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停留在七樓陽臺的視線緩緩收回,落到方向盤上,鳳眸中複雜的情緒涌現。
目送着車子離開,顧思哲才掛了電話,她不太理解他後面沉默的意思,想了想,沒有答案,索性放棄,反正他的心思重城府深,很多時候都不是自己能夠猜得到的。
四天後,秦氏的接待室裡。
“小姑娘,我和你說,我真的和你們總裁關係非同一般,你現在馬上進去彙報,我保證,他會二話不說立刻來見我的。”
一道略顯蒼老的聲音響起,這是他自進入接待室以來,第八次重複這句話了。
站在邊上的實習助理欲哭無淚,唯有一如既往微笑、點頭,繼而恢復常態站姿。
她只是個實習生啊,連總裁的臉都沒見過,上面吩咐她來看着這位奇怪的老闆,她沒想到,他會這麼奇怪……
哪有人上來就認親,卻又不報出自己姓名的,只說關係非同一般,和總裁關係非同一般的人大家都不認識,誰知道哪個是哪個。
而在同一幢大樓的樓頂,宋蕭蕭站在秦煥巖面前彙報工作進度,彙報結束後,猶豫着補上一句,“秦總,接待室裡有人在等你。”
“誰?”他一邊翻看着手上的文件,一邊漫不經心地問,等着宋蕭蕭的下文。
然而,還是第一次,宋蕭蕭被這個問題難倒,她爲難了半晌,才低頭答了句:“不知道,他不肯說,只說……和您的關係非同一般。”
男人冷笑一聲,手上的動作沒有繼續,說出的話,聲音慵懶卻也寒冷,“看來,宋秘書真的在秦氏待夠了。”
宋蕭蕭猛地一驚,類似的話,她今年聽到兩次了。
“不是的,秦總……”
“出去。”
最後兩個字,如同一道命令,讓她不容拒絕。
她的欲言又止徹底變作有話不能說,只能默默地退出去。
接待室裡的客人越鬧越厲害,最終驚動了閒着沒事做,在公司裡四處晃悠的季東明。
他完全是因爲好奇才湊過去看兩眼的,沒想到,上天賜給他一個良機。
“顧先生,你好。”季東明走進接待室,禮貌地打了個招呼。
方纔還在鬧着要見總裁的男人驀地安靜下來,仔細打量眼前的年輕男子之後,防備地看着他,“你是?”
季東明頓了一下,敢情這老傢伙上次過來,眼裡只見到了秦煥巖,站在旁邊的自己他是一根頭髮都看不到是吧?
斂起眼底的不悅,他保持着臉上的微笑,“你好,我是秦氏的總經理,有什麼事情,你可以和我說。”
一番話,聽得顧松柏連連擺手,“不行不行,”他拍了拍身邊的公文包,“這份東西只有你們總裁能看,總經理都不行。”
誰稀罕看你的文件……
要不是場合問題,季東明想自己肯定會忍不住翻白眼。
他往前邁上一步,“顧先生,煥巖和我是好朋友,你想見他,通過我會比較快。”
半個小時後,季東明推開總裁辦公室的門,手中拿着一個黑色文件夾走近,神色有些凝重,他把它放在秦煥巖的桌上之後,順手打開,只說了一句話,“煥巖,你看這個。”
是一份合作案,在簽名處赫然寫着“顧松柏”的名字。
秦煥巖微微眯了眯眼,聯想起宋蕭蕭提起的接待室的客人,心下了然幾分。他就說奇怪,宋蕭蕭和自己提起這個客人的時候怎麼支支吾吾的,也說不清楚是哪家公司,神神秘秘的。
原來是這個老東西。總是仗着顧思哲想到秦氏來佔便宜,也不掂掂自己的分量。要是他對思哲好,是個稱職的父親,他還有伸出援手的心情,可顧松柏……
想到之前顧思哲在顧家經歷的種種,他的神情愈發冰冷,甚至沒有細看文件的心情。
但他還是伸手隨意往前翻過幾頁,目光在短短十幾秒內變得陰魅,隨手推開了,潦草敷衍至極的一份合作案,沒有絲毫誠意以及技術含量,還無故涉及許多顧思哲的信息。
算起來,這哪是合作案,分明就是賣女兒的資料。
不經意地瞄一眼秦煥巖的臉色,季東明蹭一下坐上辦公桌,輕哼了一聲,“看來是真把自己當秦氏的老丈人了。”他抽了筆筒裡的一支筆在手裡轉着,語氣裡是毫不掩飾的嘲諷。
秦煥巖沒有搭話,兩片薄脣再次張合,結果卻超出了季東明的預料,“顧松柏這頭老狐狸,是時候收拾了。”
收拾?
他的本意可不是爲了讓秦煥巖收拾顧家,在進來之前,他花了半個小時來看合作案,心裡清楚得很,這份雖然名爲合作案,實則是顧思哲的檔案,裡面附上的所謂金額與費用,不過是賣女錢罷了。
貨真價實的賣女求榮。
不然他也不會拿進來,他拿進來的目的只有一個,就是讓秦煥巖因爲顧松柏的鬧劇而多關注顧思哲一點。
最近幾天秦煥巖都沒怎麼聯繫顧思哲,每天晚上準時去範明明的病房報道,害他想給範明明煽風點火說些什麼的機會都沒有。
在他想這些的時候,秦煥巖已經握着筆在合作案上籤了名字,不過幾百萬,他就陪顧松柏玩玩。
“你這就簽了?虧本買賣都做啊?不是說要收拾他嗎?”他拿着文件夾來來去去的端詳,一時無法理解秦煥巖的用意。
被連續發問的男人向後靠在椅背上,閉上了眼,“買一顆心,救明明的命,幾百萬不虧。收拾……知道什麼叫‘知己知彼,百戰百勝’嗎?”
顧松柏不能死得太乾脆,不然,思哲這麼多年來所承受的痛苦就毫無價值了,他要一點一點慢慢熬死顧松柏。
顧松柏在接待室等了快一個小時,最終看到乙方的簽名處赫然寫着“秦煥巖”三個大字的時候,幾乎就要激動得老淚縱橫,一個勁兒地握着季東明的手說謝謝。
“不用謝,顧先生,這是我該做的。”季東明不鹹不淡地說了一句,把自己的手從顧松柏的手中抽回。
正要告辭離開時卻聽到顧松柏擡頭仰望着自己,笑得一臉和藹地說:“以後秦總和思哲的婚禮一定邀請總經理去!”
就一瞬間的時間,整個接待室都安靜了,鴉雀無聲。
在震驚中久久回不過神來的季東明和那個實習助理,就這麼眼睜睜地看着顧松柏滿面春風地走出去,半晌說不出來一句話。
而在辦公室裡的秦煥巖,此時正負手站在落地窗前,任由心疼蔓延。
他剛剛對季東明說,用幾百萬買顧思哲的心,說完自己就感到一陣難以抑制的難過。他心裡很清楚,有的東西在變,而且越來越不受他的控制。
在他胸膛裡跳動的心臟,比任何時候都要遠離明明,似乎還有一直繼續遠離的傾向,他不能繼續這樣下去了。如果真的對顧思哲心動,那他要親手斬斷,必須狠下心來才能保住明明的生機。
“請各位放心,我一定會帶回來一個健康的明明。”
在回國之前,他在所有長輩面前承諾過這句話,無論如何都不能食言。
所以晚上的時候,他還是僅僅給顧思哲打了個晚安的電話,人一直都在範明明的病房裡。
範明明想畫畫,他便從別苑把她的畫架和工具帶過來,讓她在病房裡也有事情可以消磨時間,順便不要太吵着自己,他已經越來越沒有辦法說服自己去應付明明對未來的幻想了。
大多數時間,他都是坐在沙發上用電腦辦公,而範明明在牀上坐着畫畫。
看起來很是和諧唯美,但兩人的心中所想不同,整間病房裡的氣氛就不如人意。
範明明咬着脣斜眼去看他,心中的怒火越燒越盛,她不服氣,短短几個月的相處,顧思哲憑什麼把巖哥哥影響成這樣!他每天晚上都來,卻始終沒有和自己多說幾句話,從前不論發生什麼事情,他都會陪自己聊天寬心的,現在倒好,一心撲在工作上,每天來一次,像是例行公事一樣!
她閉了閉眼,暫時把憤怒壓下,轉頭甜甜地叫秦煥巖,“巖哥哥,明明畫完了,你來看看好不好?”
“好,”秦煥巖低着頭應承下來,把電腦放在一邊朝她走去,“我看看,明明今晚又畫了什麼?”
是窗外的夜色。
要說夏天,最美的就是夏夜的天空,藍黑色的天幕上繁星點點,月光明亮,在高樓的窗戶裡看出去,就是一片令人無盡遐想的靜景,同時也令人安心。
像是……和顧思哲的相處。
想到顧思哲,他眼底閃過一抹不自然的光,但很快,便被他用淡淡的笑容掩飾過去。
有呼吸聲在加重,範明明突然伸手抓着他的袖子,“巖、巖哥哥~明明胸口……疼——”
“很疼嗎?”
秦煥巖立刻扶着她躺下,伸手想去按鈴叫人,卻被範明明一把抓住,“不用,巖哥哥這麼晚了,不要麻煩他們,”她說着,大大的眼眶裡聚滿了欲落未落的淚水,“巖哥哥幫明明揉揉~好不好?”
淚水成線沿着女孩小巧的臉龐滑落,打溼了蒼白的臉,她說着話,牽着秦煥巖的手放在自己的心口位置。
想要讓他明白自己的心,明白她有多麼的需要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