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斧要看筱雨的臉色,高氏卻不用。見着端上來的熱騰騰的飯菜,她顧不得其他,忙伸手端了過來,也不拿筷子,直接用手抓了往嘴裡塞。想來是餓得很了,吃相完全稱得上“狼吞虎嚥”四個字。
秦斧拿了勺子想把勺子塞她手裡,高氏惡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十分護食地背對着秦斧吃起來。
秦斧苦笑一聲,默默吃起自己的那份。
羅氏瞧不過去,等高氏一碗飯吃完了,拿了絞乾的帕子給她讓她擦手和臉,又問她說:“吃飽了沒,還要不要?”
高氏沒反應,靜默了眨兩下眼的功夫,旁若無人地打了個響亮的飽嗝。她伸手摸着自己的圓鼓鼓的肚子,咧嘴一笑。
筱雨微微皺了皺眉頭,高氏人已經糊塗了,這些行爲都是她生理和心理上最直觀的表現,倒也不好說什麼。哪怕高氏這會兒放一個響屁,恐怕她除了覺得好笑,也沒其他更多的感覺。
高氏吃飽了倒是很乖順地繼續坐在凳子上,拿了羅氏遞給她的帕子胡亂地在臉上和手上抹了抹就丟到了一邊。羅氏撿了帕子去洗投乾淨,這會兒功夫秦斧也吃完了,一大海碗吃得乾乾淨淨。
宋氏瞧這樣,難免覺得心酸。她出聲問秦斧道:“爹在老屋待了兩天,難道每一頓飯都沒能吃飽?”
此話一問,秦招祿和秦招壽都望向了秦斧,等着他回答。
秦斧摩挲了下褲腳,半晌後方才比劃了兩句。意思很含蓄,說基本能果腹。
言下之意,就是除了能填肚子,那是壓根兒就沒吃飽的。
秦招祿越發憤怒,秦招壽重重地在桌上打了一拳,說:“大哥他們也太過分了!”
秦斧瞧了瞧天色,有些爲難,指了指天,又指了指老屋的方向,意思是問秦招祿,他和高氏飯也吃過了,是不是該回老屋去了。
秦招祿額上青筋暴起,驀地大聲道:“回什麼回?你們今後就在這兒安家!誰要讓你們回去,敢上門來,我就掄棒子打出門去!”
筱雨挑挑眉,脣角揚起一絲笑。
秦斧似是被秦招祿的話給嚇着了,愣愣地半晌沒動,良久後方才緊張地只擺手,意思是這樣不行。
“我說行就行,爹你就別操心了。”秦招祿忍着怒氣,道:“爹,你帶娘去午睡休息,在老屋那邊你恐怕睡也沒能睡好。”
秦斧眼眶微溼,一邊拿袖子擦眼,一邊點頭。
筱雨一言未發,靜靜坐在角落。
大家似乎都沒什麼多的話要說,屋子裡偶爾響兩聲柴火爆的聲音。屋外寒風颳得更大了,羅氏不得不將堂屋的門給掩上。堂屋裡的光線頓時暗了許多,但同時,溫度也上升了許多。
“二、二哥……”半晌,秦招壽方纔略有些膽怯地問道:“那會兒在村長和族長面前,我們,我們是答應過的,爹孃住只能住在老屋……”
秦招祿面沉如水地“嗯”了一聲,卻說:“其他季節便罷了,這大冷的冬季,老屋那邊怕是連牀像樣的冬被都不會給爹孃。讓他們回老屋去,如果凍壞了怎麼辦。”
“這……”秦招壽張了張口,到底是道:“二哥你說得有些誇張了吧,再如何,爹孃晚上睡覺總不能缺了被子枕頭……”
“之前我們還不認爲他們會缺了爹孃的口糧,但事實呢?”
秦招祿眼中的陰翳一閃而過,態度更加堅決了:“他們要是來鬧,我們也不怕。我們秦家四個兄弟,我,你,還有四弟,都是站在他們的對立面的。真把事情鬧大,我也豁出去了。爹孃的命比秦家的面子要重要得多!”
秦招祿一席話讓秦招壽連連點頭,直誇道:“二哥你說得對,我們不怕他們。”
秦招祿轉而面對着筱雨,抿了抿脣道:“筱雨,老屋那邊欺人太甚,爹不得不管。你也聽到了,他們竟然讓你爺爺做事,還不讓你爺爺奶奶吃飽飯”
這次筱雨卻沒有和秦招祿擡槓,點頭道:“爹做得對,不用跟我解釋的。”
秦招祿鬆了口氣,又道:“今年冬恐怕你爺爺奶奶都要在這邊兒住下了。”
“那也不礙着我,我等看完地便回鎮上去。他們住在這邊,爹你該擔心三叔三嬸會覺得麻煩。”筱雨提醒道。
秦招壽忙道:“不麻煩不麻煩,爹之前就跟我們一起住的,管三頓飯,多抱一牀冬被出來,這都不算個事兒。”
筱雨點了點頭,羅氏趁機提道:“既然筱雨是回來瞧地的,進今兒風大,天氣不大好,你明天多待一天,等明天瞧了再做打算。”
筱雨沒什麼異議,起身支了窗戶看向外面,卻是忽然愣住了。
天上開始飄雪了。
猶記得去年,也正是飄雪的時節,有個人牽了匹馬來跟她告別,讓她等他回來。時間荏苒歲月如梭,轉眼之間,一年的時間就這麼過去了。
那人……什麼時候會回來?
與此同時,南灣靈竹港,兩名身着黑色勁裝的男子正坐在一艘烏篷船中。烏篷船靠着未開出小道的河岸,一名艄公戴着蓑笠撐着船篙戒備四周。
船內,一名男子輕聲笑着,聲音略有兩分落寞,道:“難爲你從鄰近北漢的地方跑到南灣來,衙門缺了捕頭,緝捕刑獄之責誰擔?”
另一名男子無所謂地道:“誰愛擔誰擔,衙門精英很多,不缺我這一個。”
先前出聲的男子遲疑片刻,道:“這個節骨眼你離了平川郡,只怕京裡李家要掀一場風波。”
“李家是李家,我是我,你別混爲一談。”頓了頓,他道:“一年時間,國中小國基本都被陛下收歸囊中了。你好歹也是立了大功的功臣,陛下那邊到底是什麼意思,要你如此蟄伏?楚家局勢不明,你那兩位伯父鬥得越發起勁,老公爺那邊還是沒個準信兒?”
這船中之人,自然是已離開平川郡一年的楚,和已失蹤近四月的李明德。
楚懶懶地揚起嘴角,輕輕搖頭說:“陛下心大着呢,區區幾個國中國,遠遠不夠。你別打聽,知道太多對你沒甚好處。”
“那楚家呢?”
“我爹只要還有一口氣,我只要不在國公府,祖父就一定不會輕舉妄動。”楚揚了個笑:“我雖不在京中,但消息來源還是有的,你莫擔心。如今是有些憋屈,但時日也不會太長。”
李明德低低嘆了聲,卻是忽然提道:“沒我傳信,筱雨那丫頭怕是已經好幾個月沒收到你的來信了。”
楚微微一愣,眉目間露出星光般的溫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