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面的話她沒有說,不過顯然,不需要說,季東明也會明白,這種事情,當然是越謹慎越好。
而且,H市那個小孩剛死,如果現在顧思哲又喪命在醫院裡,難保巖哥哥不會起疑心。以他的行動力,不需要費太大的力氣就能找到元兇,到時候他要是和自己反目,那個下場,是可以預計的難看。
對於她的決定,季東明有點意外,好好的機會送上門,按照範明明平時的作風,不會這麼輕易就放掉纔對。這根本就是天降良機,放在之前,她一定會死死抓住不放的。
除非……最近發生了什麼他不知道的事情。他張嘴正要詳細問一下,結果範明明那邊卻突然倒吸一口冷氣,緊接着,便掛了電話。
季東明再打過去,立刻就被掛斷了。
嘿——這個小妮子!他專程打電話給她報信,連聲謝都沒有,現在這算是怎麼回事……
最終還是點着頭,嘖嘖稱讚古人的智慧——女人心,海底針。這句話總結得太精闢了。
範明明不是故意掛電話的,而是突然無聲地推開自己病房門的這個人,擁有讓她驚懼的資本。
她儘量讓自己笑得和往常無異,壓制着略微顫抖的聲線打招呼,“博……先生……”
顫抖的原因正是方纔和季東明的通話。她不知道博邵晨在門外站了多久才推開門的,不過看他現在的臉色,她幾乎可以判定,他不是單純地來看望自己的。這個男人從來不會在她的面前緊皺着眉頭,那樣的神情,絕對不是有什麼好事的感覺。
“嗯,”博邵晨只是淡淡地應了一句,“這麼晚還不睡?”
他的態度很平靜,她就更加無法判定他的來意。是想起來陳年舊事想翻賬報仇?還是聽到自己打電話想進來查問清楚?
被他這麼一嚇,範明明甚至想不起來,剛剛和季東明打電話的時候有沒有提到顧思哲的名字。
如果有……她不敢想象後面的事情。
秦煥巖到醫院的時候,醫院的大鐘剛好敲響凌晨一點的鐘聲。
因爲在來的路上事先打電話問清楚了顧思哲的病房號,所以他一下車,就直奔479號病牀。
當看到躺在牀上的女人的時候,他生平第一次,真心認爲自己是個混蛋。
短短一個多星期,不到十天的時間,她的臉就瘦了一圈,臉龐蒼白得發光,在白熾燈光下看,不知道是她的臉在照着燈,還是燈在照着她的臉。
下巴也尖得嚇人,加上一眼便能看到的黑眼圈,襯得她整個人看起來都格外的楚楚可憐。可憐……這個詞,他從未想過有一天會用在顧思哲的身上。
密密麻麻的心疼從見到她的那一刻起逐漸遍佈全身,她總是有辦法,輕而易舉地讓人心疼。
“秦、秦總?”小莫剛打完熱水回來,就看到牀前站着的男人,一時間驚得說不出話來。
這位應該是秦總共沒錯吧?
她只見過他的側面,當時就已經覺得這個男人的氣質是世間少有的風華,卻從來沒有注意過,原來秦總正面看,自然地具有一股華貴的氣度,其中又隱隱透出來暗自翻涌的黑暗,與他俊朗邪魅的五官相映,兀自散發出來地獄閻羅的氣息。
不自覺地往後退了兩步,小莫不知道爲什麼,有點害怕他,想起來季東明那張永遠掛着笑意的臉,她突然好懷念……
秦煥巖扭頭去看她,心底明白,這就是季東明口中的“小情人”,看這臉蛋,果然是他喜歡的類型。
“放下水壺,你可以走了。”他重新把視線放回顧思哲身上,就着身後的椅子坐下,一副拒人千里的模樣。
見他不願多搭理自己,小莫一下更慌了,生怕自己久留會說錯做錯惹他生氣,於是連忙把手中的水壺放到牀頭邊上,然後結結巴巴地說出最後一句話:“好的……秦、秦總,我叫莫靜,以後有事可以找我。還、還有,這是顧醫生的手機,再、再見!”
她的聲音很低很小,說完便一溜煙地跑了,走得快且無聲,不知情的人還以爲她有什麼急事,在走廊上紛紛主動給她讓出來一條道。
而病牀前的秦煥巖,則一臉深沉地看着顧思哲,一直用自己的手來給她打點滴的手背加熱,不然冰冷得如同一具屍體,單單是這樣的觸感,就讓他感到不安。
就在顧思哲病牀上面幾層樓,在範明明的病房裡,同樣感到不安的女孩抓緊了手中的手機。她想過了,萬一博邵晨真的說出來什麼對自己不利的話,她就大喊非禮。
病房的門是開着的,她一叫,馬上就會有人聽到。
博邵晨往裡面走進來,伸手去摸牆上的開關,“噠”的一聲,燈光馬上就照亮了整間病房。
突如其來的光線讓範明明一下嚇得閉了眼,半晌才睜開,這纔看見博邵晨身後跟着走進來幾個工人模樣的人。
博邵晨說得極其商務化,像是完全不認識她這個人一樣地給她說明,“抱歉,既然你還沒休息,我帶人來修一下儀器,醫院的護士說,你的心臟監護系統出了點問題。”
他一句話說完,範明明一下子便卸了心防,大大地鬆了口氣。
原來只是過來修儀器的,差點把她嚇死……
她揚起笑臉甜甜笑着,道:“那辛苦啦~謝謝博先生這麼晚過來~”
面對她的笑臉,博邵晨沒有做出任何迴應,只是禮貌疏離地點頭微笑了一下,便留下工人在裡面,自己則離開病房。
年少的心理陰影,對他而言是最不堪的過往,現在只要看見範明明這張臉,他就能想起來那些無法啓齒的往事,哪怕是這樣簡單的對話,他都無法順利進行。
他對自己態度的變化,範明明看在眼裡。如此有意的疏離,說是無心之舉,不論是誰,都不會相信的。
而且,博邵晨似乎對於在醫院見到自己並不意外,也不多問一句自己是怎麼了,僅僅做了最簡單的說明。
這是不是說,他在今天之前,就知道自己住院了?看樣子,答案是肯定的。他應該不僅知道自己住院,還清楚地知道這是自己的病房,所以纔會在開門見到她時沒有半點意外。
既然早就知道,也不是不認識的人,他爲什麼從來不來醫院探望自己?還是說,他已經探望過了,但是發生了一些什麼,改變了他對自己的態度……
範明明猛地捋起自己右手的袖子,眼睛停留在手背往上一點的位置,這道傷疤,果然還是太招人注意了。
她在學校裡做過的壞事一件也沒有讓家人知道,就連這道疤,當時也是忍着痛告訴媽媽,是自己不小心在學校劃的。因爲她的身體問題,沒有人同意她去做祛疤手術,所以這道便一直留了下來。
沒想到……它還是給自己招來了不必要的麻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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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這些,都只是猜測而已。範明明在心裡安慰着自己,或許事情並不是她想象的那樣也不一定。
時間一點一滴慢慢過去,殘月西沉,晨曦刺破夜空發出最初的微亮。第二天的清晨便來臨了。
有早起的鳥兒在窗外的樹枝上鳴叫,顧思哲就是在這間歇性的鳥叫聲中醒過來的。
她一睜開眼,便看到了雙目佈滿紅血絲的男人頓時亮起來的表情。沒有想到,再見到他的時候,會覺得恍如夢境。
畢竟她在手術檯上倒下的時候,自己整個人的意識是瞬間斷片的,後面發生的事情,在身邊來往的人,她完全不知情。唯一沒有想到的是,醒來後會看到他,杳無音訊一個星期的人居然又在自己出事的時候出現,這回,她見到他,更多的是意外。
“原來,你不希望見到我。”男人的聲音帶着明顯的沙啞,神情卻由歡喜變爲落寞與自嘲。
也是,任誰盡心盡力不眠不休地陪護整整一個晚上,好不容易等到人醒來,但是別人不領你心意不說,還露出吃驚的表情,都會忍不住失落的。
顧思哲想透了他的心思,也不與他計較,只是朝他抿了抿嘴脣,示意自己口乾,說不了話,讓他倒杯水來潤潤喉。
儘管生着氣,但還是心疼,他捨不得看她這副樣子,便從牀頭拿出來個一次性的杯子,給她倒了一杯水,小心吹涼後才慢慢喂到嘴邊,用有力的手臂微微托起她的頸後,一點一點給她喝下去。
她喝得慢,他的動作幅度便相應地減小。
這樣小心翼翼的呵護,讓顧思哲心頭一暖,漾開一片柔軟。她不得不承認,自己被感動了。
爲了掩飾自己的異樣,顧思哲輕輕推開他的手,道:“可以了。”
如果不盡快和他拉開一定距離,顧思哲一點都不懷疑,不用多長時間,便會又一次落入他的溫柔陷阱裡。
回來那麼久,半點消息都沒有,還給她裝失蹤,她可不打算完全不需要解釋。怎麼說,現在她都是掛着“女朋友”名號的人,而且這次暈倒,都是前幾天等他消息等出來的禍,一定要記到他的頭上。
但是事實是,她還是在他的連番溫柔進攻中敗下陣來,漸漸忘記了自己熬夜等他的經歷,被他從H市帶回來的手工藝品吸引了全部注意力。
自從在她的宿舍裡見過各種獨具特色的手工藝品後,秦煥巖不論去到哪裡,都對這些不起眼的小玩意多留了一個心眼,看見合適的,便買回來送給她。
而顧思哲每一次都十分給面子,拿到手後都喜歡得不肯離手。
過來許久,她才反應過來,自己被收買了。剎那間便對手上的小東西失了興趣。
在秦煥巖辦完出院手續折回來時,看到的就是一張大寫着“不悅”二字的臉。他擡步走過去,綠眸中含着擔憂,“思哲,怎麼了?是不是還有哪裡不舒服?”
是啊,心裡不舒服。
她很想這麼回答他,但話一出口,還是成了,“沒有。”
睜眼說瞎話,他一眼便看得出來她的表情不對,好像……是在生氣?
他出去之前還好好的,這一轉眼的功夫,怎麼就生起氣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