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村子距離小鎮的直線距離並不太遠, 但由於要走盤山路，再加上路面並不平坦，這一來一回費的時間就不少了。
在鎮裡買衣服只求保暖, 不重款式, 反正村民都穿得樸素到了極點, 我若是不改變一下衣着會顯得另類。剛纔夜弦的衣服也證明了這一點, 她還從未穿過那麼“土”的衣服, 我印象中的她一向是很精緻的。
待再次回到村裡的時候，天色已晚，不過我卻看見我的房間裡有亮光。
我走了進去, 只見牀上多了一牀厚被子，桌上有一張紙條, 上面寫着：有什麼需要就告訴我, 村長讓我照顧好你。
沒有署名, 不過夜弦的筆跡我還是看得出來的。
閒來無事，我打開電腦。還好這裡雖然貧困, 不過卻有信號覆蓋，能用極爲緩慢的網速上網。
郵箱裡有幾位作者發來的新章節，還有沙慧玲的一封郵件。
沙慧玲沒有多說，只是問我去了新地方習不習慣。我回她說一切都很好，除了溫度比較低。
審完那幾份稿, 便不知道做什麼好了。忽然我很想把我和夜弦的故事寫下來, 於是開了個文檔。村裡的夜晚很安靜, 十分適合寫作。想想此時距離我上次寫文已經三年多了, 手有些生, 所以寫得很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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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弦送來那牀厚被子是有道理的，緊緊把自己包住也不覺得暖和, 只好在上面又蓋了件衣服。那牀被子厚得出奇，並且密度很大，重重地壓在身上有種讓人窒息的感覺。
這一夜沒有睡太久，睡着得晚，醒得卻很早。當然，醒來的一個重要原因是門外有人吆喝，吆喝些什麼我一點都聽不懂，估計是召喚朋友一起去幹活兒。我知道這個村裡有不少村民是傈僳族的，有自己的語言，因此乍來時發現他們幾乎都會說漢語倒是吃了一驚。
門口有井，我壓了點水用來洗漱。井水微甜，雖然未經過濾卻看不見一點雜質。
剛收拾完畢，便有一個孩子跑來敲我的房門：“穆老師！葉老師說半小時以後上課。”
“謝謝，我知道了。”我答道。
夜弦就住在我的房後卻不肯親自前來告訴我，可見她是想盡量避免與我單獨見面。這是在我預料之中的，我就不信她看着我的時候可以做到坦坦蕩蕩。
我匆忙泡了包方便麪，便去教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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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弦正站在教室門口，看見我過去，點了點頭，然後從包裡掏出幾本書遞給我：“穆老師，這是教師用書，村長說這幾門課由你接。”
“你還能稱呼得更陌生一些嗎？”我低聲問。
“在學生面前我們本來就該這麼稱呼。”
“那麼私下裡呢？”
夜弦沉默了一會兒，回答道：“私下裡我們可以叫全名。”
“我的課是什麼時候？”
“因爲只有我們兩個上課，所以是全天的，至於每節課具體上什麼你自己決定。這樣吧，今天上午你教高年級，我教低年級，下午換過來，明天相反，依此類推。”
“沒問題。”
夜弦瞥了我一眼，說：“我看你沒備課吧？”
我笑道：“如果你昨晚把書給我，我不就備課了？”
夜弦的嘴脣動了動，卻沒有說什麼。
就在這時，一個男人走了過來，老遠就揮着手喊：“葉老師這麼早啊！”
夜弦點頭道：“給你介紹一下，這位是新來的穆老師。”
那男人上下打量我：“我知道，我二叔說了。”
夜弦又對我說道：“這是譚老師，他二叔就是村長。”
“哦……”我朝他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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譚老師走進了一間教室。
我轉而問夜弦：“既然課只是我們兩個教，他還來幹什麼？”
“進山採雪茶的時候他可以保護學生的安全。”
“還要採茶？”
“不然你以爲他們上學的錢是哪裡來的？”夜弦的語氣依舊不友好，“對了，忘了告訴你，一週只上三天課，其餘四天都要去幹活兒。”
“我們也要去？”
“你可以不去。”
我當然會去的，平日上課沒有機會跟夜弦共處，我怎麼會錯過勞動的時間？
夜弦看了一眼表，然後搖了搖教室門口鏽跡斑斑的鐵鈴。
“穆老師，該上課了。”
我只好走進了高年級的教室。其實有沒有備課對我沒什麼影響，我一向比較喜歡靈活的教學方式。當年的我沒有遇到，如今我卻有機會在我的學生身上施行了。
這並不是昨天介紹過我的班級，學生們都怯生生地看着我，想必是平日難見生人。
我朝他們笑了笑，說：“這節課上數學。”
學生們慌忙從書包裡掏課本，然而卻不是每個人都有書，每張桌子上都只有一本，放在正中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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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知道村裡比較貧困，我還是忍不住問：“大家是沒有帶課本，還是……”
第一排的一個小女孩舉手，然後睜着大眼睛認真地回答說：“老師，我們的書本來就是兩個人一起買一本，回家也是換着看的。”
“哦……”我覺得有些心痛。
小女孩繼續說道：“而且有一部分課本還是葉老師買給我們的。”小女孩說完回頭朝教室的一角看了看，那邊有幾個低着頭的孩子。
我朝她微笑：“以後就會有一部分課本是穆老師買的了。”
那個小女孩似乎沒明白我的意思，眼睛睜得更大了。
我解釋道：“下課以後我會數數缺幾本書，然後買給你們。”
我猜想坐在角落裡的是連湊錢都買不起書的孩子，看來是自卑使得他們坐在了那裡。
我說道：“這節課我們不用課本，我想出幾道題看看大家以前的知識掌握得怎麼樣。”低頭看粉筆盒裡沒有一支完整的粉筆，只好找了一支稍長一點的在黑板上寫下十道題，難度依次遞增，最後三道是我記憶中小學奧數裡比較難的題。
孩子們開始答題。
我拿起桌上的點名冊，走到窗邊。點名冊的第一頁是按照座位寫的，也是夜弦的筆跡。我看一個名字便擡頭看看那個位置的學生，盡力去記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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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他們做得差不多了，我把他們的本收上來瀏覽了一遍。基礎知識的題基本都答得很好，後面的三道題只有一個人全答對了，我特意看了看本上的名字，他叫普友少。再對照點名冊一看，正是坐在角落的學生之一。
愛才之心人皆有之，於是此行除了報復夜弦之外，我又多了一個目的，好好培養這個孩子，他應該是極有數學靈感的，在沒有受過專門訓練的情況下做出這幾道題很不容易。
半天的課下來並不怎麼累，除去做練習、課間時間以外，真正需要講課的時間不是特別多。
中午回屋休息了一會兒，村長找人送來了午飯，說如果不嫌棄可以一直吃下去，就省得自己做飯了。並且還告訴我晚上村裡設宴，算是歡迎我的到來。
我答應了，我想夜弦一定會去的。
這一整天我就只見了夜弦兩面，並且中午上課那一面甚至沒機會說話。不過這也無所謂了，我早就做好了長期戰鬥的準備。
傍晚下課的時候我應該是記清楚了所有學生的名字，於是滿意而歸，準備去赴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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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所謂的宴席是在村長家的院子裡，擺了五桌。現在想來，這還是第一次爲了我一個人而找幾十個人作陪的宴席。
果然夜弦也來了，應村長的要求坐在了他的左側，而我坐在右邊，夜弦的另一邊則是見過面的譚老師。
村長說了許多感激的話，最後說了兩點希望，一是可以長期呆下去，第二個則是跟夜弦一起培養出一批人才。說完村長往一個竹筒裡倒滿了酒，然後對夜弦說：“葉老師來講講我們的習慣吧。”
夜弦點頭道：“這裡喜歡喝同心酒，就是兩個人一起喝，不論男女老少都可以，一醉方休。”
我這才明白爲什麼那竹筒有兩個口。
村長笑道：“既然你們以後要共同教課，我提議你們先一起喝三杯。”
我只好起身，跟夜弦一同湊到酒杯前，兩人各捏竹筒的一邊，然後同時仰頭喝了進去。我實在低估了這酒的勁，猛地喝下去，結果嗆到了，咳嗽了好半天，眼淚都出來了。
然而村長似乎完全沒有看在眼裡，又把竹筒倒滿了。
夜弦拿起竹筒，我只好再次湊到杯口。可這次是夜弦一人拿酒杯，並且是傾斜向她那一邊的，因此只有少量的酒流入了我口中，而大多數都被她喝了。
正在我疑惑夜弦爲什麼要這麼做的時候，她卻自己迅速又倒了一杯，像剛纔一樣喝下了大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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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猜想夜弦是因爲看見我嗆得咳嗽，所以才替我多喝，而那喝同心酒的竹筒又有點交杯酒的意味，我心裡不免有些得意。不論夜弦的外表多麼冷漠，她還是在乎我的，我心裡暗想。
可就在這時，村長又說：“葉老師跟風源也喝一杯吧。”
譚老師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想必他的名字叫譚風源。
他若是大大方方地喝了我倒也覺得沒什麼，他越是扭捏我越覺得不舒服。
村長呵呵地笑了起來：“害羞什麼呢？以後你們還不知道要喝多少次同心酒呢，難道你娶葉老師的時候也這麼害羞？”
聽到這話，我的心猛地一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