露着幾分得意,還對着蘇雲眨了眨眼。原來,那救命一箭正是她射出的。
周圍嘈雜喧鬧聲一片,蘇雲快速地朝着山上溜了一眼,只見那裡枝繁葉茂,只看得見幾片樹葉徐徐從枝頭墜落。她雖然同其他人一樣露出惶恐失措的模樣,但心裡卻是無比地鎮定從容,因爲她知道那樹林之中躲着的正是江魁等心腹。而那頭野豬也是被他們灌入了花梨調製的藥物纔會發狂一般地撞下山來,而藥物裡混入了南郡公主獨有的胭脂香,野豬纔會緊盯南郡公主不放。
花梨的箭頭上事先塗抹了毒-藥,因此野豬中箭之後根本沒有掙扎便一命嗚呼。
南郡公主本以爲自己死定了,她甚至都可以聞到野獸嘴巴里的濃重腥味,那是一種令人無比絕望的死亡氣息。沒想到耳邊傳來一陣驚天動地的嚎叫之後,卻再也沒有動靜了。
忽然,她聽到一個溫柔的聲音在叫她:“謝天謝地!公主殿下,快,我扶您起來吧?”她哆哆嗦嗦地睜開眼,卻見蘇雲輕柔地摟住了她的手臂,扶着她站了起來。她一時尚有些腳軟腰麻,又差一點摔倒在地,幸虧蘇雲及時挽住了她。
此時的南郡公主狼狽不堪,她身上的羅裙沾滿了泥污,還破了一個大洞,白玉似的膝蓋破了一大塊,正不住流血,身上翡翠珍珠腰帶也斷了,頭上的金釵也歪了。
花梨收起了□□,她盯着南郡公主,嘴角勾着一絲不可捉摸的笑意:嘁,矯情的女人!剛纔還是一副不可一世的樣子,轉眼卻成了這副熊樣!真該讓她嚐嚐苦頭!
花梨對於皇族可沒有一點兒好感,她的祖父乃前朝御史大夫劉兆,因支持前朝太子趙賢而在宮變之後遭奸人陷害,劉兆在獄中被逼自殺,而花梨的血親一脈幾近凋零,她自己也被賣入樂坊爲奴,後來才被蘇雲所救。
蘇雲趕緊掏出羅帕替公主包紮住了傷口,她的眼眶紅紅的,眼中淚光盈盈,心痛焦急之情溢於言表:“哎呀,公主殿下,您受傷了,這可如何是好,趕緊請隨行的御醫給您看看吧?”
南郡公主剛撿回一條命來,此時此刻覺得替她療傷的蘇雲就如同親人一般,頓時抱着她的脖子哭得稀里嘩啦的。
蘇雲貼心地拍拍她的肩膀,安撫道:“別怕,一切都已經過去了。”她的話語就像母親在安慰哭泣孩子那般充滿柔情,令人安心。可是,此時蘇雲低垂的眸中卻閃爍着幽暗難以捉摸的光芒。
南郡公主哭了一回,低頭飛快地瞄了一眼地上躺倒的野豬,那畜生眼睛上插着一根長箭,猙獰地張大了嘴巴,僵死在地上,模樣極爲可怕。
襲擊自己的野獸已死,她從驚嚇中漸漸恢復過來,但是心中卻又升起了一股熊熊怒火。
那匹將自己摔在地上差點兒害死自己性命的坐騎此時正站在一顆樹下,它煩躁地揮舞着馬蹄,不停用頭上的鬃毛蹭着樹皮。
南郡公主突然鬆開了蘇雲的手,杏臉漲得紅紅的,指着千里馬破口大罵起來:“該死的畜生,平日裡待你不薄,你竟敢恩將仇報差點置我於死地!這種廢物留來何用?”說罷眼中射出一道凌厲冷光,她竟舉起了弓箭怒而射向了那匹千里馬,連發數箭,那可憐的銀鬃寶馬就這樣一命嗚呼。
一旁的那幾個侍衛顯然是嚇傻了,起初只是呆若木雞地看着一切,片刻之後他們接連下跪,撲倒在公主的腳下忙不迭地磕頭:“殿下饒命!殿下饒命!”
南郡公主顯然覺得尤不解氣,她衝向那些侍衛,揮舞馬鞭發瘋似地抽在他們身上,只聽得“噼裡啪啦”,她邊抽邊罵:“你們這些狗奴才怎麼護駕的?剛纔差一點就害得本宮命喪於畜生之口!你們還想不想要腦袋了?”
那幾個侍衛捱了抽,卻是緊咬牙關低頭默默忍受。
又過了一會兒,公主好不容易停了下來,侍衛們背後皆是血痕斑駁。
楚明義見公主也撒了氣,方纔慢悠悠地走過去,也是撲通一聲跪在地上,臉上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樣:“所幸公主殿下洪福齊天,逃過一劫,若是殿下有個閃失,那小生也不獨活了!”
南郡公主溜他一眼:“楚公子此話當真?”
楚明義舉起一隻手來,指天發誓:“黃天在上,我楚明義若是對南郡公主殿下有半句謊言,讓我不得好死!”
南郡公主見他說得信誓旦旦,心中歡喜,便柔聲道:“好端端的,怎麼發起毒誓來了?楚公子還請起來說話。”
楚明義見她臉色轉悅,偷偷鬆了口氣,卻仍跪地不起:“小生還有一個請求,殿下若是不答應,我就長跪不起。”
南郡公主柳眉一翹:“什麼請求?”
楚明義擡起頭來凝望着南郡公主。從南郡公主這個位置看來,他的臉此時更顯得五官分明,眉目俊朗,鼻子英挺,真是萬般風流,千般俊俏。他眼中更是情意綿綿,秋波湛湛:“還請殿下息怒,若是氣壞了玉體,可要愁煞小生了。”
南郡公主噗嗤一笑:“本宮還以爲你要提什麼要求,原來是這樣啊。楚公子莫擔心,本宮哪會跟那些奴才一般見識。快快請起!”說着玉袖一揮,示意他起身。
兩個人眉目之間又不知傳了幾回情,就在這時,前方悶雷般的馬蹄聲四起,旌旗飄揚。懿宗騎着紅棕色的汗血寶馬匆匆趕來,身邊皇子與侍衛左擁右簇。
懿宗由侍衛攙扶着從馬上躍下,南郡公主見狀,立即改了一副面孔,飛撲到他懷中哭哭啼啼道:“父皇,您總算來了。剛纔真是嚇煞孩兒了,孩兒還以爲再也見不到父皇了呢!”
懿宗瞥見地上野豬的屍體,公主的坐騎橫屍在地,又見南郡公主雲髻歪斜,膝蓋處的衣裙破了一個洞,露出裡面羅帕包紮的傷口。他馬上摟住南郡公主問道:“芝兒,怎麼傷得如此重?還有哪兒疼嗎?”原來懿宗接到侍衛飛報南郡公主遇險的消息,立即帶隊折返回來查看。
南郡公主愁眉緊鎖,萬般委屈地點點頭,而後緊緊摟着懿宗嚶嚶說道:“不過有父皇在身邊,孩兒就算再疼也不怕了。”
懿宗身後分別跟着三位錦衣玉袍,頭戴玉冠的男子,從他們的氣質打扮來看顯然都是皇子。他們看到南郡公主受傷,也紛紛下馬前來查看。
一位年級稍長,寬耳闊面體型發福的男子最先走到公主跟前,他身穿玄色衣袍,胸前繡着四爪黃龍,蘇雲便知他就是太子趙赫。趙赫看見地上野豬的屍體,還有被野豬肆虐之後的狼藉,嚇得臉色都發白了,掩面不敢再看。他不由得蹙眉慨嘆着:“哎呀,怎麼會發生這種事情?真是太可怕了!”不過,他看了一眼南郡公主受傷的膝蓋,嘴角微微一扯,似笑非笑。但他在懿宗面前卻垂眉悲慼,表現出對南郡公主甚爲關切。而南郡公主對他的態度也是不冷不熱的。
另一位看起來眉清目秀,眼神機敏的皇子卻是十分鎮定,他看了一眼公主的傷勢,知道並不嚴重,便對着左右吩咐道:“快請御醫來替公主療傷。”
“魏王,遵命!”左右領命離開。
蘇雲擡眸,不動聲色地打量了他一番。魏王趙承佑,乃德妃之子,從前鄭淑音成爲宮奴之後沒有少受德妃虐待,而那時尚且年幼的魏王也聯通他母妃一起對她百般刁難。這魏王長得像極了德妃,五官端正俊俏,嘴上時常掛着微笑,目光卻是冰冷陰鬱,可見其胸中溝壑深阻。
此時魏王繞到後面蹲在地上仔細查看那頭野豬的屍體,即使看見野獸那猙獰惡心的死狀,他就連眉頭也沒有皺一下。他目光幽黑莫測,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另外一位年紀最輕的皇子走到公主面前,他一身海藍色的寬袖長袍,襯得他身材有些瘦弱纖細。他只見他從馬背上的包裹中取出一個碧綠的玉葫蘆瓶,打開瓶蓋之後伏膝在地遞到南郡公主嘴邊,說道:“敏芝妹妹,喝些山泉壓壓驚吧。”他的聲音像泉水一樣溫雅又動聽。
“多謝宏瑛哥哥。”南郡公主對着他莞爾一笑,她接過玉葫蘆瓶抿了一口,她對着這個哥哥的態度倒挺親暱。原來此人是三皇子廣陵王趙宏瑛,蘇雲早有耳聞說這個廣陵王逍遙自在,不幹政務,平素喜好書畫音樂,樂於與京師的文人雅客結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