筱雨說的這些話並不是空穴來風隨意胡謅的,事實上她早就這樣懷疑了。尤其是關於秦招福。
自秦招福回來之後,他就一直在咳嗽。入獄之前他身體微胖,整個人可稱得上“豐腴”二字,可他回來之後,完全就成了個瘦子,如今更是有向着骨瘦如柴發展的趨勢。再加上他整日咳嗽,得了肺癆的機會很大畢竟監牢裡本就髒亂,環境很利於細菌病毒的滋生。
在現代,俗稱肺癆的肺結核已經可以得到有效的控制,只要認真治療,堅持服藥,那就不是絕症。可在古代,肺癆就是絕症,沒有治癒的可能。且肺癆是傳染病,這也算是天下皆知的常識。若是富貴人家,得了肺癆,倒還能好吃好喝養着。而放在窮苦人家,這卻相當於是天塌了的大事。
筱雨抱了雙臂,輕輕一笑:“你們要是起了疑心,索性我做個好人,出錢請大夫來給你們看看?”
“你、你胡說八道!”秦金氣得臉紅脖子粗,短茬的頭髮直直地立着,像是一根狼牙棒。他抱着自己的手縮到陳氏身邊兒,忿忿地看着筱雨,大聲斥責道:“你就是成了心詛咒我們全家的!”
“我詛咒你們全家有什麼好處?”筱雨輕笑一聲道:“你們過得好,我們沾不了光,你們過得不好,也與我們無關。別把自己瞧得太重,好像全天下人都得圍着你們轉似的。放寬心,你們真沒那麼重要。”
筱雨伸手捶了捶自己的腿,微微偏着頭看向秦招福,問他道:“你是不是咳嗽不止,覺得午後潮熱,身上微覺低燒?”
秦招福呼吸顯得急促了許多,猛地又是一陣咳嗽聲。
筱雨淡淡地道:“如今咳痰,再過段時日,可能就要咳血了。”
秦招福如今也是心神不寧,筱雨說的他的症狀都對得上,他心裡已經開始發慌難道真給她說中了,是、是肺癆?
“還是不相信,是吧?”筱雨嘆了一聲,倒是沒逮着秦招福的病說事,反而對陳氏道:“你看,你們家這麼多毛病,是不是該先顧了你們家的事情,之後再算計別的?可別等算計贏了,人倒是沒了。”
筱雨這話明裡是勸,可暗裡一琢磨,卻着實惡意滿滿。宋氏在一邊聽着很是皺了皺眉頭,羅氏靠近她輕聲道:“二嫂,筱雨說得有理有據,要是秦金他爹真的……這喪事可絕對不能讓他們沾染啊……”
若是辦喪,來往的人定然很多,若秦招福真是肺癆,那勢必只能遠離人羣。再進一步說,若是大家知道辦喪事的人家中有人得了肺癆,十有八九是不會上門的。
高氏千不好萬不好,到底也是一家長輩。如今生命將走到盡頭,若是不能風風光光送她走,反而門口羅雀冷冷清清的,這也是忌諱的事又不是辦不了風光的喪事,再者而言,辦好喪事,喪者在地下也會保佑家人平安喜樂。
這是風俗和傳統,後輩爲前輩發喪送終,盡心盡責辦喪事,也有討個吉利的意思在裡面。就怕喪事沒辦好,地下的祖宗怪罪。
宋氏點了點頭,輕咳一聲開口道:“不管筱雨說的是不是事實,如今你們也沒給娘辦喪事的能力,這事兒想必你們也不可能攬了去辦。四弟妹因爲有了身孕,四弟也不敢過來,怕沾染了喪氣,對四弟妹和她肚子裡的孩子不好。所以孃的喪事,招祿和三弟會看着辦的。”
秦金嚷嚷道:“二嬸你倒是說得輕巧,別打量我不知道你們揣的什麼主意!給奶奶辦喪事,你們好撈慰錢,是也不是?”
宋氏一聽這話卻是氣得笑了:“金子,你二嬸還沒眼皮子淺到這個地步,再者說,你爺爺奶奶也沒什麼親朋好友,這幾十年在村兒裡也甚少跟人走動來往,即便是得知了你奶奶過世,趕來奔喪弔唁,都是窮苦人,能拿幾多的慰錢出來?”
羅氏接道:“也就只有你們纔會這般想,我們可沒這個打算。筱雨能拿出銀子給村裡辦善堂,還缺那點兒慰錢?真是笑死人了。”
羅氏重重地哼了一聲,開始攆人:“你們還要在這兒待多久?我明說了,這家裡不歡迎你們!”
陳氏坐在地上,秦金蹲在他邊上,一副賴皮到底不肯走的架勢。
秦招福也是坐在長凳上不出聲。
筱雨揉了揉太陽穴,她着實覺得疲憊,可惜這會兒除了她三叔,家裡也沒別的男人。可她三叔對秦招福和陳氏一向畏懼,也不可能出頭。
正在筱雨思索着怎麼把他們打出去的時候,院門外卻響起秦泰的聲音。
“筱雨,在家嗎?”秦泰的聲音略有些興奮,院門本沒有鎖,他卻很知禮地在外面出聲喚人,敲了院門等人迴應。
筱雨揚聲道:“進來吧。”
秦泰推開門,乍一看到院子裡有這麼多人,立馬頓了一下,眼睛也睜圓了些。
待仔細一看,見着當中竟有秦招福一家人,秦泰的目光毫不掩飾地流露出鄙夷。
當初他們欺負筱雨姐弟,秦泰可是瞧得真真兒的。
“秦管事,可是善堂那邊兒有事兒?”筱雨挑了挑眉問道。
秦泰忙收回視線,看向筱雨笑道:“沒事兒,都挺好的,最開始一兩天有些不大適應,如今慢慢習慣就都好了。”
“那你找我是什麼事?”
“是這樣……”秦泰咧嘴對筱雨笑道:“你家這邊兒太遠了,善堂裡的鄉親感念你幫忙,這個託我給你帶一把豆子,那個託我給你送兩把菜葉子……都是鄉親們的心意,又不是貴重的東西,我推辭不過,只能代你收了。東西擱在外邊兒,你看……”
筱雨愣了下,“哎”了一聲,有些赧然:“鄉親們也真是太客氣了……”
得了筱雨的授意,秦招壽幫着秦泰去將小推車給推進了院子。
鄉親們每個人送的東西的確不多,可架不住人多啊,一人一點兒湊成的這一車東西,倒也種類繁多,瞧着很是豐富。
秦金舔了舔嘴,又是羨慕又是嫉妒地看了筱雨一眼,湊過去跟陳氏嘀咕:“這丫頭怎麼就那麼好的運氣,別人還趕着送東西給她……”
陳氏嗤之以鼻:“得意什麼,花二十兩銀子就得了這麼點兒不值錢的玩意兒,她還自以爲撿了寶……傻不傻?”
筱雨將他們母子倆的對話一字不落地聽進了耳裡,她只覺得好笑,果真是眼皮子淺啊……
“謝謝你了秦泰。”筱雨摸了摸頭,道:“你回去代我也跟鄉親們說聲謝,等我身體好些了,我親自去祠堂那邊兒謝過他們。”
“你歇着吧,鄉親們都理解的……”秦泰關切地看了筱雨額頭上的傷一眼,道:“你身子骨才重要,等你身體好了再說。”
筱雨點點頭,秦泰恨瞪着陳氏:“傷你的人居然還敢上門來……筱雨,她來跟你道歉的?”
“渾小子,誰傷了這賤丫頭?”陳氏“嗷”一聲衝着秦泰開罵道:“你哪隻狗眼瞧見老孃傷了她了?明明是她要掐死老孃!”
“你說的人家就得信,別人說的都是假話?”秦泰諷刺地哼了一聲,不愛搭理陳氏。又想着這也是筱雨家裡的私事,他摻和進去也不好,便道:“我就這個事兒,沒別的了,我就先走了。”
筱雨微笑頷首,卻道:“還要麻煩你一下。”
“你說。”秦泰忙道。
筱雨朝秦招福幾人的方向點了下下巴,道:“他們賴在我家裡裡不肯走,我很爲難。”
秦泰立馬捋了袖子,豪氣地道:“對待死皮賴臉的人就不需要留情面!”說着,秦泰就朝秦招福等人逼近了兩步,恫嚇道:“你們,走不走?”
陳氏梗了脖子罵道:“哪裡來的野小子,該不會是秦筱雨這小賤蹄子的姘頭吧?她說什麼你都聽!”
秦泰的臉色頓時漲得通紅。
他以前對筱雨確實有些別的意思,在秦樂的幫助下,也有過幾次的試探,但筱雨都婉言回絕了。雖然方式很委婉,但秦泰不是蠢人,也看得出來筱雨的態度很堅決,所以漸漸的他也只能歇了這個心思,歡喜地幫筱雨管理善堂,關係也如普通朋友,這讓他也很滿足。
如今被陳氏用這樣齷齪不堪的詞來玷污他和筱雨的關係,秦泰在羞惱之餘,更多的是憤恨和震怒。
他“唰”地一下上前一步,狠狠地盯着陳氏,大聲說道:“你好歹也是個長輩,說話怎麼那麼污穢?又是賤蹄子又是姘頭的,你也不怕污了你自己兒女的耳朵!這樣的詞常掛在嘴邊,肯定是尋常時候別人也叫你賤蹄子,你有樣學樣跟着學會了。還有姘頭……說那麼順溜,難不成你也有姘頭?”
筱雨倒是沒覺得秦泰這反擊的話有什麼不妥當的地方,畢竟只是反擊。要筱雨說,秦泰這反擊的力度還算小的呢。
可沒想到,秦泰一說完話,陳氏立馬就一副慌張的模樣,秦招福也側了頭盯着她。
有貓膩!筱雨看看兩人,迅速得出這個結論。
難不成……陳氏真的有姘頭?
這可是個爆炸性的消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