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見男子粗糙的手掌朝上,虎口處,兩個尖利的小洞猶在冒着暗紅的血漬,拇指同食指,迅速的被毒素侵染,變成黑色。
邊上的幾人聽到厲王爺的命令後,均一一怔在了原處,不敢上前。
眼看着,那黑色的毒液迅速的向上蔓延,男子見狀,奪過一人手中的劍,大聲吩咐道,“讓開……”
幾人慌忙起身,就連那原先抓着清音的壯漢,也跌跌撞撞的從榻上滾落了下來,聽着厲王爺的命令,紛紛退至了一邊。
男子提劍上前,臉色陰霾的盯着他半邊泛黑的手掌,手上的勁道猛地握住,揮手間黑色如墨的血濺出半丈有餘,厲王爺忙得急速回身,幸好,只是袍角上沾了一點。
“啊……”地上的男子疼的緊緊捂住手腕,身子不斷翻轉,衣袍上,盡是如墨血漬,碗口大的傷口,猶在汩汩流淌着鮮血。
就連在邊上的冥恤,都忍不住驚奇的望着這一幕,失去了禁錮,他忙的雙手撐起身子,疲軟的朝着清音走去。
“清音……”
遠遠的,只見她兩腿屈着,雙手擺在胸前,整個人窩在錦被中,看不出臉上的神情。
直到走近,清音才恍了一下神,怔忪的將視線落在冥恤的臉上,她怯怯的縮着雙肩,身前的旖旎,也不知道遮擋一下。
喉間難受的一緊,冥恤就勢在榻上坐了下來,兩手撈起她身下的錦被,顫抖的覆在她身前,“清音,對不起……”
那暖意襲來,她驚懼的閃了一下,眸中,恢復了先前的迷惘,只是怔怔的望着上頭。
見她並無異樣,冥恤才安心的將清音拉起來,緊緊的擁在了懷裡,“不用怕。”
“嗚嗚……”一靠着他的肩,女子才肆無忌憚的大聲哭了出來,被錦被包裹的身子絲毫不能動彈,只能任由他摟着。
方纔的一聲聲喚,來自哪裡?清音……清音……
那般焦急,那般的虛渺讓她抓不住邊際。身上,冷汗涔涔,膩着浸溼的衣衫,難受極了。
“好了,將他帶出去,”厲王爺扔下手中的劍,厭惡的睬了自己衣襬上的血漬一眼。
“是,王爺,”幾人忙的扶起斷腕的男子,欲將他帶出去,先前那卡住自己脖子的壯漢,蜷縮在一邊,早沒了聲息。
瞳眸渙散,驚懼的定在一處,眼中滿是難以置信的恐慌,雙手十指深深的掐着自己的咽喉,淤青泛成了醬紫色,條條血漬,順着頸窩流入地上的毛毯中。
幾人不敢再望一眼,攙扶着那名男子,便逐一朝前走去。
先前,那壓制住清音的男子,猛的一回頭,睬了地上的同伴一眼。
就是這一眼,讓他原先邁開的步子,定定的怔在了遠處。
身子,頓住,邊上的幾人不明所以的欲要相攔,“你做什麼去?”
那人卻是惡狠狠的瞪了一眼,旋身朝着那屍首走去。
那壯漢,以詭異的姿勢躺在地上,死去僵硬的身體卻又有着蛇形般的彎曲柔軟,男子一步步的逼近,厲王爺見不對,忙的阻止,“李漢,回去。”
男子卻是充耳不聞,兩腿邁開時,膝蓋竟連彎都不彎一下,始終保持着那樣怪異的路姿一直向前,幾人剛要上前拉住,便被厲王爺一個手勢給制止住了。
“你們先下去。”
“是,”王爺,斷腕的男子,早已因失血過多而暈了過去,幾人只能用力的將他擡出去,驚悚的大步朝着外頭魚貫而出,絲毫不敢回頭。
男子慢步走到屍體邊上,雙目圓睜,緊緊盯着他卡在喉嚨上的雙手。彎下身子,每一個動作,都像是被刻意放慢了一樣,厲王爺並未再阻止,只是退到了一邊,靜靜的看着。
冥恤單手壓在了清音的腦後,讓她枕在自己的肩上,以免望見了害怕。
男子沒有多餘的動作,只是躺在了那屍首的邊上,兩手安靜的碼在自己胸前,頭部,枕在了死屍的另一條手臂上。
厲王爺難受的退後一大步,地面上的血漬,竟然順着毛毯的溝壑,一一流至二人身側,血色,團團包圍。
原先沉穩的呼吸,逐漸變得虛弱,臉色,越來越蒼白,那濃郁的血腥味竟是越演越烈,濃的嗆鼻。
厲王爺一手掩鼻,倉皇間大步跨了出去,守在門外的侍衛見他出來,忙的將殿門合上。
“派兩個人過來,將裡面的人好好安葬了,”扔下話,男子便頭也不回的離開了。
腳步,似是虛移般,白色的鞋底,不知何時沾上了滿滿的血漬,一步一個腳印,留在了長廊間的青石板面上。
緊閉密封的寢殿內,冥恤緊緊地擁着身前的女子,一手在她背上輕拍。
“嘔……”聞着那血腥的味道,清音難受的不斷乾嘔起來,她頭一側,便要朝着地面望去。
“不要看,”冥恤手掌覆在她的雙眼上,另一手緊緊地抓着那錦被,以防它滑落下來。
清音似是也感應到了絲毫的不安,她乖乖的閉着眼睛,不再亂動一下。
冥朝,祭臺上。
飄揚的發,一絲,一縷開始慢慢的收攏,逐一,服帖的落在了冥帝的身後。他張開的雙手垂在身際,魅惑的眸子,淡然睜開。
薄脣,邪肆的拉開,勾勒,“朕倒要看看,誰……敢動朕的女人!”
那張足以傾天地的容顏上,依舊,璀璨奪目。冥恤仰望上空,修長的指,緩緩撫上自己的俊顏。
清音,我不允許任何人,傷害你……
一次心意相通,換得的……
手掌下,不再光滑如初,冥帝旋身,趁着月色,一步步跨下石階。
那絕美妖冶的臉頰,以及半側的頸間,竟都成了蛇的皮膚,猙獰,卻不恐怖,攀附在那樣的男子身上,渾身,徒增了一抹蕭瑟的殺氣。冥帝痛苦的閉上眼,他站在原處,直到內心慢慢平靜,臉上的蛇形,才逐一退去,恢復正常。
每走一步,冥帝的心便跟着沉了一下。
月色,將他的身影拉得很長,拖沓的投射在古老沉寂的祭臺上。而男子臉上的神情,更是陰鬱,擡眼相望間,滿心酸澀。
朝着原路返回的步子,再度頓住,他劍眉緊蹙,想了片刻,還是躍身去了黑暗王朝。
望着一屋子忙碌的人影,清音同冥恤視若無睹的靠在一起,女子的雙眼緊閉,只是無力的將腦袋枕在他的肩上。
厲王爺,並未再踏入過一步,送來的膳食,也加了兩人的份量,看來,一招不行,只得動緩兵之計了。
又過了兩天,對方還是沒有放人的意思,冥恤望着清音熟睡的容顏,卻怎麼都合不上眼。
他將腦袋靠在牀柱上,緊緊盯着女子的小臉,看來,能守護她的,也只有冥帝而已。自己原以爲的一切,竟都給不了她。
“吱”一聲極其輕微的異動,清晰的傳入了冥恤的耳中,他警覺的豎起雙耳,眼看着那門把,一點一滴被撥開。
直到門被推開,他纔看見一身紅色的血妃,快速隱了進來。
冥恤怔愣的張了下嘴,直到女子走近,還是沒有完全反應過來。
“恤兒,”血妃上前,擔憂的望着他一臉的倦容,“你沒事吧?”
見到她靠過來的身影,冥恤不得不承認,自己並非是無動於衷的,他不着邊際的將肩膀閃了一下,避開了血妃的碰觸,“沒事。”
伸出去的手,在半空中無奈的緊握,她望着冥恤冰冷的側臉,黯淡的開口道,“快出去吧,外面的人,娘已經解決了,短時間是不會有人過來的。”
冥恤聽聞,立馬起身將猶在熟睡中的清音抱了起來,扯上一牀被單,裹在女子瘦弱的身上。
那般相護的動作,血妃便知冥恤心中的疼惜。她咬了下脣,率先走出了房間。
外面,死一般的沉寂,冥恤跟着女子的身影,一路順着漫無目的的長廊,竟是如入無人之境。
望着血妃嬌小的身影,冥恤頓覺酸澀萬分,她,是自己的孃親。而自己對她卻像是陌生人一樣,一無所知。他不會笨到以爲是這厲王府中無人,他們才能走得如此順利。身前的女子,就像是一個謎,令人捉摸不透。
細想間,幾人竟是已經出了府,寒風蕭瑟,清音冷的全身緊縮,朝着冥恤的胸膛窩去。
回望,是一片寬敞的空地,一望無垠,懷中的女子動了一下,便睡眼惺忪的睜開了眸子。
她似是對周邊的環境一下還未適應過來,仰起的腦袋瞅了幾眼,滿面不解。
血妃就站在兩人的身前,血色濃稠,轉身的瞬間,雙目正好落在了清音的臉上。嘴角,似有似無的勾起,瞳仁中,滿含深意。
那樣的眼神。
清音的腦中,猛的一下像是驚雷般,炸開……
她,是誰?爲什麼,會有種熟悉的感覺,而且……
她呼吸逐漸開始紊亂,心,像是被撕開了一個口子,怒火中燒。火……好大好大的火。
“娘,娘……”
誰在叫娘,是誰在叫娘?
“皇皇,皇皇……”
皇皇是誰?
清音痛苦的小臉緊皺,全身,像是被火燒一樣,疼,痛。撕開的皮膚,一寸,一寸,在灼燒着。
意識到了她的異常,冥恤忙的將她自懷中放了下來,兩手捧住了她的面頰,輕拍,“清音,清音……”
閃爍的眸子,猛的聚爲一點,慢慢收攏。
“啊……”
痛苦的嘶喊聲,灌入自己的耳膜,男子那一聲聲無奈的喘息,化作了哀怨般的,牢牢盤在了自己的心底。每日每夜的聽歡,都是因爲誰?
雙手,抗拒的抵在冥恤身前,用力的便將他推開。
他身子朝後退了一步,眼看着清音轉過身去,一步步朝着血妃逼近。
小手,緊緊地攥成了拳,像是將全身的力氣都聚在了上頭,蓄勢待發。
“你做什麼?”血妃禁不住退了一步,“不要再過來了。”
清音卻是不聽,身後的冥恤剛要上前攔住她,便見她猛地跨步,身子朝着血妃撞了過去。
她根本就沒有想過會有這麼一出,腳一動,便被撞過來的身子狠狠壓在了草地上,動彈不得。
失了心智的清音,早就分不清危險與否了,她野蠻的跨坐在血妃的腰間,眸子裡面全是莫名的怒意。自己,根本就不認識她,可……心底卻被一線牢牢的牽着,像是她毀了自己最重要的東西一樣,那種失去的感覺,難受極了。
她根本就不會什麼武功,只是一味的去抓着血妃的頭髮,用力的將她從草地上拽起來,再壓下去。
血妃亦是不甘心的兩手抓着清音的手臂,兩人就那麼僵持着,誰也不肯讓步。
“清音,”冥恤望着二人,快步上前,“快鬆手。”
可,她哪裡還聽得進去,抓着血妃的秀髮緊了幾分,兩手還不斷的搖晃着。
“啊,”被壓在身下的女子痛呼出聲,她雙眼通紅,朝着冥恤喊道,“你不要過來,正好,我也想和她痛痛快快打一場呢,你放心,我不會用別的手段的。”
血妃惡狠狠的盯着身上的清音,“要不是你,帝早就好了,也不會像今天這樣,都是你害的。”
暢快淋漓的,兩人糾結在了一起,在此時,她們就是想要發泄般,用自己的手,用自己全身的力道。
一聽到冥帝的名字,清音更是發狠的去撕扯着血妃的衣裳,兩手不斷的落在她的臉上,身上,“帝……你把帝還給我。”
“她不是你的,”血妃嘴硬的使出全身勁道,將清音從身上推了下去,“都是你害的,都是你……”
翻滾的身子,沾滿了細碎的雜草,女子間的爭鬥,單純的,爲了冥帝。
“我和你拼了……”當清音說出這句話的時候,站在原地的冥恤,竟是思緒繁蕪,他的腦海中,女子始終是那般的溫婉如水。乍聽,他竟沒有一點的擔憂,相反,卻有種想笑出口的衝動。
“我也不會放過你的。”
“你把帝還給我……”
“是你,都是你……”
“我咬你了……”
爭執的兩人,打鬥不斷,滿身狼藉,疲憊不堪……
頭上,身後,都是髒污的粉塵。
“啊,你這個瘋子,”血妃猛的一聲痛呼,用力將再度壓上來的清音給推出老遠,一手緊緊的捂着自己的臉,“你竟然咬人……”
“我已經說了我要咬你了,”清音拍了拍身上的粉塵,竟是雙手爬着再度襲了上來。
“瘋子,不要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