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爲三堂會審中即將被審問的傅鳳兮,卻表現得一如既往的淡然從容。
進了屋,先是規矩地向面前的兩人行了個萬福禮,見傅老太君和傅侯爺都沈默着不說法,她乾脆就縮在一旁裝背景牆。
哼,她又不是傻子,這個時候主動開口,豈不就是自己找罵嗎?
這個時候就必須貫徹‘敵不動我不動’的對敵政策,更何況還有個傅昕良,相信坐着的兩位一時半會還想不到她。
果然,鳳兮猜得沒錯。
傅昕良的出現打斷了那兩人準備‘審問’傅鳳兮的心思,尤其是傅守業,看到眼前這個令自己驕傲滿意的大兒子,立即換上較爲和藹的語氣,問:“良兒來這裡做什麼?”
傅昕良慢慢說道:“過幾日就是老祖宗六十九歲的大壽辰了,良兒知道老祖宗不喜歡過整歲的壽辰,可是以老祖宗的身份,不辦壽辰實在說不過去,就算孫兒們同意,與老祖宗玩得好的朋友們也不會同意的。
老祖宗如果過壽都不請他們來句句,怕是還有人會怪孫兒等不孝,因而孫兒希望老祖宗疼惜孫兒,將今年主持壽辰的事情交給孫兒去辦。就算老祖宗不喜歡壽宴,也全當讓孫兒討個好名聲,不知道老祖宗意下如何?”
這一番話說下來,別說傅老太君樂得心花怒放,就連傅守業也露出幾分滿意的神色。
可不是嗎?
自家的兒子那麼會說話,明明是要幫傅老太君過壽,卻能宛轉到說是讓自己討個好名聲,這般體貼老人的心意,還替他這個傅老太君正牌兒子省了心,傅侯爺哪裡能不滿意。
他點頭,轉頭看向傅老太君,笑着勸道:“母親,兒子知道您心疼我們,但過壽這件事也算是兒子們對您聊表心意,您就把這件事交給良兒去辦,您老就好好享福吧!”
傅老太君聞言,哪裡還有不答應的,向來威嚴的臉上堆出了菊花笑,和藹又親近,直說了幾句‘良兒,我的好孫兒,難爲你官場上那麼多事還記得我這個老太婆’之類肉麻兮兮的話,如果傅昕良不是個大男孩的話,傅老太君估計還會把人攬入懷中,好生疼寵一番。
嘖,這番討好賣乖的話,鳳兮要給滿分,她自問就算輪得到她做這個主,她也斷不可能說得出這般能讓老人家順心順暢的話來。
她在一旁冷眼旁觀,對於傅昕良的瞭解又上升到了一個新的層次。果然不愧是孫氏落下的種,她是不知道傅昕良別的方面有沒有遺傳到,但那一把嘴可是絲毫不遜色他的母親和妹妹。
不過現在更加值得鳳兮琢磨的是傅老太君的態度,和她剛回傅家時對傅昕良的冷淡截然相反,剛好就和對鳳兮的態度對換了。
轉變之大,實在讓人有些吃不消,從傅昕良那張淡然下略顯尷尬的臉上可以看出來對方似乎也不太習慣。
細細一想,鳳兮又明白過來其中的兜兜轉轉。
如今傅昕良年僅二十,就已經官拜工部郎中,正五品,這在蕭國這一輩的青年中,幾乎是頭拔;而傅鳳兮呢,連個最雞肋的三皇子伴讀的位置都被奪了,還被人趕回家,就算是嫡長女的身份,以後都別想嫁到好人家。
這兩廂一對比,誰優誰劣,明眼人一下子就看出來了。
傅鳳兮心裡透亮,知道所以然,卻仍不免有些心冷。
所謂家人
,不過如此。
而他們這頭把傅老太君的事情商量好了,傅昕良就沒有再留在這裡的理由,臨走前,他看了鳳兮一眼,冷淡的眼眸中有些擔憂,似又有猶豫,但鳳兮目不斜視,並沒有看到。
等傅昕良一走,上座端坐着的兩人頓時就變了臉。
門一關,傅侯爺直接冷臉斥道:“跪下。”
傅鳳兮心中猶豫幾分,最終還是聽話地跪了下來。
沒辦法,誰讓人家纔是‘老子’呢!
只是就算被罰跪下,鳳兮那種刻入骨子裡的傲然也是不會改變的,她背脊挺直,目光淡然,神情中全然沒有卑微害怕的神色。
傅守業的臉色不由得又沉了幾分,出聲訓斥:“可知道自己錯在哪裡了嗎?”
傅鳳兮:“……”
這個問題,傅鳳兮還真不知道怎麼回答。
不是她太犟種不肯低頭,而是被‘趕’回家的事情連她都驚訝不已,這要怎麼跟傅侯爺解釋?
難不成說因爲蕭爭鳴不小心搞大了白茉的肚子,不得已不娶白茉爲妃,所以落華苑就沒有她的位置了嗎?
這樣一聽就是藉口的話,她還真說不出口。萬一傅侯爺隨後又問她,三皇子既然都越過年齡限制先納了白茉爲側妃,怎麼就不能把她也一併娶了?那她可就真的無言以對了。
想了想傅守業那脾氣,傅鳳兮暫時還不好和自家這位把名聲官途看得比什麼都重的父親,低頭認錯,道:“鳳兮愧對父親的厚望,沒能再次照拂傅家,請父親責罰。”
這話是認錯,但同時也是在提醒傅守業,他現在這個吏部侍郎的位置是傅鳳兮用生命冒了一個月的險換回來的。如果沒有鳳兮的趙郡之行揭露秦家通敵叛國的惡行,傅守業就算在刑部侍郎的位置上待到死,也不可能有機會轉爲吏部侍郎的。
別看同時侍郎之位,但部門與部門之間是有很大的區別,其中以吏部爲首,禮部最次。
用現代話打個通俗點的比方,吏部就相當於戰鬥在最前線的業務部門,權力大又油水足,而禮部則就跟一個養老部門差不多,活輕鬆也最沒有晉升空間,除非運氣極旺得了皇上的青睞,不然單靠他們那點業績,撐死了也就做到一個無關緊要的禮部尚書。
所以這次傅守業晉升爲吏部侍郎,幾乎就意味着他即將邁入蕭國政權的核心。他得了那麼大的好處,再來責怪傅鳳兮的不是,就有些太過了吧?!
果然,傅守業聞言臉上的怒意就消散了幾分,看着鳳兮也多了幾分和顏悅色,只是還端着架子,淡淡地喊:“行了,你先起來說話。”
家長威風擺足了,這回該是給棗兒的時候了,傅鳳兮麻利地站起身,又感激了傅守業一番。
她以爲被宣帝遣送回傅家的事情就這樣算是揭過去了,還暗自慶幸宣帝把她的功勞算在了傅侯爺頭上她也不算太虧,起碼這時候不用受罰了。
可沒想到傅侯爺下一句話就試探地問:“聽聞你和五王爺結交甚歡?”
傅鳳兮聞言身體一震,猛地擡頭看向傅侯爺,以爲對方真的看出她和蕭承君那點事兒。
正當她猶豫不知道該怎麼回答這個問題時,傅侯爺卻等得不耐煩,又問了句:“怎麼不說話?你不是被五王爺帶去趙郡幫了一個多月的忙,還順利告破了秦相通敵叛
國一案,就算他的性格再怎麼古怪,你都幫了他那麼多,他總不至於一點舊情都不認吧?
而且我聽說三殿下對你也是又感情的,你趕緊修書一封給五王爺,請五王爺去跟皇上求求情,也別說再當三皇子妃了,就是能當個三皇子側妃,能與白家那閨女平起平坐就好啊!”
聽到這裡,傅鳳兮心裡那陣緊張才放鬆下來。她這才確定傅侯爺並不是看出什麼來了,只是覺得她這樣被宣帝‘趕回’傅家太丟人,實在沒辦法纔想到走五王爺蕭承君這條路子。
給三皇子當個側妃都好!
這樣的話真是虧得傅侯爺說得出口,對方怎麼不問問她是否願意跟別人共享同一個丈夫呢?而且還是做妾的!
傅鳳兮有自己的驕傲,縱使沒得選擇,她寧願終身常伴青燈古佛,也不願意跟別人共侍一夫。
這是她永遠都沒有辦法對自己的妥協!
鳳兮心裡激盪難耐,恨不得把話題挑明瞭跟傅侯爺說個透,但想了想又覺得沒必要。她努力壓抑着自己的怒火,只擺出毫無辦法的樣子,道:“父親誤會了,五王爺會帶我去趙郡全是爲了我的一點醫術,並且一入趙郡我們二人就分開行事,直到回宮時纔會面,實在談不上有什麼交情。”
停頓了一下,她決定再下猛藥,又說:“再者,當日女兒那點功勞,皇上都已經賞賜過女兒了,這時候如若我再要求什麼,五王爺也必定不會同意的,說不定還會以爲我們貪心不足而怪罪我們呢!”
傅鳳兮都把話說得那麼直白嚴重,就是想要打消傅侯爺讓她寫信那樣不現實的念頭。
可傅侯爺聽後雖然皺皺眉,仍不死心地道:“五王爺當初既然能夠在三姐妹中選中你做三皇子伴讀,必定是十分看重你的。就算沒有別的交情,你再去求求他,說點好聽的話,也別說要當什麼皇子側妃了,就是做個皇子良媛也好啊!”
皇子側妃,又稱良娣,是僅次於皇子正妃的妾室,也算是個正四品的宮婦了,可良媛則是比良娣還要低一等的妾,雖然還是正五品,但是地位一落千丈,放在普通人家,地位估計也就是比通房丫頭好一點。
可傅侯爺絲毫都不覺得這是在糟踐鳳兮,反而認同地點點頭,“你是入了宮住進三皇子宮中的人,現在再出宮算得什麼事啊?!只要你好好跟五王爺說說,他肯定不會吝嗇一個良媛的位置的。”
鳳兮聽了這番說辭,真是被氣得一佛出世二佛昇天,感覺自己的心肝脾肺都被頂得生疼。她難以置信地瞪着傅侯爺,簡直不相信這是一個父親該對自家嫡長女說出來的話。
深深吸了好幾口氣,鳳兮才勉強忍住沒有破口大罵,但臉上着實沒什麼好表情,她冷淡而直白地說:“父親還是別想這麼多,三殿下曾直白地告訴鳳兮,他不願意娶我。這件事強求不得。”
傅侯爺見自己說了那麼多,傅鳳兮卻一點都沒動心,反而推三阻四,他也怒了,冷喝:“我只是讓你寫封信給五王爺,你這麼推三阻四的做什麼?難不成我這個做父親的還指使不動你了嗎?”
傅鳳兮沉默不語,但態度已經說明了她的答案。
傅侯爺‘蹭’地一下子就從椅子上站了起來,氣急又笑,發怒道:“好好好!還真是出去一趟連翅膀都硬了,連父親的話都不聽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