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木身體好了之後,就沉寂了許久,再也不敢象以前那樣忘形。每日早晚去安舉人墳前哭泣,有時中午也會過去一趟。張致和說的對,世間人做事要懂得遮掩二字。若是你不懂得遮掩,那最終受傷的只能是你自己。
所以,安木在歇盡全力的遮掩自己。她每日在家中認真讀書,除了上墳外就不出門,根本不知道李戶長被人打的奄奄一息,下不了牀榻。
幾天前,不知從哪裡來了一羣人,將李戶長圍在家裡,乒乒乓乓的打了一頓,家裡的東西能砸的砸了,能拿走的拿走了。李戶長五十多歲的人了,哪裡經得起這樣的捶打,當即一病不起。
李懷東去官府中報官,拖了三四天縣裡纔來了一羣捕役和步快,圍着現場轉了一圈,說了句待查就要走。李懷東便塞了兩吊錢,馬捕頭笑眯眯的將錢塞進了懷裡,然後招了招手說聲多謝就領着手下的人揚長而去,將他直接閃在那裡。
走不了多遠,就到了安家。馬捕頭領着手下直接進門,進去之後和李進談了許久才離開。走之前,將那兩吊錢以看病人的名義送給了李進。
回去的路上,有捕役問道:“頭兒,怎麼今天轉性了?往外面出錢了?”
馬捕頭呸了那人一口,“怪不得你當不了頭兒,你那眼只會出氣?你就沒看看安家現在如日中天,他家的先生是張主簿的親兄弟。他們又是候押司認的義孫,以後安家怕是要抖起來嘍。”
“頭兒,”另一個捕役也跟着插嘴。“那張文學變成了張主簿,和安家交情匪淺。咱們是得敬着安家。可萬一因爲安家的關係,候押司倒到了主簿那一頭。那以後咱們兄弟豈不是沒有好日子過了?”
“你要甚好日子?”馬捕頭哂笑,往那捕役肩膀上捶了一拳,“神仙們打架,咱們這些小鬼離的遠些就好。咱們給朝廷白白地服役,一年到頭連一文錢也不給發。不管是誰得勢,都得讓咱吃飯。不讓咱吃飯,哼哼!不管他是誰,也說不過這個理去。”
“那依頭兒說,候押司將來是向着咱們還是向着張主簿?”
“管他向着誰?”馬捕頭嘿然一笑。“重要的是,得讓兄弟們有一口飯吃。”
“頭兒說的對!”幾個捕役嘻嘻哈哈地奉承馬捕頭。
安木下了學,聽到李進說了馬捕頭來的事情,想了想後道:“想必是魏縣尉就要動身走了吧?”
“聽他話裡的意思,倒像是這兩天的事情。”李進摸了摸下巴,恍然大悟,“怪不得這次和上次來咱家的態度完全不一樣,原來是張文學要正式上任了啊?”
“是啊,”安木的目光往私塾院子裡看了看。“好不容易安靜幾日,又要起風波了。”
“和咱家沒關係吧!”李進撓了撓頭,“他們折騰他們的,咱們只管過咱們的日子。縱是候押司頂不住了。大不了裝病回家養病就好,何必想這麼多?再說了,張文學……呃。張主簿,他縱是再折騰也不能把手往咱們這裡伸。他也不想想這個主簿是怎麼得來的?若是沒有苦涯先生?哼哼!”
安木聽了這話。啞然失笑,“李進叔說的對。咱們只管過自己的日子就行。”
“馬上就要進入盛夏了,又到了收穫的季節,你看看家裡的幾畝地有沒有需要安排的?”又說了一會話後,李進就將話題轉到了田稅上面。
“咱們家只需要交一半的稅收,往年一畝地收一石,現在是兩畝地收半石,今年只需要交八十石既可。剩下的桑稅可以用聖人賜下來的絹帛頂上去。這樣下來多少能省些錢。”安木考慮了一下後說道。
“拿聖人賜的絹帛去頂稅,這合適嗎?”李進擔憂的問道。
安木笑道:“有什麼不合適?家裡開銷這麼大,好不容易有了五十貫收入,結果還不到一個月就花的只剩三十多貫。”說着她往古娘子住的方向呶了呶嘴,“個個都是不省心的,只知道出不知道進。前一段說是要在繡坊裡接繡活……唉……”
“別提接繡活,”李進提起這事就是一腦門官司,“好不容易帶着他們去沈丘找了幾個繡坊,結果送過去的繡品簡直不能入眼。還說什麼在刺繡一道上精通?幫着他們送繡品時,那繡坊掌櫃的說得話快把我臊死了。從那以後,再找其他地方問,都是直搖頭。你說說,這不是坑我嗎?”
“算了,算了,”安木微微嘆口氣,“以後再有其他的活計,再想着他們好了。”
“怎麼想?”李進越說越生氣,聲音微微擡高,“咱們家也艱難啊!不還是一步一步慢慢地往前走?這世上沒有誰欠着誰。怎麼他們來投奔咱們,倒弄的他們跟主人我們跟客人似的。三個人也不知道怎麼花的,居然就花出去兩三貫!兩三貫夠咱們一家人吃好幾個月呢。”
“他們錢花光了,怎麼辦?就涎着臉過來蹭吃蹭喝的!我們能將他們趕跑?”
“要不然,就在村子裡給他們買幾畝地,請個人幫他們租住。這樣的話,也省得事事來煩我們?”安木考慮了一下後說道。
“這倒可行!”李進快速的算了一下,“現在一畝地二百來文,兩貫能買十畝地。如果把花的錢拿去買地,好歹等到秋收時也能有個收入。”
安木聽了這話,若有所思的點點頭,“地價這麼便宜?要不然咱們也趁着機會買點?”現在買了地,過個幾十年後就會漲價,等到仁宗初期,地價已經漲到了五百至七百文,再往後幾年,兩三貫也是賣得。除去每年需要交的稅外,打下一些糧食還可以換成錢。說來說去,買地做投資倒真是穩賺不賠。
李進動了動嘴脣,想說些什麼,卻死死的忍住了。過了一會笑道:“買啥地啊,咱家又不缺這個,一百多畝足夠你和大郎嚼用了。再說了買地的錢從哪裡來?你和大郎一年年的慢慢長大,總得開始存錢吧?過個幾年,你們就要出服,到那時衣裳首飾裡裡外外都需要換新的,這沒有個幾百上千貫根本就不行,我看啊,這錢還是別花,存下來吧。”
安木奇怪的看了眼李進,忍不住說了句話,“李進叔,這錢有出纔有進,存起來不花就變成死的了。”
“怎麼可能?”李進鼓圓了眼睛,“這銅錢一年比一年值錢,怎麼可能變成死的?前幾年,一貫銅錢值一貫零一吊鐵錢。到了今年,就值了一貫零兩吊,再過個幾年,怕是七八百文就能換一貫鐵錢了。這把銅錢在家裡存起來,不比買地漲的更快嗎?又何必花銅錢?”
安木哂笑一下,心想又不準備搞貨幣改革,何必和李進爭執這些東西。又說了幾句,便說自己乏了,讓李進先退下去。
李進出了院子,正迎面碰上呂氏,打了個招呼就往外走,走了幾步後又喊住呂氏,“大姐怎麼好端端的想起來買地了?”
呂氏迷迷糊糊的問道:“啥時要買地了?這買地不是好事?”
“你懂個屁……”李進說着就將呂氏拉到一旁,“我告訴你,你在大姐身邊可當心着點,我覺得有些人不懷好意。現在買什麼地?大姐還小呢,現在買了地就算是安家的產業,將來她成親時能拿走多少?不全都是大郎的嗎?我告訴你,把錢看緊點,別讓人唬了去。安家的一切都是大姐的!”
呂氏聽了這話唬了一大跳,趕緊捂住了李進的嘴,往四周看了看,“你才胡扯呢!這大姐和大郎親姊弟倆,那錢自然是一分兩半。你以後可別再這樣說了,萬一讓人聽見還以爲你挑撥他們姊弟失和呢。”
李進一把將呂氏的手撥開,呸呸吐了幾口,罵道:“你懂個屁!你要真懂事,就不該聽了別人的挑唆,拉着大姐去聽曲。”
一說到這件事情,呂氏立刻鬧了一個大紅臉。
ps:??在此就一個錯誤向大家道歉,前文中我將安家設置成了舉人不交稅,可是實際上,在宋朝,五品官以下還是需要交稅的,只是不服徭役罷了。前面的錯誤都改過了,如果偶爾有疏漏,大家看到了可以告訴我,我再回去改。實際上,舉人還是需要交稅,然而孤兒是可以免一半稅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