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道子不解,而餘初把玩着玉笛的手卻停了下來,頓了片刻後方才道:“武師父,你當知道我從一生下來,許多事情就由不得我自己做主。母親把我送出了危險之地,並不是要我就此放逐的。所以,越到重要的時候,越容不得我行差踏錯哪怕一步。”
武道子的心微微緊縮了縮,無多少表情的臉上顯出一分悵然:“公子自小便知道輕重緩解,是我多嘴了。”
“我幫她,一是爲了那份救命的恩情,二,也是敬佩她護着弟妹的那份勇氣。”餘初輕輕摩挲着玉笛,聲音裡劃過一絲恍惚:“我說過的,不是所有做哥哥姐姐的,都能護着顧着弟弟妹妹到這樣的程度。”
一路無話,武道子和餘初回了寒石小巷。
而筱雨則爲潔霜買好了繡線和手絹帕子,還去打聽了一下繡鋪收成品的大致價格,方纔興沖沖地往村裡趕,連一頓午飯都來不及吃,只在街邊買了張餅子充飢。
揹筐裡空了,多的是筱雨懷裡沉甸甸的銀錢。她往回走的步伐很是輕鬆,想着今日又攢下一筆錢,離安穩過冬的目標越來越近,筱雨的心情便格外暢快,乃至於她走到村口碰上了和秦招福合計起來要將潔霜賣去做丫鬟的秦嬸子,也只是冷哼一聲從她身邊走過。
秦嬸子卻是嚇了一大跳,筱雨的名字在她潛意識裡已經和恐怖劃上了等號,一見到筱雨她就會想起那日筱雨舉着斧頭差點就朝她砍了下去的事情,背後嚇出一身冷汗。
筱雨興致沖沖地回了家,長虹率先跑了出來,跌跌撞撞地撲進她懷裡,小臉上髒兮兮的,但卻笑得十分燦爛。
“筱雨。”悅悅見她回來忙問道:“吃過午飯了嗎?我見時候不早了,幫他們先做了點兒吃的墊着,這會兒飯菜正溫着,收拾收拾便能上桌了。”
筱雨謝過悅悅,讓她也留下來吃飯。
“今天怎麼樣?我看你揹筐都空了,可是都賣光了?”悅悅見筱雨心情很好的樣子,便猜到兩分,話裡帶了點兒打趣:“潔霜還等着你給她買的繡線和帕子,說繡好的第一塊給你用呢。”
筱雨笑了起來,眼睛彎彎的像月牙:“都給她買好了,今天運氣好,東西都賣光了。”
悅悅很替筱雨高興,轉而又想到筱雨如今是去了禁林纔能有這樣的收入的,是承擔着極大的風險的,東西賣光了,想必筱雨又要去禁林了。想到這兒,悅悅的喜悅表情便又斂了下來,問筱雨道:“那你豈不是又要進禁林了?”
筱雨點頭,擡頭見悅悅一臉擔心,衝她一笑:“我這都去了幾次了,不也都沒事兒嗎?別擔心了。”
“……你自己要多小心些啊。”悅悅握了握筱雨的手,筱雨點頭道:“我知道,你放心吧,就是爲了初霽他們,我也不會容許自己有事。”
悅悅留下來和筱雨又說了會兒話,便告辭離開,她家中也有些活計要她去做的。
等悅悅走後,筱雨方纔將得的錢拿了出來,和家中還剩的混在了一起,加起來也算是有四錢銀子了。從悅悅那兒借到的二錢銀子等春天了再還,再去禁林幾次,想必也能湊得到一二兩銀子,置辦了棉被吃食,按照寒冬最冷的時候會兩個月來算,這些也夠他們姐弟四人過冬了。
“二姐,這是咱們家的家當嗎?”潔霜眨着眼睛望着筱雨,手想伸過去摸摸銀錢卻又不敢,小心翼翼的模樣讓筱雨覺得好笑卻又有些心酸。
“對啊,我們要安安穩穩地度過冬天,這些就是咱們的倚仗。”筱雨摸了摸潔霜的頭,說:“潔霜知道姐姐把錢藏在哪兒,可不要跟別人說。要是沒了這筆錢,我們姐弟四人過不了冬的。”
潔霜鄭重的點頭。
姐弟四個人也就只有筱雨和潔霜是能主事的,家裡的事情還是要教着潔霜慢慢熟悉起來,潔霜總不能永遠躲在她身後。
筱雨稱讚了潔霜兩句,從懷裡掏出給潔霜買的繡線和手絹帕子:“好的那種姐姐捨不得買,這樣的帕子和繡線據說是最常用的,你繡工好,就在這上面取勝吧,閒時繡繡補貼補貼家用也是很好的。”
潔霜眼前一亮,忙將東西接了過去,口中說道:“謝謝二姐,我也能給家裡添進項了!”
筱雨笑了笑,見潔霜像是快樂的小鳥一樣開始在屋子裡轉悠來轉悠去的,心情便也越發明朗起來。
下午筱雨將姐弟幾人的髒衣裳都洗了晾曬了起來,還將殘破的衣裳蒐羅了出來堆在一邊,想了想,筱雨又去爹孃的房裡找起了衣裳。
秦招福從筱雨爹孃不見了幾天之後便開始頻繁關顧筱雨的家,從筱雨家裡順了不少東西走,但因爲筱雨爹孃的屋子在他們不在家的時候一直是鎖着的,所以秦招福一直沒能進到裡面去。筱雨也是後來問初霽,才得知爹孃把鑰匙擱在哪兒。
初霽真是幫了筱雨一個大忙。
或許這間屋子是筱雨娘佈置的,怎麼瞧着都覺得比旁人的屋子要精緻好看許多。這是主屋,建造地比其他幾間屋子都要牢固些,裡面的大件傢俱,小件擺設都很齊全。筱雨爹孃的衣裳都堆在兩個紅木漆箱子裡,筱雨一件件拿出來瞧了,將有補丁的破舊些的衣裳給挑了出來。
正將疊好的衣裳放進紅木箱子時,筱雨恍惚間覺得自己眼前亮了一下。
她狐疑地望向牆角壁磚,試探地將身子朝方纔的方向慢慢傾斜,傾斜到一定角度,又是被晃了下眼。
眯着眼睛,筱雨直直朝發亮處望了過去。
光線很刺眼,壁磚裡定然是有什麼東西。
筱雨便忽然想起初霽說過,爹孃攢了一筆錢就會砌進牆裡的話,頓時興奮了起來。
“難道就是這兒?”筱雨朝牆角方向走了過去,伸手在發出光亮處摳了摳,牆面掉下一層灰,的確露出了閃亮的部分,但瞧着不大像是銀子的銀光,反而有些白中帶幽深的色澤。
遲疑了下,筱雨還是轉身去拿了刀,小心地沿着閃亮處刮擦牆壁。不久之後一個小方盒的側面便露了出來,原來被光線照到後反射過來的是小方盒上的銀漆。
沿着方盒的側面,筱雨繼續緩緩地將小方盒周圍的泥灰翹掉,一刻鐘之後小方盒顯現了出來。
長寬還不及筱雨巴掌大小,筱雨拍着方盒上面的灰塵,心中忖度着這裡面到底會是什麼東西。
摒着氣將方盒打開,竟然還有一層薄薄的細絨絲綢,潔白無瑕,質地上乘,柔軟無比。筱雨捏了捏手,方纔將絲綢掀開,躺在絲綢裡的竟然是一塊潔白無瑕通透非常的魚形玉佩,連魚的鱗片都雕刻地栩栩如生。
筱雨眼睛猛地睜大。
這塊玉質地上乘,瞧着定然是羊脂白玉,而且做工如此精緻,若是拿去典當,別說今年冬天,就是以後十年的冬天,想必他們姐弟幾人都能安穩度過了。
筱雨正要拿着玉佩跨出門去,腳步卻忽然凝住。她摸到玉佩背面似乎是有印子……
將玉佩翻轉過去,平整的玉身上面赫然篆刻着兩個字——涵菁。
這名字怎麼有些熟悉?筱雨正凝神想着,卻見初霽木頭木腦地走了進來,望着筱雨手上的東西發呆。
還不待筱雨叫他,初霽便問道:“那是什麼?”聲音平平不像是在發問。
筱雨一時之間不知道如何回答,初霽便自顧自上前摸了下,然後縮回手:“涼的。”
筱雨笑了,手指摩挲着玉佩上篆刻的字,轉頭問初霽:“初霽,聽過‘涵菁’這個名字嗎?”
初霽呆了呆,然後點了點頭,手捏了捏耳朵似乎還在回味玉佩的涼意:“孃的名字。”
筱雨一怔,初霽見她沒反應,又重複了一遍:“孃的名字。”
對了,孃的名字就叫宋涵菁!
農家婦人少有叫名字的,娘沒有朋友,更加沒人叫她的名字,奶奶叫她老二家的,大伯他們則稱呼她爲弟妹或者嫂子,也就只有爹偶爾叫叫孃的名字,但更多的時候卻喚她孩兒他娘,以至於她都差點忘記了孃的姓名。
“那麼,這塊玉便是孃的了……”筱雨猶豫了一下,還是把玉佩拿細絨絲綢給包好了,擱回小盒子蓋好,放到了裝衣裳的紅木漆箱子的中間層。
初霽不解地看着她,等她將箱子蓋好了,又發問道:“那是什麼?”
“是孃的東西。”筱雨對初霽笑笑,上前牽了他的手:“走,我們把爹孃的壞衣裳拆了,等買了棉花去做條大棉被!”
筱雨帶初霽出了爹孃的門,將門反鎖好,吐了一口氣。
那玉一定很值錢,可是娘這些年也沒動過這塊玉,再加上那玉後邊兒篆刻了孃的名字,想必這塊玉對孃的意義是十分重大的,說不定就是娘對孃家唯一的紀念。
她不能有動這塊玉的念頭。
同時,筱雨也想着,娘既然能擁有這麼貴重的東西,那麼那些有關於娘是大戶人家落難小姐的傳言想來應當是真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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