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祠裡,傅侯爺和傅老太君坐在上座,孫氏坐在一旁,三雙眼睛都定定地看着鳳兮,神情肅穆。
傅鳳兮不明所以,只能規規矩矩給傅侯爺請安,然後低頭準備捱罵。
然而出乎她的意料,傅侯爺這次並沒有像往常那樣,一開口就是訓話,只是語氣淡淡地說:“鳳兮對妹妹可是有什麼不滿的?”
這個開場白略跑題,鳳兮感到莫名其妙,先搖搖頭,問:“父親爲何這麼問?”
傅昕晴該不會真的那麼腦殘,把自己吃燕窩過敏的事情賴到她頭上吧?
自己有錯在先的狀就算捅出去也討不到好啊?!
傅鳳兮正尋思着,孫氏這時候卻插話進來:“哼!你還想狡辯?如果你當真對昕晴毫無怨憤的話,你如何會做出那麼惡毒的事情!”
從不滿到怨憤,孫氏明顯在偷換概念,爲的就是加重鳳兮的罪名。
鳳兮心裡冷笑,就算傅昕晴的過敏真是她造成的,頂多也就是一個不傷根源的小報復,比起傅昕月對無辜貓咪所做那些喪心病狂的事情,還真算不得‘惡毒’。
不過不是她的鍋,她是不會傻傻地去背的,當即便說:“夫人這話嚴重了,鳳兮從不曾做過傷害妹妹的事情,當不得您口中‘惡毒’二字。”
傅鳳兮神情淡定從容,可是一點心虛都沒有,傅侯爺當即就相信了幾分,就問:“這麼說,昕晴臉上的傷不是你動的手腳?”
“傷?”鳳兮輕輕蹙眉,她想這個年代的大夫應該不至於連過敏反應都診斷不出來吧?怎麼會變成傷了呢?
她這一疑惑,孫氏就像是肯定是她作惡般,連忙就說:“老爺,昕晴就是因爲吃了鳳兮的燕窩才容貌盡毀的,現在人證物證俱在,您可千萬別被她的花言巧語給騙了啊!”
孫氏這話把鳳兮嚇了一跳,總算意識到傅昕晴的情況說不定比她想象得還要糟糕。
這時候,傅昕晴被人帶出來了。還是面覆輕紗,但是短短几天時間沒見,她整個人就像是縮水了一樣,瘦了一大圈,感覺風一吹都能把她吹跑了。
傅鳳兮有些愣,而傅昕晴看到她就像是看到了階級敵人一樣,氣憤地衝上前來,就要向她攻擊過來。鳳兮側身躲過,不小心碰落了對方的面紗,一張佈滿膿瘡的臉兀然出現在鳳兮面前。
鎮定如她,也連退了好幾步才勉強站穩身子。
怎麼會爛成這個樣子!
傅昕晴一個女孩子,最愛美了,容貌盡毀足夠令她痛不欲生,現在這張難看到極點的臉還暴露在衆人面前。
面對衆人或錯愕、或厭惡的神情,傅昕晴心中羞憤更加,幾乎將全部的恨意都指向傅鳳兮。
她一把抄起案几上的茶杯,猛地朝鳳兮的臉上砸去,力道之大,像是要把鳳兮的臉給砸爛毀容。
傅鳳兮當然不會輕易讓對方得手,敏捷地往側邊躲去,避開傅昕晴的‘武器’。
傅昕晴再擊不中,更是眼睛通紅,轉身又加大力度往鳳兮頭上砸,但這一次她剛衝到一半卻忽然打了個趔趄,整個人筆直地往前倒去,而她的面前就是房中的頂樑柱……
這要是撞上去,絕對血濺當場,不死都重傷。
傅鳳兮在一旁看着,心臟都快提到嗓子眼上,關鍵時刻,她還是本能地伸手了,眼明手快地拉住了傅昕晴的衣角。
‘刺啦!’布帛撕裂的聲音能激起人一身雞皮疙瘩。
傅昕晴衝的力道太大了,鳳兮這一下子根本就拉不住她,那一下只能勉強削弱一些傅昕晴找死的力道。
而其他人根本沒有反應過來,只能眼睜睜地看着傅昕晴一頭撞上柱子,然後順着柱身滑落,拉出一條長長的血痕,觸目驚心。
還是傅鳳兮先反應過來,跑過去一看,傅昕晴已經癱軟在地上,進氣少出氣多了。
她當機立斷撕開一塊傅昕晴那塊被扯爛的外衣,然後用力捂在對方額頭上,努力壓迫血管不讓更多的血流出來。
見其他人還呆愣着,連忙喊道:“別傻站着了,念兒,快去請大夫來。”
“啊!喔!”念兒急匆匆地跑了出去。
鳳兮身上沒有帶傷藥,給沒辦法給傅昕晴止血,更加不敢隨便移動傅昕晴,很快她就感覺一陣溫熱的液體自她指縫間流出來。
這點兒破布,根本就是杯水車薪,很難止血。
她心裡又急又無奈,偏偏孫氏回過神後還在一旁冷嘲熱諷道:“傅鳳兮,你就別貓哭耗子假慈悲了,如果不是你害得昕晴毀容,她又怎麼會想不開尋短見呢!如果昕晴有什麼三長兩短,你就是兇手!”
說罷,她又轉向傅侯爺,抹了一把眼淚,傷心地說:“老爺,您可一定要給昕晴主持公道啊,不然她死都不會瞑目的!”
傅鳳兮聞言直想翻白眼。這個孫氏到底是有多想找她麻煩呢?現在傅昕晴都快要死了,她竟然不想着先救人,反而想要藉機激起傅侯爺的怒意。
還她是兇手呢!別以爲她剛剛沒有看到傅昕晴會突然跌倒就是因爲孫氏偷偷伸腳絆了傅昕晴一下。
鳳兮心中默默吐槽,卻見傅侯爺並沒有因爲孫氏的挑撥離間而衝她發怒,反而擺擺手,不耐煩地說:“現在都什麼時候你還說這些,先把昕晴救回來纔是要緊的。”
這樣說着,傅侯爺又轉頭朝鳳兮問道:“你可是有辦法把你妹妹救回來?只要昕晴沒事,之後什麼事情都好說!”
“老爺!”孫氏尖叫一聲,難以置信地看着傅侯爺。
傅侯爺這個時候說出這種話,幾乎就等於在承諾只要鳳兮能夠救回傅昕晴,那之前她犯的錯都可以既往不咎。
孫氏好不容易纔逮到一個把柄能夠將鳳兮置於死地,如何肯那麼輕易地讓鳳兮逃了。
但傅侯爺主意已定,根本不搭理孫氏,只關切地看着地上躺着的傅昕晴。
傅鳳兮一時心有所感,似乎感受到了一個父親對女兒的關心,只可惜這樣子的關心永遠也不可能給她。
她斂起心思,低頭查看傅昕晴現在的情況,忽然憶起自己身上似乎還有一個她前幾天煉製可以吊命的藥丸,連忙拿了出來,卻沒有直接塞進傅昕晴嘴裡,轉而看向傅侯爺,淡淡地說:“這藥是我前些日子練出來的,可以止血吊命,如果昕晴吃了這個,
應該能夠暫時保住一命,但……”
鳳兮沒有把話說完,只看了孫氏一眼。
雖然她有心要救傅昕晴,但也要別人願意接受她的好意才行,她可不想等她救了人,結果還不明不白地就被倒打一耙……這種傻缺事她是不會做的。
傅侯爺明白她的意思,立馬就說:“爹爹相信你,不管你用什麼辦法,你都快救救你妹妹吧!”
情況緊急,鳳兮便不再多想,當即將藥餵給了傅昕晴。
只一息時間,傅昕晴額上就不再冒血漬,氣息似乎也強了一些,只是人還是沒有醒。
鳳兮鬆口氣,連忙叫來兩個婢女把傅昕晴擡到牀上,怕那兩人做不好,她還親自動手。
不爲別的,她只是不想她好不容易吊回來的性命因爲疏忽又折騰沒了。
她塞給傅昕晴那顆藥丸可不是什麼爛大街的貨色,十全大補藥都沒有她那顆藥丸值錢,藥丸的每一劑成分都是花了大價錢,她從傅家藥房拿來的兩支人蔘也貢獻進去了。
一顆價值千金。
“嘖,看來那兩支人蔘註定要給你用呢!”鳳兮無奈地輕嘆了一下。
雖然她可以肯定造成現在悲劇事端的罪魁禍首不是她,但看見傅昕晴了無生氣地躺在牀上,她還是有些於心不忍。
這大概是身爲醫者的天性吧?
此時傅昕晴臉上的面紗已經完全掀開了,露出那張慘不忍睹的小臉,而她前額更是撞破了一個大洞,鮮血流了一臉,看起來更加噁心。
鳳兮這時候卻沒有在意這些,見傅昕晴額上已經不再流血,便認真研究起傅昕晴臉上的傷口。
按照這化膿程度,傅昕晴的臉估計也是這兩天才開始潰爛的,不過從傷口的形成上看,這並不是之前過敏的惡化結果。
鳳兮研究了一會兒,心中便有了答案,見傅侯爺等人還定定地望着她,便說:“三妹妹的命應該是保住了,到時候讓大夫再給她開點藥好好調養就行了。不過她傷到的是腦袋,會不會有什麼後遺症還得等她醒來再看。”
“那她臉上的傷……”傅侯爺一點都沒有懷疑傅鳳兮說的話,卻忽然問起傅昕晴臉上的傷,大有讓鳳兮連傅昕晴的臉也一塊治好的意思。
傅鳳兮沒有馬上接話,又掉頭看了傅昕晴兩眼。
傅侯爺連忙又說:“昕晴她怎麼說也是你的妹妹,你也知道她平日裡最愛美了,這毀容可不就等於要她的命嗎?你醫術那麼了得,順便給她看看臉上的傷想必也不是什麼難事,你看……”
傅侯爺見自己說了這麼一長串話,鳳兮仍不爲所動,一咬牙,又說:“只要你能治好昕晴,這件事爹爹絕不追究你的責任,並且還許你一個承諾,只要不太過分的事情,爹爹都可以幫你辦到!”
傅侯爺會突然如此關心傅昕晴,別說鳳兮了,就連孫氏都覺得驚訝。
這種彷彿女兒好了就什麼事情都好說的形象,實在不太應該出現在傅侯爺身上,而且傅侯爺關心的對象不是馬上要成爲衛國公世子夫人的傅昕月,也不是有個兵部侍郎弟弟的傅鳳兮,而是區區一個庶女?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