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此同時,在飯店裡,與他的感傷不同,秦煥巖的心裡是一片的春風得意。
他剛走近飯桌,公關部的經理就率先起來向他敬酒,隱晦地誇讚他眼光好,找到一個漂亮又聰明的女朋友。
隨之而來的,是其他人的附和。有說得明白淺顯的,也有說得隱晦的,但都是出自真心。
他們在見到顧思哲之前,想不到什麼樣的女子才配得起秦總這樣的人中豪傑。今天一見顧思哲,便覺得,就應該是她這樣的。
從來討厭下屬拍馬屁的秦煥巖,在聽到這樣的話之後,難得沒有生氣,而是牽脣笑起來,“是我運氣好。”
寬敞明亮的病房裡,範明明正在把病牀桌上的飯盒逐個打開,霎時間,整間病房香氣四溢。
這香味……顧思哲在一邊把牀邊的畫架和其他繪畫工具搬開,在聞到味道的時候一下子有點晃神。
不是說這是季東明給明明做的嗎?怎麼她聞着像是秦煥巖手藝的味道?
她不動聲色地推過來一張椅子,從範明明手中接過碗筷,淺笑着道:“這菜聞着挺香的,你未婚夫的手藝真不錯。”
說着便給自己夾來一塊魚肉,剛放進嘴裡,她就能確定,肯定是秦煥巖做的。
這個季東明,不會做飯都不敢承認,還要找別人幫他。在自己未婚妻面前,他還要隱瞞什麼,真是太奇怪了。
“思哲姐~”
範明明伸出筷子去夾菜,卻因爲筷子太滑,怎麼都夾不起來最終賭氣地把筷子放下,不滿地噘着嘴去看顧思哲,“你和你的‘英雄救美’最近怎麼樣呀?”
模樣可愛又可憐,顧思哲忍不住出手去幫她,把菜夾起來放進她的碗裡,而後聳聳肩,“就這樣,沒什麼特別的。”
反正她自己是覺不出來有什麼特別的,雖然秦煥巖有時候會動手動腳,不過沒有自己的允許,他也不敢亂來。算起來,還算得上是循規蹈矩的,嗯,如果忽略他那時刻準備着的醋缸的話。
想起前幾天他在自己給邵晨哥接風的時候黑掉的臉,顧思哲感到十分無語。
“什麼?”範明明故作驚訝地叫了一聲,繼而開始“嫌棄”秦煥巖,“他也太不浪漫了~我未婚夫再忙,每天晚上都會親親我再睡覺呢~”
因爲小趙現在沒有正當理由,所以不敢緊跟他們,她就無從得知巖哥哥和顧思哲現在發展到哪一步了。
問巖哥哥的話,肯定問不出來任何東西,搞不好還會被他懷疑。唯一的渠道就是另一個當事人。問顧思哲最合適,她不會疑心自己的動機,更不會有所保留。
因此,在聽到顧思哲說他們之間沒什麼特別的的時候,除了必須壓抑住的歡喜外,她心裡就知道,目前來說,巖哥哥的心至少還有一大半是在自己身上的。只要她加把勁,把顧思哲的心拿到手,那把巖哥哥挽回的機率很大。
顯然,顧思哲並不贊成她的話。秦煥巖要是不浪漫,她懷疑,這個世界上就沒有男人懂浪漫了。他的浪漫和季東明那種花花公子的浪漫不同,他的是實而不虛,季東明的是虛而不實。
相較之下,她還是比較偏向秦煥巖的。然而,又不好直接戳破範明明此時對於未婚夫的巨大滿足。便躊躇着開口,“呃……我們……有時候會出去……約會的。”
她在隱晦地暗示範明明,她的男朋友不是不浪漫,而是比較注重戀人間的普通相處。
哪裡有人會整天活在季東明那樣誇張的口頭浪漫裡。
“真的嗎?”範明明一下子興奮起來,連手中的筷子都放了下來,撐着臉在桌子上,一副可惜的沉思模樣,“我因爲身體不好,從來都沒有出門約會過……”
緊接着,她又做出來一副聽故事聽得津津有味的樣子去問:“那思哲姐,你們最近幾天有約會嗎?”
顧思哲對此毫無防備,順着她的話便答了上來,“有啊,今天下午下班之後,我們準備去看電影。”
看電影……範明明心底哼出一聲冷笑。
還挺浪漫的。她都沒有和巖哥哥一起去過電影院看電影呢,怎麼可能輪得到顧思哲。
這場約會,他們絕對不能如願。
看來以後,她要多點從顧思哲的嘴裡挖出來他們的消息了,能攔則攔,不能攔……她也要硬攔不是?
午飯的時間很快過去。範明明剛送走顧思哲,便立即拿起手機給小趙撥了電話:
“小趙,下午給顧思哲找點事情做,讓她去不成約會。至於方法,你自己決定。”
“是。”
小趙回答得乾脆,相當於給她吃了一顆定心丸。她溢出一聲輕笑,繼續吩咐道:“順便去把顧思遙那個瘋子帶過來,請她看戲。”
“是。”
今天,她要的是一舉兩得。既攔下他們的約會,又拉攏過來顧思遙。
只要有人在醫院鬧事,拖着顧思哲走不了,他們的電影必然泡湯。而讓顧思遙看見整件事情,一定不會再懷疑自己的立場,最終答應合作。
怎麼算,都算不出來差池。
事情還沒開始,她已經能預計得到自己的成功了。
看看窗外的晴空烈日,毫無疑問,是個好日子。
是個做壞事的好日子。
“快來看啊!這醫生不會治病,還說我沒事,我的胃都要疼死了!哎呦!”
下午六點,門診部的醫生們大都在處理手上最後一位病人時。
從顧思哲的辦公室裡傳出來一聲帶着喘息的哀嚎,一個骨瘦如柴的中年婦女一邊喊着,一邊從辦公室裡往外跑出來,捂着腹部靠在牆上不停地喊疼。
“庸醫……庸醫!”那婦女順着牆壁滑下來,癱坐到了地上,臉色蒼白得像鬼,氣息微弱,只有乾裂的嘴脣裡不斷地重複着,“疼啊……疼啊……”
看她的樣子,確實是很疼。
有路過的病人看不下去,便要上去把她扶起來,但無奈她疼得沒有力氣了,身體軟得像一灘泥,無論誰來,都很難把人扶起來。
顧思哲跟着她出來看她鬧,只覺得太陽穴一陣接一陣的刺痛。
“阿姨,我說的是真的,經過檢查,你確實什麼病都沒有,如果亂吃藥,對身體是沒有好處的。”
她不能理解這個阿姨到底是怎麼了,一開始她還以爲是檢查的儀器壞了,便用了其他方法去給她檢查,結果全是陰性反應。
圍觀的人越來越多,她不想把事情鬧大,便蹲下去想要把她重新扶進去辦公室再說,豈料她的手剛伸過去,中年婦女便突然發力,一下把她推開,嘴裡還唸唸有詞,“你、你個庸醫!別想害我!哎呦——”
婦女的手勁極大,她的背脊因此直接撞上了辦公室門口給病人候診的塑料椅子,疼得她的眼角立刻沁出幾滴晶瑩的淚滴。
她還想再說些什麼來撫慰這個阿姨的情緒,但自己一下子疼得沒法站起來,只有坐在地上先緩緩氣。
但是那位阿姨,見她休息,趁機開始喊“救命”,說她謀財害命,聲音很虛弱,不過圍觀的人羣聽得一清二楚。
見此狀況,其他醫務人員連忙跑去請上級過來。他們看着一臉無奈的顧思哲,心裡都想着,顧醫生今天真是倒黴了,以她的專業程度,極少出現誤診的情況,擺明來了一個訛醫的。
劉院長和科主任趕到的時候,顧思哲已經重新站起來,好言好語地在和那位阿姨講道理。
劉院長迅速命保安疏散人羣,之後走到鬧事的婦女面前,“這位女士,您好,我是這家醫院的院長,我想請問一下,您和顧醫生之間發生了什麼?”
聽說是院長,坐在地上的女人臉色更加蒼白,緊緊捂着腹部看向站着的人,虛弱地向他們指控顧思哲的惡行,“她……她不會看病……想、她想害死我……”
說完便暈了過去。
他們連忙拉過來一張推牀,把人抱上去,當場進行急救。顧思哲作爲涉事方,不能參加急救,只能在一旁愁眉苦臉地看着。
“小顧,你說她沒事,那你去把給她做過的檢查的結果都拿來。”院長和她站在一起,指揮着各人,順便轉頭去吩咐顧思哲。
不一會兒,他的手上便多出來一疊單子。
顧思哲看一眼時間,電影的時間快到了,她摸出手機,飛快地給秦煥巖發過去一條短信說明情況,而後安靜地站在一邊不說話。
透過老花眼鏡鏡片,劉院長從這一系列的單子上得出的結論,與顧思哲的完全一致。他眯縫着眼注視躺在病牀上被極力搶救的婦女,大概也猜得到是什麼事情了。
訛醫。
現在的人,爲了錢,真的是什麼事情都做得出來。
他沉默着把單子放到忙活着救人的普外科主任眼皮底下,科主任正想讓他別鬧,卻一眼看到了單子上一片無法忽視的陰性。
本來正在做胸外按壓的手驀地停下,科主任神色凝重地扶着眼鏡看單子,又看看牀上雙目緊閉、呼吸均勻的女人,最終說了一句,“報警吧。”
“哎哎哎!”一個滿頭大汗的年輕小夥子突然衝過來,“不好意思不好意思,不要報警,我媽她這裡,”小夥子用手指了指自己的腦袋,歉意十足地說,“有點問題,她每次到醫院就以爲是在拍醫生的電視劇,所以……非常不好意思……”
小夥子朝衆人深深地鞠下一躬,他的手裡還拿着一袋子藥,看來是剛剛去藥房取藥,知道自己母親惹事,才急急忙忙跑過來的。
攤上一個腦子有病的媽,真是有夠累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