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時近午時,太陽當空,朗朗乾坤,絕對不是殺人放火的好時刻。
柳裘立刻起身下山,聶小川尋聲前去查探,暗哨可能已經死了,並沒有來得及傳達任何信息,她必須要弄清來了多少人。
柳裘再三囑咐她小心隱蔽,不可擅自動手纔去了,聶小川小心翼翼的沿着沒有路的山路慢行,異於常人的聽力像是一個探測儀,她很快就爬伏到塊山石上,藉着高高的茅草掩護,看到面前出現兩個瘦小的人。
聶小川前幾日研究過這裡的峭壁和山勢,像她這樣的藉助攀爬工具要想順利而上不是件容易的事,甚至可以說,是不可能的事,但是,越難過的關卡就代表着越兇險,一旦有人能順利的從這裡進來,那麼整個瓦崗寨就相當於完全暴露在敵人面前,採用居高亂箭攻擊,他們肯定要吃大虧。
聶小川屏氣不動,那二人身形猶如孩童,但手臂奇長,慢慢的擡起臉來,長相酷似猿猴,這兩個人好熟悉,好似在哪裡見過一般,這時其中一個尖耳動了動,口中發出輕輕的哨聲,另一個忽地伸出長長的手臂,抓住一直樹幹嗖的一下蕩了上去。
北齊皇宮!聶小川腦中哄的一聲,想起那次被追殺滅口,最先也是這麼一個小瘦猴子般的人潛入屋內,她的身上登時冷汗淋淋,這麼說,是魏嶺來了?
的確,也只有他有如此的身手以及眼光,竟然敢青天白日裡從這裡悄無聲息的進來,瓦崗寨人數並不是很多,後山這裡很少有人來,幸虧,幸虧她心情不好總覺得不安,於是過來清靜一下,這是不是茯苓在天有靈,保佑了他們?
隨着那人的呼哨聲。山風陣陣的崖頂上又冒出七八個人,這些人長的都正常,衣衫都被劃破了,隨風飄動,在崖頂站穩後,從腰間拔出武器慢慢的走過來。
他們很快聚集到兩個猿猴人的樹下。聶小川豎起耳朵,聽到他們在低聲商議什麼,原來此路艱險,只上來他們這些人,剛纔又驚動了哨兵,正在議論是潛伏下來等天黑,還是此時便動手。
聶小川心裡放鬆了,只有這些人就好辦了,她摸出腰間一物。那是按照她的解說,柳裘找人配置地手雷,並且加了猛火油的成分。用於遠距離進攻十分有效,但近身戰的話就危險的很。
只是魏嶺在哪裡?
就在這時。又有一個細小地聲音傳進聶小川地耳朵。她地心頓時揪了起來。
聲音越來越近。聶小川很快分辨出來。是那個叫做阿七地姑娘。她不知道爲什麼高興。嘴裡還哼着小曲。毫無察覺地走向隱藏着敵人地一邊。
後山這麼大。時間這麼急。柳裘不可能守住每一個路口。阿七可能在柳裘下山之前就已經在這裡了。
“唧唧復唧唧,木蘭當戶織不聞機杼聲,惟聞女嘆息”阿七輕鬆地哼唱着。聶小川自然認得這是木蘭辭。只是木蘭辭啥時候出現地。她就不知道。眼下也不是考究這個地時候。眼下最要緊地問題就是。救還是不救。
救。就會打草驚蛇。不知道這些人帶着什麼武器。餘下還有多少人來。柳裘安排好人手了沒?這一系列問題都將威脅整個山寨。
不救。一條人命啊。
這個死丫頭,沒事跑到山上來做什麼!
聶小川的眼睛一直緊緊盯着那羣人,他們在同時發現了阿七,已經分別躲開,其中五人躍到樹上。包括那兩個猴子一般地人。
那是一株山杏樹。核桃大的果子已經漸漸泛黃,阿七嘴裡的小曲又換了風格。這次唱地是摘杏歌,她的聲音清脆甜美,又覺得此處無人,唱的越發歡快,聶小川聽了心裡只泛酸,這個饞嘴的丫頭!
一個亮光突然晃了下聶小川的眼睛,她清楚的看到那個猴子般的人將一個銅管舉到嘴邊,,細細的芒針射向就要走到樹下的阿七,根本沒有考慮地時間,聶小川在他舉起銅管的同時就扯下外衣,風一般捲了過去。
“走!”聶小川帶着她轉開樹下,揚手將其拋了出去,那些隱藏的人已經撲了過來。
阿七被轉的頭暈眼花,一時不明白髮生什麼事,待她清醒過來,就聽哄的一聲,一大片火光將整棵山杏樹吞沒,氣浪將她掀翻跌出去好遠。
“幾日不見,川夫人又厲害了!”一個輕飄飄的刺耳的聲音從崖邊傳來,“看來茯苓死了之後,川夫人打算大開殺戒了!”
這句話刺激了聶小川,她由一片火光中轉過身來,雙眼變得通紅,熱浪掀起她的長髮,她緊緊盯着慢慢走近的魏嶺,他整個人瘦了一圈,原本俊美地臉型此時看來就像地獄的惡魔一般。
阿七拔出自己的佩劍,她已經明白髮生什麼事,毫不遲疑的衝了上去,然而她聽到聶小川發出一聲奇怪的笑聲,那是人極度悲傷之後纔能有的聲音。
“你啊,你啊,原來是你啊!”聶小川仰天笑着,抓住腰間的一排飛針扔向魏嶺。
“我?承蒙擡舉……”魏嶺將手中的長劍一橫,擋住飛針,話說了一半,聶小川當胸衝來,她竟然是送死的做法,無視他直指自己地長劍,就聽噗地一聲,長劍穿肩而過。
阿七已經跑近了,她還沒有看清怎麼回事,崖頂上的兩人如風中殘葉般一擺,倒向山崖之下,響起一片樹枝斷裂地聲音,很快不見了。
聶小川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與魏嶺分開的,也不知道自己在這半空的樹上掛了多久,她是被一陣疼痛刺激的醒過來的,那柄長劍依舊牢牢的插在她的肩上,也幸虧如此,纔不至於讓她立刻喪命。
一陣山風襲來,吹散眼前的薄霧,聶小川看到下面是一條湍急的河流,期間散佈着各種形狀的石塊,如果徑直掉下去。必死無疑。
魏嶺是不是已經死了,聶小川心中欣慰幾分,能爲茯苓報了仇也算了了心事,掛着她地小樹發出不堪重負的咯吱聲,聶小川及時的抓下腰間用來裝飛針的腰帶,用盡力氣看準下邊另一個矮樹跳了過去。連續三次之後就很接近地面,但最後一跳實在沒有力氣了,直接摔進水中,嗆了幾口水,傷口被水一激痛徹骨髓昏迷過去。
不知道過了過久,耳邊噪雜的嗡嗡聲褪去,似乎有不明物體碰觸自己,聶小川猛的睜開眼,對上幾雙孩童地眼。看到她突然醒來,十幾個孩童驚叫着作鳥獸散,其中還有幾個慌張的摔倒。又很快的爬起來,哭喊着跑了。
聶小川深吸一口氣,用力坐起來,發現自己身在一條小河的岸邊,不遠處是一個小村莊,夜色微微降臨,村中升起炊煙,她只看了這一眼,就覺得頭髮暈。再看穿肩的劍已經不見了,血依舊在流,手腳身上都是擦傷,大概被曬了一天,衣服半乾了。
這是哪裡?聶小川咬着牙纏住傷口,在這樣下去遲早會失血而死的,隨手撿起身邊的一根樹枝,支撐着起身慢慢向前走去。
在這個時代,到處都是荒蕪人跡的原野。聶小川因爲身上帶傷,走走停停,十幾天之後纔看到隱隱人煙。
最初那幾天,她沒有任何力氣,幸虧現如今到了夏季,野果甚多,勉強果腹,憑着殘存的一點記憶,弄了些簡單地草藥塗抹傷口。等她站在這個城門口時。已經完全不像個人形了。
天剛剛亮,城門還沒打開。聶小川仰着頭看那城門上的字,汴州。
聶小川看到這兩個字,很自然的想起一首詩:山外青山樓外樓,西湖歌舞幾時休。暖風薰得遊人醉,直把杭州當汴州。
杭州她知道,汴州,原諒她地無知吧。
聶小川就這樣看着城門發呆,直到身後傳來一陣車輪聲,城門也在這個時候打開了。
“走開,臭要飯的!”馬車上的矮胖車伕大聲喊着,順手給了聶小川一鞭子。
聶小川縮肩讓開路,此時的她蓬頭垢面衣衫襤褸,比一般的乞丐還要狼狽,這是一隊運羊的騾車隊,共有十幾輛車,每輛車上都裝滿了肥羊,車隊的人熟絡的跟城門士兵打招呼。
“喂,臭要飯的,不許進城!”看到聶小川沿着一邊進城門,一位眼尖地士兵立刻大聲喊。
聶小川怔了怔,看那人兇殺殺的過來準備推搡自己,便忙扭頭走開了,那騾車隊還剩下最後幾輛正在進城門,趁人不備,聶小川翻入車內擠入羊羣中。
現在到底是在哪個國家?
聶小川跳下車,望着面前繁華的的街景發呆,她此時站在一座大橋前,橋下寬寬的河水緩緩流動,不時劃過載客載貨的船隻,天已經大亮,街上的人也多了起來,聶小川有些茫然的走上大橋,被日光晃的睜不開眼,一羣迎面而來地小商販將她擠到橋邊。
一陣悠揚的歌聲由河面上傳來,聶小川眯起眼尋聲而望,只見一條小船正迎面駛來,船頭上站立着一個青衣男子,輕輕舒展着雙手,一陣微風吹過,撩開他未束的長髮。
聶小川猛然睜大雙眼,這張臉爲什麼看上去如此的熟悉,愣神間,船家輕擺長篙,小船沒入橋洞中,聶小川慌忙跑向另一邊,這時橋上已經來往人多,她這猛一跑撞到好些人,引起一片責罵聲。
隨手推開擋路的幾人,聶小川終於站在橋的另一邊,看到那條小船悠悠然的在水面上行駛,高高低低的歌聲漸漸遠去。
悵然若失的聶小川這纔回過身,漫無目地地四處走動,很快就打聽明白自己的身處環境,當她聽到從街角地小乞丐嘴裡吐出“天鴻”這兩個字時,不由倒吸一口涼氣,千躲萬躲,竟然又回到這個國家的地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