範明明的一雙大眼裡有什麼東西在漸漸支離破碎,一絲一絲地透出來黑暗的光。
掛了顧思哲的電話後沒多久,另一個號碼就打了進來,是一個男人故意壓低的聲音:“范小姐,我發現,有另外一撥人在跟蹤顧小姐。”
“什麼人?”
“還不清楚,要查嗎?”
“要”字的嘴型才張開,就立刻收回,她想,或許她猜得到是誰,於是改口吩咐道:“不用了,你不要把這個消息告訴其他人。”
“是。”
她倒要看看,被兩路人同時盯着的顧思哲,能逍遙快活到什麼時候。
一通電話說完,看時間也不早了,顧思哲便不再看書,把燈關了去睡覺。
只是一夜輾轉反側,腦子裡來來回回的都是不同的聲音在問“你喜歡他嗎”,而這個問題在自己問來,其實應該是“你能喜歡他嗎”……
能與不能,都是道無解的方程。
拒絕繼續思考任何有關於秦煥巖的事情,她扯過被子蒙到頭上,強迫自己進入睡眠。
已經爲他失眠過一次了,她不願意再來一次。
然而,她不願意,不代表秦煥巖會答應。
連着幾天,秦煥巖都是“病的”,每天都預約來看病,她想說他其實沒病,不需要用這種形式每天到醫院報道。可男人預約給她看了兩天,就轉去預約她同科的其他醫生了。
她能攔得住他不來自己這裡看,卻攔不住他預約其他醫生,他要用其他醫生做藉口來醫院“騷擾”自己,她一點辦法也沒有。
加上邵晨哥幾乎隔幾天就到醫院看自己一次,兩個人有時碰到一起,要是沒有她在中間攔着,他們恐怕真的會硝煙四起。
白色的寶馬緩緩在宿舍樓下停下,博邵晨落了鎖,轉頭向顧思哲道別:“晚安,小哲。”
“晚安,哲哲!”坐在後座的葉知秋探過來半個腦袋,大大咧咧地朝她揮手。
難得有一個晚上秦煥巖不在,他們三個人玩得倒也挺輕鬆開心。
“晚安,我走了。”顧思哲笑着和他們說,手搭上門把就開了門出去,然後目送博邵晨載着葉知秋走遠了,才轉身走進宿舍樓裡。
一路搭電梯上到7樓,纔出電梯門,她就覺得不對勁,雖然她最近總隱隱懷疑有人在跟蹤自己,但沒有一次像現在這樣,好像四周都有眼睛在盯着她。
她一個普通醫生,要錢沒錢,要名沒名的,跟蹤她有什麼好處?
立在電梯口想了會,這個時間很多人都睡了,去敲門未必有人應門,所以最好的辦法是,重新坐電梯下樓找保安。
這麼想着,她迅速回頭摁電梯,正好電梯停在這一層沒走,她一摁,門就緩緩開了。
“唔!”
在她踏進電梯之前,有人快她一步上前捂住了她的口鼻。
乙醚……
這是顧思哲昏迷過去之前,腦中閃現的最後兩個字。
宋蕭蕭從公司收發室的分發人員手裡接過那個薄薄的黑色快遞袋子時,並沒有沒什麼異樣,只是好奇是誰給她寄的東西。但是在她看清袋中的東西的下一秒,拔了腿就飛快地跑向總裁辦公室,眼神中盡是驚恐。
這還是她第一次沒有經過總裁允許就直闖總裁辦公室。
連門都沒有敲,她直接推開了辦公室,拿着手裡的東西徑直走向秦煥巖。
秦煥巖正在和國外的幾位分公司總經理開視頻會議,見她進來,俊眉不禁一皺,朝電腦屏幕上的人做了一個暫停的手勢,寒如極冰的聲音向着宋蕭蕭襲去,“宋秘書,看來你做首席秘書做得倦了。”
“不是,秦總,”宋蕭蕭只感覺自己的心臟跳到了嗓子眼,她剛靠近他的辦公桌,就把手上的兩張照片放到他面前,“顧小姐被綁架了。”
聞言,秦煥巖瞬間站了起來,目光死死地定在桌面的兩張照片上,一張是顧思哲被綁在一張椅子上,昏迷不醒的照片。另一張,是一隻手拿着刀比在顧思哲喉間的照片。
綁匪很聰明,故意把照片寄給宋蕭蕭,而不是直接給秦煥巖,目的就是以這樣的堅持走正常流程的“慢條斯理”來折磨他的救人心切。
寒光在墨綠的眸中凝聚,他回頭向屏幕裡的人簡單說了些什麼,中止了視頻會議,再交代宋蕭蕭處理公司的事情,然後抓着照片就離開了公司。
在顧思哲獨照的後面,打印着一行黑色的字:I will contact you tonight
他怎麼可能乖乖聽話等到今晚,簡直是笑話!
男人握着方向盤的手背上有青筋暴起,帶着火光的濃墨在眸中翻滾,他第一次真切地不安,心裡腦中都只有一個念頭,就是顧思哲不能出事。
絕對不能。
腳下加重了力氣,黑色的保時捷如離弦的箭一樣在公路上疾馳。
他接通小趙的電話,語氣裡盡是冷漠與怒意,“你不是一直在跟着顧思哲嗎?她昨晚被綁架了,你到現在都沒消息?”
明明是問句,可用的是陳述句。
小趙聽到消息也是一怔,“綁架?我還以爲……顧小姐今天休假……”
“廢物!”秦煥巖開着車一路狂飆,“十分鐘時間,查出她在希爾頓的哪個房間,我現在過去,你過來和我匯合。”
他不會看錯,照片上的房間背景,是A市希爾頓酒店特有的。
不到五分鐘,小趙的電話就打過來了,“秦總,顧小姐,不在希爾頓,被轉移了。”
轉移?
男人的神情在聽到這兩字時,一下就陰鷙得如同暗夜帝王,眉心緊擰。
今晚七點,距離現在還有六個小時,秦煥巖的目光漸漸下沉,靠邊停了車。他幾乎可以判定綁架顧思哲的人是誰,但是不能確定她的方位。
強撐着頭痛睜開眼,不算強烈的燈光打在她的頭頂上,讓她無法辨清自己所處的位置。
她的意識還沒聚齊,她就看到拇指粗的繩子捆住了自己脖子以下的位置。
這是……怎麼回事?
在宿舍樓裡,她記得自己被人用乙醚捂住了口鼻,然後就沒有記憶了,這是在哪裡,什麼把她帶來的,她一概不知。
有一種無力的恐懼感如浪潮般席捲而來,她的嘴是可以活動的,不過在未知的環境裡,她選擇安靜。只有安靜,她才能冷靜地思考。
“你好,顧小姐,我是Sophie·Wall,你男人的前牀伴。”伴着高跟鞋的響聲,一個女人從暗處走出,一步一步,慢慢靠近她。
是一個她不認識的女人,金色的波浪捲髮披在肩上,身段婀娜,藍眼豐脣,天生的尤物。
不過她看起來並不危險,而且聽她話裡的意思,顧思哲聽不出來她綁自己的目的,只是很顯然,她之所以會被綁,是因爲秦煥巖。
上一次是法索,這回又來個Sophie,秦煥巖欠的桃花債,怎麼總是她來還……
金髮美女說得嬌媚,故意輕聲拉長的尾音聽起來似乎是想激起顧思哲的憤怒。
遺憾的是,顧思哲不僅不怒,反而含着諷意輕笑了一聲。
Sophie即刻鉗住她的下巴,“你笑什麼!”
顧思哲很想說,她還是第一次,聽到有人把“牀伴”說成一件光榮向上的事情,彷彿被秦煥巖睡過是祖上積德一樣。但是當她對上Sophie那雙燃火的藍眸,便決定避開這個話題,畢竟自己現在在人家手上,不能太囂張了。
“Sophie小姐,我想知道,你把我抓來,目的是什麼?”知己知彼,纔有機會談判。
金髮碧眼的女郎笑得嫵媚,她踱步到顧思哲身後,不動聲色地從口袋裡拿出一顆藥丸,繼續繞着顧思哲轉圈,“顧小姐,你放心,雖然你搶了我男人,不過,我對你沒有敵意,只要拿回來我的東西,你自然能順利回到秦總身邊。希望你的身價能抵得上我的東西,不然,秦總不來贖你,我也只好抱歉了。”
Sophie停在她前面,把手中的藥丸放進她的嘴裡,強迫她嚥下後,又撕下早已備好的膠布封上她的嘴。
她的神情冷淡陰險,顧思哲猜不出來這是什麼藥,只能一個勁拿眼瞪她。
沒到一分鐘,腹部傳來一陣劇烈的絞痛,並且不斷加重,她想彎下身,可是全身被繩子束縛,她動彈不得,沒有任何的緩解方法,她只能咬着牙根忍。
這種痛讓她疼得全身泛冷汗,臉上很快就蒼白得像一張白紙,意識也逐漸迷糊離散……
下午五點,殘陽在天邊染開一片血紅色,有越來越多的烏雲開始從四面八方聚集,風也漸漸颳起。
看情況,晚上會有一場暴風雨。
季東明憂心忡忡地看着天色,又回頭看看站在自己身側的秦煥巖。
他們換了一身方便活動的衣服,秦煥巖一身黑色站在空曠的沙地裡,更生出一股生死予奪的味道。
季東明像是想了很久,才猶豫着在他的耳邊提醒:“煥巖,你想清楚了,是不是真的要救。如果她現在死了,明明的手術馬上就能進行。”
“救。”
心臟他可以另外想辦法,但是顧思哲這個人不能死,至少現在不能。單是想到她從今後不會出現在自己眼前,秦煥巖就覺得幾乎要窒息。
他好不容易定位出來Sophie在這裡,人都到了,不可能這時候走。
不論生死,這個女人都只能在他手裡。
荒廢的遊樂場,真是個藏人的好地方,地形複雜,盲點極多。
但只要仔細看,還是能發現藏匿其中的打手,不用問,肯定都是Sophie僱來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