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沉寂。
迎面吹來的夜風中,夾雜着淡淡的花香氣,循這竹葉摩挲的“沙沙”之聲,目光有些呆滯地看向眼前的一片黑竹林。
這裡是……
站在連接湖心小島的石橋上,身後是高立的羲和神像,眼前則是成片的黑竹林。透過竹林間的縫隙,依稀可以看見內裡的小屋,和小屋外的石像,以及青銅祭天神樹。
金沙祭祀壇!
“我怎麼……會在這兒?”
他自問着,向前邁出了腳步。
穿過層層竹林,依稀有一個白色的身影,背對自己而立,可是不知道爲什麼,他總是看不清那人的模樣,只能從其身形上辨別出,那是一個少年。
少年站在竹下,低頭看着掉落在腳邊,不停叫着,撲着翅膀想飛起來的雛鳥。蹲下身,將雛鳥用雙手小心翼翼地捧起,然後,他聽見少年開口說話了:“你終於來了,我等你很久了。”
“啊?”
不明地向四周望去,並無第三人了。
“不用看了,我說的就是你。”少年說着,轉過身來,看着自己,“你認爲,這裡除了我們兩個,還有第三個人嗎?”微微一笑,看着手中瑟瑟發抖的雛鳥,手指輕輕撫摸着雛鳥,不再說話。
看着他,鴻宇不由地皺起了眉頭。
他是誰?在自己的記憶中,似乎沒有這個人。
“你是……”
“怎麼?不記得我是誰了?”少年並不在意鴻宇的回答,輕笑着,轉身走進了他身後的那間屋子。看着屋外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兩尊石像,和青銅祭天神樹,鴻宇的腦中閃現過一個念頭。但在呆愣了片刻之後,他還是疾步走進了那間屋子。
看着少年將雛鳥放到窗下小方桌上,回身看着自己:“還是想不起來,我是誰嗎?”
“你是……”停頓了片刻之後,還是說出了自己的猜測,“幽溟羽?”
少年不答,只是輕笑,算是默認吧。然後,夢醒了,睜開眼,第一眼看見的竟是靠在牀邊……不,已經從牀邊滾到地上,但依舊是睡得香甜至極的籬曦。
大概是被牀上的響動所驚擾,籬曦形象全無地打着呵欠,揉着眼睛,坐起身來:“你醒啦,鴻宇。”
“籬曦?”
有些呆滯地看着依舊坐在地上的它,擡眼掃視着極爲陌生的環境:“這裡是……什麼地方啊?”腦中的記憶告訴他,他是在雒城郊外的一處溪邊,遇上了籬曦,然後又來了一個和籬曦很相似的人,然後就……一片空白了。
其間到底發生了什麼,他不知道。他現在在什麼地方,他更加不清楚了。
籬曦看着他,不知道在想什麼,好半天了,才說道:“這裡是幽家。”
幽家?!
雖然有無數的猜測,但卻沒有想到會是幽家!
原以爲自己這一輩子,也不可能踏足幽家的領域,沒想到現在卻……
“我怎麼會在這裡?”
“是哥哥把你帶來的。”
“哥哥?”不明地看着籬曦。
“是,我哥哥,青丘狐王——曾
經的,現在的狐王,是籬清。”靜靜地看着坐在牀上的鴻宇,籬曦慢慢地解釋着,“我知道你想問什麼,我在你們身上所下的‘暗情’,被哥哥知曉了,它要求我解除,所以把你帶來了。”
“這麼說來……”低頭,手,不自覺地撫上心口,“你已經解除了我們身上的那個禁術了?”
無奈地搖着頭:“那有那麼容易的事啊。”說着,坐到了牀邊,視線卻看着屋外,“鴻宇,事情都到了這種地步,不打算怎麼辦?幽家是絕對不可以得罪的,而你……”
“這個我知道,只是……我放不下。”
“放不下什麼?幽溟羽?還是鴻煊?”
“我……”
原本一腦子的話語,此刻竟然語結。
“鴻宇,你對幽溟羽到底是出於一種什麼樣的心態啊?我很好奇。是什麼,讓你如此的執着?我明明告訴過你,鴻煊不是一般人,可你非要說他只是欣妍夫人和幽溟羽託付給你的一個孩子,是過繼到你名下的一個孩子。現在他已經青口承認了,他是幽溟羽,不是鴻煊了,你還這麼認定……你到底在想什麼啊?”
面對如此的鴻宇,籬曦完全不知道該如何是好了。起身來到窗邊,看着窗外漸漸安靜下來的前院。它知道,事情已經到了這樣的地步,它也無力改變什麼了。
看着籬曦的背影,鴻宇依舊沉默着,略顯呆滯的眼眸中,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然而,當他準備開口對籬曦說些什麼的時候,屋外卻傳來了響動——有人來了。是誰?會在這樣的時辰,來造訪他這個不受歡迎之人。
門開了,竟是碧沉,和被碧沉抱在懷中的幽溟羽。
“鴻煊!”
一見到思念了多日的人,鴻宇翻身就要從牀上起來,奔向被碧沉抱在懷中的幽溟羽,卻被籬曦攔了下來。
“籬曦,碧沉,你們先出去,我想單獨和他談一談。”
被碧沉放下後,幽溟羽的視線就一直放在鴻宇的身上,片刻不離,就連說話時,都沒有看碧沉一眼。而碧沉也只是看了看幽溟羽,又看了看鴻宇,伸手拉過籬曦,兄弟倆便退出了房間,不忘把門關上。
“鴻煊!”
隨着房門的關上,鴻宇立即上前將幽溟羽抱起,緊緊地摟入懷中。多日的思念,在也忍不住了,化爲了淚水流下:“鴻煊,你怎麼樣了?傷勢要不要緊啊?”
一連串的問題,帶着一個父親對孩子的關心。
看着將自己抱在懷中的鴻宇,幽溟羽雖然臉上沒有什麼反應,嘴上也不說些什麼,但是,他的手卻死死地拽住了鴻宇的衣領。
他的內心終究還是在掙扎着,自己到底該如何去面對他?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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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外,碧沉盤膝坐在臺階上,靜靜地看着緊閉的房門,但它多少還是擔心內裡的情況,不知道幽溟羽和鴻宇,談論的怎麼樣了。雖然很想進去看看,但溟羽說了,這件事他必須要單獨處理。
罷
了,自己再怎麼擔心,也沒有太大的意義,有些事……尤其是這樣的事,他必須自己去面對。幽溟羽的年紀也不小了,他可是兩個孩子的父親了,可不是當年的那個什麼都不懂的單純孩子了。
還是交給他自己去處理吧。
籬曦看着碧沉,又看了看坐在地上的兄長,也走了過去,坐在了碧沉的身邊。手,緊緊地抓住碧沉的手臂,微微有些顫抖。
“怎麼啦?”
感受到了來至弟弟的害怕,碧沉將視線移到了它的身上。
“沒什麼。”口中雖然這樣說,但碧沉知道,它心中有事,只是它不願意說出來。亦或是,它現在不知道該怎麼說出口。
既然不想說,那就換個問題吧:“籬曦,溟羽和鴻宇身上的‘暗情’,什麼時候才能完全解除?給我一個明確的時間,我不要聽見什麼‘大概’,‘或許’之類的。”
“我……”
“籬曦,你應該很清楚纔對啊。你瞞得過別人,可瞞不過我。解除‘暗情’需要多長的時間,我是知道的,只是我不知道你在想什麼,所以一直沒有說出口。”
籬曦依舊沉默,但抓住碧沉手臂的手,加大了力度。
“老老實實的回答我,我知道你想報恩,但這件事可不是你想象中的那麼簡單。回答我吧,你要什麼時候才肯真正解除他們身上的‘暗情’。”
知道再這樣下去也不是辦法,既然沒法,那就說出來吧。憋在心裡,也很難受。
“哥哥可否先回答我一個問題。”
“你說。”
“我不知道哥哥到底是怎麼想的,但我總感覺的出,哥哥一直留着鴻宇的命,是因爲他們身上的‘暗情’,只要‘暗情’存在,鴻宇一死,幽溟羽也性命不保。那麼,我解除了‘暗情’,哥哥是不是要殺了鴻宇呢?”
詢問地眼神,望向了碧沉,“哥哥,回答我,是不是他們之間沒了這一層聯繫,你就會殺了鴻宇?絕不留情。”
面對籬曦,碧沉猶豫了片刻之後,纔回答着:“或許,我真會如你所說的那樣……”
“果然。”
不再去看碧沉的籬曦,有些失望地轉過頭去。隨即站了起來,雙手抱懷,向庭院外走去。
“你要去哪兒?”
見狀,碧沉也急忙站了起來。
“我想一個人安靜一會兒,可以嗎?”頭也不回地答着。
“籬曦!我知道你心裡在想什麼,你不就是希望能保住鴻宇的命嗎?這點你完全不用擔心,我可以向你保證,保證在‘暗情’解除後,我不會殺了他的。”因爲,我們還需要他,將月兒送入三星祭祀壇,讓月兒登上望舒大祭司的寶座。
“真的?”
欣喜地回過頭來,看着碧沉。
點着頭:“哥哥什麼時候騙過你,而且,我還要你幫他一把,將他推上金沙王的王座。”
什麼?
金沙王的王座?
哥哥這又是在唱的哪一齣啊?爲什麼要將鴻宇推上金沙王的位子?難道說……
視線,立即移到了緊閉的房門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