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婆當真很寵她。外公很早就去世了,母親也常年沒有音訊,靠她一個人,艱難地撫養着她和小姨。有一年,來了個城裡的老師,特別會彈琴,平時還招收學生。
她很喜歡,卻知道家裡沒有條件,每天只在學校裡看老師教別的孩子。有一些,老師發現了她,叫她進去彈。她表現得比天天學習的孩子還要好,老師很驚訝,專門去找了外婆。
外婆第二天就帶着錢去給她報名學彈琴。當時,她記得外婆揭了一層又一次層的破布,最後才露出皺巴巴的一疊錢來。老師的心都被她揭碎了,在知道她家裡的情況時,提出免費教她。
外婆感激得差點沒有跪倒在老師面前,而後總是把最好的東西留下來,分成兩份,一份給她,一份讓她送給老師。小姨知道後,又急又氣,賭氣了好久。
當然,如果不學琴,也不會遇到漠成風。如果不學琴,小姨的怨念也不會加深,或許,也不會有最後的離開。
這一團孽緣,終究纏纏繞繞,無法開解。
外婆死的手候,緊緊地抓着她的手流眼淚,她知道,外婆是很在意小姨的,只是她的條件有限,不能平等地對待兩個人,只能集中資源,把最好的一份給她這個“城裡”生的孩子。
眼淚,因爲往事而流下不少,直到臉上有了陣陣刮痛,她才慢慢從墳頭下來。
江嬸看到她,直接豎起了大拇指,“束束啊,你男人算這個!到這裡來的女婿,沒哪個會想到給長輩去清墳草的,要不就是玩玩樂樂,要不就是埋汰這地方太偏僻,能做到這一點的,獨他一個了。”
可他並不是她的什麼人。
她沒好把這話說出來,只輕輕含首,不知道用什麼回答,沉默着。
“不過,剛剛看他的背影,我突然想起來了,以前來這兒除草的也是他呢。”
“是嗎?”盈束的眼睛亮了亮。
江嬸帶着幾份肯定點頭,“應該是他沒錯。雖然每次都會來好幾個人,不過大家都站在山頭上不許其他人靠近,就他一人低頭除草,除完了還要祭拜一番。多看了幾次,所以那背影是熟的。”
漠成風以前也來過?他爲什麼要來給外婆的墳頭除草?又爲什麼要祭拜?
轉頭間,看到他斜椅在一堵石牆邊吸菸,她信步走了過去。煙霧在風力的作用下隨意亂舞,他握煙的指卻依舊那麼通透漂亮,像是一副藝術作品。
心一動,她走過去,握上了他的袖,“漠成風,留下來做一對山野莽夫怎麼樣?”
他回頭,眼裡亮了一亮,目色格外澄明。
脣一扯,笑起來,“真的?”
“真的。”她點頭。
“好啊。”
他也點頭,表情裡沒有半點開玩笑的意味。
盈束自己先笑了起來,“開玩笑的。”嘴上笑着,心裡無比酸澀。
即使他願意做莽夫,也已經沒有了條件。
“我餓了。”她擡步走回去,藉以掩蓋住那份深深的失落。
吃完早餐,兩人離開。漠成風沒有帶她奔赴車站,而是去了附近一個已經棄置好久的機場。那裡,停着一輛直升機。
她終於明白,他緣何能在那麼短的時間內到達這
裡。
她被安排在他的身後坐下,他坐在駕駛位。盈束睜大了眼,“你不會要自己開回去吧。”
“有這個意思。”
“我還從來不知道你會開飛機。”離開這些年,漠成風的變化真是太大了,連這種時髦都趕上。
“剛學不久。”他倒是誠實。
“剛學不久就敢開,不怕出事嗎?”
他的臉上勾出微微的笑,越發顯得棱角分明。這些天,他似乎瘦了。
“怕,不過,我們一起葬身天空不好麼?”他微偏頭來看她,看不出開玩笑還是真話。
盈束沒敢接,眼裡流露出明顯的擔憂。
旁邊的人應了聲:“放心吧,漠總的技術相當好,絕對不會出問題的。”
“而且這裡還有現成的教練,她同樣可以掌控飛機。”
他補充道,似乎爲了安她的心。
盈束扯了扯脣,沒再說什麼,一陣螺旋鳴音後,飛機上了天。
……
漠宅。
秦藍煙站在門口,不停地抖着身體。漠成風已經將妞妞接走不知所蹤,巨大的屋子裡,只剩下她自己。
漠成風要她在最短的時間內提出離婚。他沒有咬定具體時間,但她知道,這次逃不掉了!
她不想,不想守着這座空城,不想就此敗北,不想失去漠成風!她都還沒有得到漠成風的愛,怎麼能失去!就算要分開,也是在漠成風愛她愛得死去活來的時候!
昔日的隱忍以及秦母的嬌縱,讓她變得不可一世,什麼虧都不能吃!
背後有人跑來,立在他身後。
“什麼事?”強忍着心頭的悲傷和不安,她問。
“漠總去了盈束的家鄉,兩個人一直呆在一起。”
卡!
指甲無聲拍斷,嵌入肉裡!秦藍煙臉上全無血色!
她就知道,漠成風這麼急着離婚就是爲了盈束!這個死女人,爲什麼要陰魂不散!
她一扭身扯開車門,踩下油門,車子飛速離去。
秦家。
秦母正優雅地品茶,垂首舉眉間盡是富貴。
叭。
門被人撞開。
她不滿地擡頭去看,看到的是氣喘吁吁的秦藍煙。
“進屋就不能輕點聲嗎?這哪裡像個大家閨秀該有的樣子。”免不得責怪,秦母微微凝了眉頭。
秦藍煙大步走來,這些平日裡秦母教了又教的東西,此刻她再也不想聽。
“父親呢?父親在哪兒?我要找他!”
她的眼裡全是焦灼。
秦母看出了不對勁,“出什麼事了?”
她這一問,秦藍煙的眼淚就滾下來了,“漠成風跟我提離婚,他要和我離婚。”
“協議都簽了,他有臉跟你提離婚?你讓他去離,看他怎麼個離法!”
秦母的聲音不怒自威。
秦藍煙卻捂上了臉,“他要我自己提出來,他抓到了我……出軌的證據。”
“出軌?”
“和……樸宏宇。”
叭!
秦母一巴掌拍在她臉上,好在她的手擋着,只拍到手背。此時,秦母已完全變了臉色
,“你怎麼這麼糊塗啊!”
秦藍煙不能言語,只能唔唔哭泣。
“你爸爸現在正在當口上,你卻鬧出這樣的事來?讓他的臉往哪兒擱?你不知道嗎?你父親最討厭的就是戲子,當年之所以願意成全你,也是因爲不想你和那個戲子扯上關係!現今倒好,你還倒貼上去!”
“我也不想……可有些事情,沒辦法控制。媽,我現在該怎麼辦?”
秦母抖着脣,卻再也找不到好的辦法。
“漠成風之前和你舉辦婚禮,之後和你打結婚證,每一次都是不情不願的,你爸花了多大的力氣才辦成!如今你犯了這樣的事,你不離婚還等着他把醜事揚出來嗎?我們這樣的家庭要是出了醜事,以後還怎麼見人!以前我就告訴過你,不管你怎麼鬧,不能拿着秦家人的名聲開玩笑!”
連母親都不能幫她了。
秦藍煙的目光灰敗下去,只剩下無比的絕望。她用力搖頭,搖得眼淚亂飛,心頭那股不甘又泛了起來,“不要,我不要和他離婚,不要成全盈束!我去找父親,我現在就去找他!”
秦母終究沒有攔住她,秦藍煙衝進了書房。秦庸因爲公事繁忙,一年難得回來幾次,回來也多呆在書房裡。她這一衝,驚擾了他,秦庸擡起了一張嚴厲的臉看過來。
秦藍煙平素最怕這個父親,只是此時委屈無盡,她顧不得那麼多,上前就扳上了父親的衣袖,“爸爸,求求您,把那個秘密告訴我吧。您手上不是有讓漠成風聽話的秘密嗎?您告訴我吧。”
秦庸的臉在冷,指間,還夾着一些東西。
片刻,他將那東西壓在桌面上,露在秦藍煙眼前。
那是她和樸宏宇在一起的照片。
“爸……”秦藍煙臉上閃出無盡的尷尬。
“怎麼會有這樣的照片?”
“我……”她不敢回答。如果秦庸知道她和樸宏宇藕斷絲連,會極度憤怒的。高官家裡的人怎麼能和戲子牽扯不清?
“我們只是偶遇。”最後,她選擇撒了謊。
秦庸眼裡有着明顯的失望,卻沒有再揪着這件事說話,而是轉移了話題,“漠成風已經找過我了,他希望和你離婚。”
“爸!”
秦藍煙完全沒想到漠成風竟然敢來找秦庸。
“離吧!”
“什麼?”
秦庸給出的答案驚得她整個兒僵在那兒,只覺得血水一片亂流。
“您……怎麼可以……”
“強扭的瓜不甜,你應該清楚,我不想自己的女兒再被他逼下去,不想你分不清是非黑白,最後毀在這種人手裡!”
他甩了甩手中的照片,樸宏宇的笑臉不停扇動。
“我不會的,我已經和他分手了,不會再和他有究根兒。爸,求您,把那個秘密告訴我吧。您很忙,還要操心我和漠成風的事,我已經過意不去了。您只要告訴我,以後凡事我自己操控。”
秦庸無奈地嘆了一聲,“離婚吧,漠成風這樣的人是捆不住的。你也看到了,你們相處四年,他對你冷若冰霜,他是個有毅力的人,認定的事不會改變,所以,就算再過四十年,也不會對你有所改變。你這麼下去,只是折磨自己。”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