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金不是傻子,筱雨話中的諷刺意味他自然也聽得出來,一時之間秦金臉上青白交加,變幻莫測的,隱隱能看見他額頭上青筋暴起。
王氏託了託耳後的盤發,狀若無事地走回到了秦招貴身邊。秦招貴立刻挪開位置,瞧那模樣似是“恭迎”王氏入座一般。這一幕落在秦招貴和秦招壽眼裡,自然是瞧着覺得不舒服。
疼媳婦兒是應該的,可也不是這樣的疼法。秦招貴這副“奴才”嘴臉可不是明白地在他臉上刻着“懼內”二字嗎?
其實細細想來,秦招貴怕王氏也是合乎情理的。王氏是他看中的媳婦,首先他心裡就喜歡王氏。如今秦家分家,他們夫妻住在王氏孃家,秦招貴的處境自然尷尬。人在屋檐下,恐怕處處都要看王家人的臉色。偏偏秦招貴又不是個有本事的,一直窩在王家住着,想必平日裡也看了王家人不少的臉色。
秦招祿平復了下心緒,板着一張臉讓熊家和鄭家的人先出去。兩家人自然不依,吵吵嚷嚷着不肯走。秦招祿火氣也上來了,青筋暴露地低吼道:“你們在這兒杵着也沒用,我們一家子要是商量不出個所以然來,你們也不能把我們怎麼着!大肚子的可不是我們家的閨女!”
許是秦招祿的樣子有些駭人,熊家和鄭家的人遲疑了一下,到底還是退出了秦家的院子。但也沒有走,就巴在門口繼續聽動靜。
清除了外人,院子裡只剩下秦家人了。
秦招祿按了按眉腳邊的太陽穴,半是無奈半是斥責地道:“四弟妹,你也說你是長輩,怎麼行爲處事沒點兒章法?金子也不是小孩子了,你跟他扭打在一起,旁人看見了該怎麼說?”
王氏撣了撣衣裳,不鹹不淡地回道:“嘴長別人臉上,我可管不着,他們愛怎麼說怎麼說,還能吃了我不成?”
王氏這話純屬無賴,可秦招祿偏偏找不到話來反駁。王氏不看重名聲,他說任何話都是徒勞。
秦金就在旁邊嗤了一聲,朝王氏諷道:“四嬸當然什麼都不顧忌了啊,反正四叔也不敢說你什麼,你名聲再差不也還有男人要麼。”
秦招祿立時皺了眉頭。
真要繼續說下去,保不準王氏又要衝上去跟秦金廝打起來。
許是王氏打秦金打爽了,氣也消了,聽到秦金這話竟然沒有發怒,反而是嘴角翹起來笑了笑說:“我男人聽我話,那是我的本事,我倆關起門來過我倆的日子,礙不着旁的人,你酸什麼啊?倒是你啊,撿破爛貨還一臉高興,也就那種年歲比你大還死了男人的女人願意要你。”
王氏語氣淡淡的,就是這種不屑反倒激怒了秦金,下一刻只見秦金跳了起來就衝着王氏奔了過去。
秦招祿一直注意着二人,在秦金一有動靜時便立刻上前攔住了他。
“你個潑婦,母老虎!”秦金一邊掙扎一邊衝着王氏啐道。
“小白臉,撿破爛的。”王氏也不甘示弱,坐在原位屁股都沒挪一下,回敬秦金道。
秦招貴站在王氏身邊微微低着頭,從頭到尾就沒說一句話,王氏也就半挨不挨地靠着他,臉上略帶了點得意地望着秦金。秦招壽怕秦金髮狂,秦招祿制不住他,也趕緊上去幫着秦招祿攔着秦金。高氏把元寶摟在懷裡,兩人一起嗷嗷直哭。秦斧抱着腦袋蹲在地上似是不願意看這樣的場景。一向沒多少存在感的秦銀躲在一邊,眼珠子滴溜溜地盯着院子裡看。
筱雨瞧見這亂成一團的場景,忽然就覺得有些乏味了。
她本是來看熱鬧的,可真當看到這樣的熱鬧了,反而覺得十分無聊了。這就好比是看狗咬狗的場景,咬過來咬過去,說實在話,沒什麼好看的。
筱雨找了個地方坐了下來,冷眼旁觀等着事態平息。
秦金掙扎地沒力氣了,叫着讓秦招祿和秦招壽鬆開,氣喘吁吁地坐了回去。
王氏輕笑一聲:“有本事你再來打我啊。”
“四弟妹,你少說兩句!”秦招祿皺眉看向王氏,道:“現在家裡那麼多事,你就不要再添亂了!”
“二哥這話說的,好像這事兒是我惹出來似的。”王氏不屑地往地上啐了一口:“小兔崽子闖了禍,要我們給他擦屁股,還不能說他兩句了?要不是他是招貴的侄兒,當我們願意來管這些破事兒啊!”
“誰稀罕你們來管,給我滾!”秦金立刻接話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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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氏頓時笑了:“喲,我就等着你這話呢,這可是你說的。”
王氏話音一落,立刻就起身要走。秦招貴跟着邁了一步,高氏卻撲了上來掛在秦招貴身上嚎啕道:“老四啊,你可不能走啊,你大哥不在,你這做叔叔的不能撇下你侄兒不管啊……”
說着高氏又扒上王氏,攔着她說:“老四媳婦兒,金子他人小不懂事,你不要跟他計較,你這做嬸嬸的大度一些……”
“哎喲娘,他可是讓我‘滾’了啊!”王氏尖聲道:“他都十六了,還要成親生子了,哪還小了啊!這破事兒我跟招貴可管不了,您找二哥三哥去吧,啊!”
王氏躲開高氏的手,拉着秦招貴頭也不回地就衝着院子快步走去,沒一會兒就拉開院門。“砰”的一聲,院門被甩着關上了。
院子外面王氏的聲音傳來:“你們別找我跟招貴,剛纔的話你們也該聽到了,秦金跟我們沒關係!誰惹的事兒你們找誰去!再跟着我們,我王家的人也不是吃素的!”
王氏來鬧了一遭,如願以償地躲開了這煩人的事,和秦招貴“逃之夭夭”了。
筱雨忽然就有些佩服王氏了,她能如此這般鬧了一番就將自己從秦金的事情中摘了出去,可見也不是個蠢人。
老四走了,還有老二和老三。
高氏立刻又竄上前去巴上秦招祿和秦招壽,生怕他們也跟秦招貴似的跑了。
筱雨暗暗嘆口氣,心道,即便是三叔跑了,她爹怕是也跑不了。誰讓現在秦家兄弟裡面,就屬她爹排行最大呢。
秦招祿鐵青着臉,忽然就伸手朝着秦金扇了一巴掌。
這個動作來得太突然,即便是筱雨也愣神了一剎那之後才反應過來。
秦金也被打懵了,捂着臉過了好半晌才顫巍巍地指向秦招祿,不可置信地道:“你、你打我?”
秦招祿粗喘了兩口氣,咬字極重地說道:“你該打!”
秦金“嚯”地一下站了起來,瞧着就要衝上去打秦招祿,筱雨身形一動正要上前阻止,秦招壽已經掰住了秦金的胳膊,不讓他動彈了。
高氏頓時哭得更大聲了,讓秦金不要跟他二叔動手,就怕秦招祿也撒手不管了;又語帶埋怨地說秦招祿,怪他不該對秦金動手。
秦招祿長吐一口氣,煩躁地大喝一聲:“這鬧的是什麼事兒!你想娶那寡婦,那你就娶吧!”
這擲地有聲的話一說完,院子裡頓時靜止了。似乎連呼吸聲都能聽見。
高氏不敢相信地看向秦招祿:“老二,你、你剛說了啥?”
“我說,他要想娶那熊家女人,便順了他的意,娶了就是。”秦招祿語氣沉沉,見秦金也是一副呆樣,眼睛裡閃爍着狂喜的光,心裡頓時覺得不好受。擺了擺手,秦招祿道:“反正爹孃你們也勸不了他改主意,不如就依了他。他以後要是後悔,也怪不着你們,全是他自己下的決定。”
秦金頓時忘記了剛纔秦招祿給了他一巴掌的事,點頭如搗蒜,興奮地說:“二叔說的有理,二叔說的有理啊!爺爺奶奶,趕緊給我準備親事啊!”
高氏仍舊愣在原地,被秦金撞了撞纔回過神來,喃喃嘀咕:“怎麼就成這樣了……”她望向秦金,正好對上同樣朝她看過來的秦招壽,高氏像抓住一根救命稻草一樣拉住秦招壽問:“老三,你呢,你咋說?你肯定不同意的對不對?”
秦招壽爲難地看了高氏一眼,事情緊急,他們現在又不能直接跟高氏說這是之前筱雨想出來的法子,當前情況也只能做戲做到底。秦招壽舔了舔嘴脣,說:“娘,二哥回來了,還是聽二哥的吧……”
高氏就像受了巨大的打擊一樣,忽然就癱軟在了地上。秦招壽鉗制着秦金,秦招祿盯着一個點出神,都沒留意高氏,高氏一屁股坐了下去,竟沒人去攙扶她。
筱雨連身形都沒動一下。
因爲秦招祿和秦招壽的同意,秦金的固執,還有熊家和鄭家人的虎視眈眈,秦斧和高氏的話幾乎不起作用。娶熊家女,已經可以說是板上釘釘的事情了。
那麼接下來要做的,就是與熊家和鄭家的人商量,這婚事,該怎麼辦了。
秦招祿語氣平淡地對秦金說:“談婚事的事情你不方便在場,你爹孃也沒在家中,婚姻大事還是要我們這些做長輩的給你們做主。”
秦金當然歡天喜地地點頭。能娶熊家女,已經讓他樂暈頭了。
“等我們談事的時候,你不要出來,也不要出聲。萬事有我們給你做主。”
秦金笑眯眯地乖巧應下。
白癡。
筱雨掃了秦金一眼,由衷覺得他的腦子真的出問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