聶小川第一個念頭就是他們的身份被人捅出來了!
聽了秦叔寶的話,二人大吃一驚,忙搶着奔出屋,只見寬闊的練武場上,羅藝被高高吊起來,下面圍着好些人,其中不乏大葉國的人,手中拿着武器,一個個義憤填膺的說着什麼。
溫宅居的侍衛們都站在外圍,激憤的要擠開他們將羅藝放下來,卻並沒直接動手搶人。
由此可見,溫宅居的侍衛紀律多麼好,在沒有得到指令之前,絕對不會擅自行動。
“放下他!”聶小川臉上帶着難掩的怒意,瞪着那幾個大葉國人。
他們這是什麼意思?怎麼能站到敵友尚且不明的一方,對付這些能守護他們安危的侍衛?
看到她來了,山寨的人在第一時間恭敬的讓開了,倒是大葉國的七八個人依舊一臉不滿的擋在那裡。
“公主,這個人竟然傷人!”其中一個矮胖漢子氣鼓鼓的回道,嫌惡的看了眼緊跟在聶小川身後的溫宅居人。
聶小川的心涼嗖嗖的,一句話也不想多說,徑直走過去解開繩索,溫宅居的侍衛們立刻上前接住羅藝,將他小心翼翼的平放在地。
四周圍觀的人越來越多,亂哄哄的吵嚷着。
羅藝的身上有三處劍傷,最嚴重的是在左脅,那裡正是心臟的位置,傷口翻着肉,鮮血淋淋。如果不是因爲柳裘下達的忍戒讓命令,以羅藝的身手,誰能傷的了他?
羅藝性命無大礙。只是失血而臉色蒼白。又被吊起來傷口痛楚。不時皺眉。
“誰幹地!”聶小川忍不住怒氣。猛地站起來回身問道。
她問地不是怎麼回事。而是誰幹地。明顯表達了憤怒。這讓很多人不滿起來。
一個年約三十。長相威武地男人站出來。先是恭敬地衝聶小川施禮。然後答道:“小人王輝。管教不嚴。致人傷了羅兄弟。請公主責罰。”
說罷跪下。聶小川還沒開口讓他起來。一個瘦高個子地男人跳出來。聶小川認得。此人是大葉國地侍衛小隊長。人稱潘亮。使得一手好劍。算個好手。
潘亮斜着眼站在那裡。說道:“這件事可怪不得人家。說好只是點到爲止。偏把人給刺死了。公主可要秉公處理啊。別壞了我們大葉地名聲。”
這話說的實在不客氣,就連沉穩的柳裘臉色也變了,重重的咳了一聲,回頭厲聲向侍衛們道:“誰讓你們跟人比武的?我說過地話是放屁嗎?”
衆侍衛臉色齊暗,秦叔寶抹抹眼淚,說道:“是他們非纏着咱們的。。。。”
“住嘴!”柳裘喝停他。王輝一直沒有起身,見狀便再次垂首道:“正如這位小兄弟所言,是小人的手下先挑事。不管羅兄弟的事。”
說罷回頭衝一旁呆站的幾個人低聲喝道:“還不下去,領三十棍罰!”
那幾人齊聲答了,一句話也不多說扭身就走,這時衆人才看到地上躺着一個男人,被羅藝的長槍刺穿脖子,血流一地。
“多有得罪了!”王輝再次行禮,然後起身吩咐人將屍首擡下去,練武場上的人立刻散去了一半,只剩下大葉國的十幾人以及溫宅居的衆侍衛。
“公主。你這樣讓咱們大葉人如何在此立足?”潘亮哼了聲,冷冷問道,看他們身後其餘人臉上也均是此種表情。
秦叔寶再也忍不住了,蹭地跳出來,“要不是你們起鬨,羅大哥怎麼會跟他們比武?現在倒嫌我們拖累你們?”
潘亮不屑的哼了聲,毫無羞愧之色的說道:“比武怎麼了,那也不用置人於死地吧,看起來是你們日常殺人慣了。分不清敵友了吧。”
到底是誰分不清了?聶小川黯然地看着他們。她早該料到,自始至終大葉國的人都沒有接受他們。畢竟國仇家恨擺在那裡,這是一道無法跨越的鴻溝。
相比之下,同爲亡國民的瓦崗山寨衆人才與他們更貼心吧“噹噹”聲響起,溫宅居的侍衛們紛紛亮出武器,大葉國的人也毫不示弱,一時間刀劍相對,寒光閃閃。
“住手!這是做什麼!”得到消息的李靖快步走過來,一面大聲喊着,他的身後跟着衆多大葉國侍衛,以及幾個女兒兵們,其中並不見茯苓以及連翹。
他顯然已經知道事情的經過,忙呵斥着衆人放下兵器,走到羅藝身邊查看傷口,招呼幾個姑娘們過來爲其上藥。
“有什麼話大家關起門來說,自家人別讓外人看了笑話!”李靖說道。
大葉人中爆發出一陣笑聲,五大三粗地程三愣分開衆人走出來,“李先生這話可是說錯了,我們跟北周人什麼時候成自家人了?自家人會殺了自家的妻子兒女?會放火燒了自家人的房子糧食?會讓自家人狼狽逃亡無處容身?”
這話一說,衆人無不動容,他們這些人大多數倉皇逃出,妻子兒女全都丟在城內,一路上回頭望去,只看得見火光沖天慘聲連連,哪一個不是仇焰滔天,一時間爆發出淒厲的悶吼聲。
那幾個正在給羅藝包紮的女子,更是哇的一聲抱頭痛哭。
李靖愣在原地,半點話也不敢再說,柳裘一聲長嘆,衝聶小川一抱拳道:“茂和告辭了!山高水遠,有緣再見吧!”
一聲呼嘯,北周衆人拍馬遠去,李靖連聲挽留無人理會,聶小川呆立片刻,咬牙牽過一匹馬。
“公主!”程三愣上前抓住她的繮繩,“難道你忘了自己是大葉人?還是真如人所說,貪戀權勢一心要做北周人?”
聶小川苦笑一聲,這是多麼混亂的邏輯,可嘆李靖枉費心機要大葉人接受她,倉皇逃命時倒可行,現如今他們身在安穩之地。衆多疑慮全部浮出來,怎麼可能再如此輕信她?
茯苓是不是也在懷疑自己?聶小川神情一暗,咬咬下脣,就算懷疑也是人之常情!怪他不得!
“公主不要去!”程三愣伸手就要拉她下來,卻被聶小川盪開。
“小川,這顯然是李寬的詭計。你定要說服他們回來!”李靖抓住她地馬鞍,懇切的囑咐。
聶小川點點頭,風一樣疾馳追趕柳裘而去,不理會身後程三愣的大呼小叫。
一路行來,前方不斷響起呵斥聲以及慘叫聲,想是那山寨的守衛要阻攔,卻被溫宅居的人打了。
“大哥等等!”山寨的內防門被闖破,四個從高臺上跌下地守衛滿地翻滾呼痛,聶小川縱馬越過他們。追上柳裘等人。
“妹子若是跟我們走呢,咱們不勝喜歡,若是來做說客。就請回吧。”柳裘慢慢說道。這時他們已經進入山寨與外山口連接的一道峽谷中,長而窄,險峰高聳,兩側均是光禿禿的巖壁。
柳裘因爲與她說話,馬速放慢,聶小川卻是一皺眉頭,猛地一駕馬腹,喊道:“快些走!”
柳裘此時也反應過來,立刻縱馬狂奔。就在這時響起震天地吼聲,如雨瓢潑地石塊從兩側砸下,走在最邊的幾人猝不乃防,被砸得頭破血流,倒下馬去,幸好不至於喪命,很快被旁人拉起,同一時間殺聲四起,峽谷地出口涌出百人。均是手拿弩箭,弓弦響起,走在最前方的四五人中箭倒下馬去。
“殺了北周賊子!”山崖兩側響起隆隆鼓聲以及震天的吼聲。
“你們這些北周賊子,休想踏出我這山寨半步!好漢們,給我殺,莫讓他們走了一人,引來官兵!”李寬嬌柔的聲音從半空中傳來。
第一輪弩箭射出,第二輪尚未裝箭之際,聶小川已經躍離馬身。順手扯下馬鞍。狂風暴雨般卷向衆人,立刻掃開十幾人。擾亂他們的陣型。
柳裘等人趁機脫離弩箭射程,殺入伏兵之中。
“公主,你怎麼能認賊作父?”李寬陰柔的聲音不緊不慢的繼續說着,他的聲音似乎是經過某種擴大工具,在這殺聲震天的山谷中清晰地迴盪着,“你這樣讓大葉人多麼傷心,讓茯苓殿下多麼失望,你怎麼能背叛他們?那北周再好,怎麼比的了故土鄉情?”
李寬的聲音雖然不能傷害他們,但會讓他們心煩意亂,溫宅居地衆人,雖然都是身經百戰專行暗殺的好手,但一是對方人數衆多,二是來襲突然,霎時間已有十幾人喪生。
聶小川接過秦叔寶扔來的羅藝的長槍,立刻如魚得水,這些人怎麼是她的對手,很快殺出一條血路,經過短暫的慌亂,溫宅居的衆人也鎮靜下來,都殺紅了眼,手起刀落很快衝破包圍。
山上又開始拋下石塊,聶小川縱身躍上秦叔寶的馬,舉着死了的山寨人做盾牌,溫宅居衆人紛紛效仿,順利衝出峽谷,離開攻擊範圍。
“好厲害地公主啊!殿下真是可惜了!”李寬的聲音再次響起,聶小川回頭看去,見山谷上出現多人,其中就有大葉國的衆人,一個個怒聲呼喝,顯然對他們逃出很不滿。
“中計了,我的妹子!”柳裘拍馬經過她的身旁,搖頭感嘆。
怪不得程三愣要阻止她追來,聶小川神色黯然,再一次回頭看去,隱隱可見茯苓的身影。
“滾吧!帶官兵來吧!我們等着呢!”伴着一陣陣怒喝聲,他們奔出瓦崗山谷,一路向西而去。
沒有人追上來,疾馳一刻鐘之後,他們停下來休息,查點人數,爲傷員包紮。
天色已經漸晚,赤陽如火,聶小川坐在路邊山石上,自己包紮着身上劃破的傷口。
“傷心嗎?”柳裘走過來,坐在身邊,幫着在傷口上打個結。
傷心嗎?聶小川搖搖頭,她也找不出要求大葉國人相信自己的理由,又怎麼會去怪他們?換做自己也會如此,比如南詔王,就算他一而再再而三的救了自己,但反而讓自己疑慮頓生。
怎麼會突然想到他?聶小川自嘲地笑了下。
“不傷心就好!小川這種爲他人着想的做派最令大哥感動!”柳裘捻鬚微笑,放眼平野,沉吟片刻道:“這一趟是中了李寬的詭計了,這一點,我想你那個茯苓殿下也會馬上知道,就當老天替你報了仇!”
聶小川想到什麼,蹭的站起來,身上冷汗淋淋,他李寬需要的只是多些人手,而不是多個分享地位的人,既然已經成功的趕走溫宅居的人,又進一步奠定了自己在大葉國衆人心中的地位,茯苓留着還有什麼用?李靖就更不用說了。
“大哥,此地不宜久留,李寬肯定防着我們引來官兵,會很快殺過來。”聶小川慢慢說道,說着就跨馬要走。
秦叔寶安置好羅藝,看到了忙問,“姐姐,在稍歇息會吧,我們去做些擔架。”
聶小川擔憂茯苓等人,恨不得插翅飛進瓦崗山,那還能等。
“妹子做什麼?怎麼出了一頭汗?”柳裘跟過來,慢慢問道,凝神看向她。
聶小川勉強一笑,一個侍衛走過來,回稟道:“掌櫃地,我們總共死了十五人,重傷十人,輕傷二十人。”
柳裘嘆了口氣,黯然說道:“出來時帶地人如今少了一半!茂和有愧啊!”
聶小川看到身後或躺或坐的侍衛們,心中一酸,說道:“都是小川累及你們。。。
柳裘立刻打斷她,沉聲道:“人生在世,遲早一死,男兒們就是要征戰四方,活地轟轟烈烈,死有所值。”
聶小川黯然一笑,自然不認同他的說法,但也沒有反駁。
柳裘若有所思的說道:“妹子什麼都好,就是心太軟了,這個世上不是你殺我就是我殺你,像你這樣不管什麼人都可憐,可怎麼行?”
聶小川已經下定決心要回瓦崗寨,對他的話充耳不聞,從馬上取下水囊,藉口打水往一邊走去,一離開衆人的視線,就快速沿來路飛奔。
隱身在山谷前,望着高聳陡峭的山峰,她要怎麼樣才能神不知鬼不覺的潛進去?擡起頭看到這裡的山崖與遇襲的山谷不同,山上林木俊秀,想起李寬帶着衆人站在山頂投石,心中一動,天色已經矇矇黑下來,一片烏雲飄過來,看樣子一場雨即刻就要到來。
聶小川取出這幾日讓柳裘爲自己打造的鉤鎖,開始飛快的攀巖上去,這裡山勢較爲平坦,期間佇立着幾座哨崗,聶小川藉着大樹的掩護,輕易的躲了過去。
現今的時代,並沒有她這種靈活好用的攀爬工具,而且瓦崗寨衆人也絕沒有料到有人逃出生天之後還會前來送死,山上的佈防並不嚴密。
聶小川很快越過兩個山頭,山林黑壓壓的一片,正凝神分辨方向,一陣悉悉索索的聲音在身後響起,聶小川駭然回身,只見數十黑影朝自己逼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