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然見狀也忍不住溼了眼眶,強忍着淚意道:“聽到消息,我和相公就趕着過來了。相公已經向皇上請了旨,要去北海關將伯父給接回來。如今他在外頭候着,伯母可還有什麼要吩咐的話?”
韓氏拿帕子胡亂擦了幾下,哽咽道:“都這會子,自家娘們還有什麼好忌諱的?快讓他進來。”接着她穩了穩心神,又吩咐丫鬟道:“去前院把泓哥兒喊來,另外告訴白薇,讓她趕緊給大少爺收拾出一份行禮來,不求奢華,一切從簡。”
吩咐完這些,韓氏掙扎着下了牀,悠然連忙上前,和王氏幾個把她摻到貴妃榻上坐了。
沒一會,沈澤便在丫鬟的帶領下走了進來。還未行完大禮,韓氏便擺了擺手,說道:“都到了這個時候,不必行這些虛禮。我聽你媳婦說了,你能這樣做我很欣慰。北海關乃軍事要塞,無旨不得擅入,這府裡你的幾個兄弟身上既無功名又沒爵位,便是有心,這旨意一時半會的也遞不到宮裡去。以往這府裡任何事情都由你伯父頂着,如今他就這樣突的走了……”說着又傷心起來。
雖說夫妻兩人年輕時爲着側室庶子也曾紅過臉鬧過矛盾,只是幾十年的感情到底還是頗爲深厚的。尤其近幾年,兩人年紀漸增,彼此之間更多了幾分理解和體貼,關係比之剛成親那會更加親密。那人明明已經打退了敵軍,不過是回京覆命而已,如何就突然病故?此中緣由,由不得韓氏不多想。
只是她很快就控制好了自己的情緒,沉聲道:“本你不過是堂侄,此事去不去都可。但是老二和老三到底身份不夠,就是去了怕也壓不住場面。另外這府裡的一切,總要人張羅。伯母也不和你客套了,只是萬萬不能讓你自己前去,你帶着泓兒一起吧。”旁邊的王氏兩個聽了這話,彼此對視了一眼,都低下頭沒有言語。
沈澤有些猶豫:“伯父死因不明,此去北海定是兇險萬分,泓哥兒是伯父唯一的嫡子身份貴重,況且他到底年紀還小,不如讓他在家裡等着罷?”
韓氏堅定的搖頭道:“正是因爲他是國公爺唯一的嫡子,有些事纔不能推辭。他身爲既然享受了嫡子所擁有的待遇自然也要承擔相應的責任。這偌大的國公府邸是他的父祖用血淚換來的榮耀,若是連這點危險都要瞻前顧後,他將來怎能撐起這個家?況且十五歲也不小了,當年你十五歲的時候都已經跟着你伯父上戰場了。”
沈澤還要再說什麼,就聽一道清冽的男聲響起:“母親說的對,既然是我的責任,那麼我就不會退縮。”
只見一個身穿素服的清瘦少年走了進來,他先是對沈澤夫婦施了一禮,然後便走到韓氏跟前堅定道:“母親放心,我一定會將父親好好帶回來的。”
韓氏含淚點頭:“你是個好孩子,不用爲娘囑咐太多。此去前途兇險,萬事要多聽你堂哥的話,切不可魯莽冒失。”沈泓紅着眼圈點頭應下。
韓氏是個有決斷的,既然做了決定就不會再猶豫,不過略囑咐了幾句,就說道:“天色已經不早了,既然決定要去就別再耽擱了,你們趕緊上路吧。”
手下早就已經在大門外整裝待發,兄弟兩個便不再耽擱,辭別衆人後便疾馳而去。
悠然站在二門處看着沈澤遠去的背影,心裡縱有千般不捨,此時也只能忍住。沈澤受國公府庇佑多年,可以說沒有沈國公就沒有沈澤的今天。如今沈國公不明不白的病故在外,於情於理,沈澤都必須要親自去一趟,否則,他這一輩子都不會安心。悠然知道他的心思,因此就算是知道此行兇險萬分,也沒有說一句阻攔的話。男人就是要有一些血性纔不失大丈夫本色,若是一味的趨利避害,又如何對得起天地良心?
還沒等悠然回神,只聽見一陣車軲轆的聲音響起,沒一會,就見一輛馬車駛了進來。來的是二太太和沈湘幾個。
悠然連忙迎了上去:“二嬸來了。”
二太太的神色明顯有些驚慌,想來是從沒預想過此事。她見了悠然,吃驚的說:“下人去報的時候,我還以爲是自己聽錯了,這可是從沒想過的。又不是在戰場上,都已經打了勝仗了,怎麼還會得了救治不得的急症?”
要說感情,她一個庶弟媳婦和大伯子一年也見不上幾面,真談不上感情深厚。可是,沈家兄弟兩個的關係還是不錯的。二太太心裡也明白,沈明昌是沈家最大的支柱。若是沒有沈明昌和國公府,她丈夫捐官出身,如何這個年紀就能熬上四品京官?
沈澤的地位好歹是自己在戰場上拼殺得來的,沒了國公府的庇佑,她們二房在京中也是難以立足。因此聽到這個噩耗,二房太太比任何人都要傷心。雖然這樣一說,可能會顯得二太太勢力。但是這世間或遠或近或親或疏的人際關係,歸根到底,總是離不了“利益”二字。
說話間,一行人進了正院,見到昔日一直都顯得雍容高貴的韓氏那般憔悴傷心的樣子,二太太也是心裡一痛,眼淚刷刷的就落了下來:“嫂子,大哥他,他怎麼就那麼走了呢?”
韓氏被她哭的又勾起了心事,妯娌兩個抱頭痛哭起來。
沈湘等人還要去勸,卻被悠然給攔住了:“自打聽到噩耗,伯母就沒有痛痛快快的哭上一場,這回就讓她哭個痛快吧,發泄一通總比一直憋在心裡要好。”
衆人聽了都覺得有理,因此也無人去勸,任由妯娌兩個哭了個天昏地暗。下頭伺候的老人也有不少跟着抹眼淚的。幾個小孩子見大人們哭,也跟着哭了起來。
等方心素趕來的時候,見到這一屋子的亂象,也是有些呆愣。
好在韓氏發泄了一通也覺得心口好受了一些,眼瞧着這院子裡哭聲一片,自己先止住了眼淚。幾個大丫鬟見主子不哭了,連忙也擦乾眼淚,服侍着韓氏重新盥洗了一番。
韓氏梳洗過去面上已經恢復了往日的鎮靜,她將候在院子裡的管事婆子喊進來,一一的吩咐下去。又對悠然說:“這兩日府裡肯定會有不少親戚故舊過來打探消息,我精神不濟,這迎來送往的少不得要你幫襯一些,你就先別回去了,在這裡住下,帶着你兩個弟妹一些。”
轉過頭又對方心素道:“如今這府裡暫時還能忙的過來,我只擔心宮裡頭娘娘如何。旁人都不如你便宜,還是得託你進宮瞧瞧去。”
方心素點頭應下:“舅母放心,我這就進宮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