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招祿和宋氏等人這般一走,整個秦宅便顯得空蕩蕩。筱雨和鳴翠待着很是冷清。
鳴翠算算日子,對筱雨道:“姑娘這一耽擱下來,怕是要等到明年春才能動身去往京城了。”
筱雨點了點頭,頓了下偏頭問鳴翠道:“你得知我孃的身份,好像沒有太多的驚訝……難道包家的人也是一早就知道了?”
鳴翠吃驚地張了張嘴,丫頭說道:“姑娘真是問倒奴婢了,少爺什麼都沒跟奴婢說呢……至於奴婢沒驚訝,是因爲奴婢瞧姑娘沒驚訝,便以爲姑娘是一早便知道了的。”
筱雨好笑地搖搖頭,道:“你在我身邊兒待久了,我們倆的性子倒是越發相像。”
鳴翠端了熱水來給筱雨泡腳,坐到一邊環視了一圈屋子,遲疑了下問道:“姑娘,待明年春姑娘動身去了京城,這纔買來的宅子可怎麼辦?讓它空在此處,還是轉手賣掉?或者託給牙行租出去?”
筱雨撩了撩水花,低笑一聲道:“我喜歡這宅子,雖然如今家中驀然少了這麼些人,沒點兒生氣,但總歸是完完全全屬於我的地方,更遑論整個宅子遍種梅花,要尋到別的住宅恐怕沒有這樣的風景。賣和租都算了吧,如今也不缺這點兒錢了。留着它,萬一將來會有回來的機會,也有一個住處不是?”
鳴翠點頭笑道:“都聽姑娘的。”
鳴翠將擦腳的乾布遞給筱雨,將木盆端了出去,水就潑灑在了院子當中。
筱雨吩咐鳴翠道:“明個兒還得回村裡去喝滿月酒,得早點起。你也早些睡吧。”
鳴翠答應了一聲。
秦招祿臨走之前讓筱雨備了禮給秦招貴和王氏送去,恭喜他們添了個千金。女兒對農家人來說並不精貴,王氏似乎也因爲生了女兒很不高興,連給秦招祿和秦招壽報喜訊也沒聽見聲兒,直直將這個新生女娃給忘在了腦後。
所以當意外收到秦招壽代秦招祿送的賀禮時,王氏真是萬分吃驚。
也不怪她心裡跟幾個嫂子比較。
秦家四個兒子,秦招貴的三個哥哥頭一胎都是得的男孩兒,王氏滿以爲自己有孕,這頭一胎定然也是個男孩兒,沒想到生了個賠錢貨。這給王氏造成了極大的心理落差,總覺得頭一個不是兒子,她就矮人一頭似的。
待得收到賀禮,王氏吃驚之下也對秦招壽表達了感激,還問起秦招祿和宋氏在鎮上過得好不好,言語當中有想要讓他們幫着尋條財路的意思。
秦招壽沒聽出王氏的弦外之音,只木訥地將宋氏的身世告訴了秦招貴夫妻,解釋秦招祿送賀禮的事。
王氏憋自己家裡悶了兩天,終於叫了秦招貴,決定要給自己這大閨女辦個滿月酒。
雖然孩子已經過了滿月好幾天了。
秦招貴悶頭去做事,王氏特意囑咐了要叫上秦招祿一家人,當上賓對待。
只可惜,當秦招貴到了鎮上尋到筱雨的藥膳館轉達了王氏的意思後,得到的消息卻是秦招祿和宋氏已經於昨日起身離開北縣了。
王氏雖然懊惱,但也無可奈何。
辦滿月酒的事情已經傳出去了,該準備的也都差不多準備妥當了。這又收不回來,不管是爲了面子還是裡子,這滿月宴也要繼續辦下去纔是。
既然宋氏沒法到,那就只能拖着還沒走的筱雨了。
秦招貴又往鎮上跑了一趟,千叮嚀萬囑咐地對筱雨道:“你大妹子的滿月酒你可一定要來啊……”
筱雨哭笑不得,但這畢竟不是什麼要避開的事,她也尋不到不去的理由,只能答應。
第二日筱雨和鳴翠趕到秦家村,先去了東邊兒自己家裡,秦招壽和羅氏穿着整齊地在等着她。
天氣已經開始涼了起來,筱雨因趕路出了些熱汗,羅氏準備了溫水讓她先擦擦身上的汗,免得着了涼。
筱雨換了身在鄉間穿的衣裳。
“換這做什麼?”羅氏不解道:“你來時穿的那一身不挺好看的嗎?”
筱雨笑了笑,道:“好看是好看,只是去四叔那邊兒喝滿月酒,主角是四叔四嬸跟那滿月的小丫頭,我這般去豈不是喧賓奪主了?”
羅氏點頭笑道:“是,說的沒錯,正是這個理……你四嬸又是個慣會出風頭的,要是見了把她的風頭給搶了,怕是心裡不高興。”
小孩兒滿月送東西並沒有那麼講究,羅氏拾了自家母雞產的雞蛋裝了一籃子,再包了兩大包紅糖,就算是全了禮數。畢竟兩天前秦招壽去送代秦招祿送的禮時也附帶着給了東西的。
筱雨更覺得送禮麻煩,讓鳴翠去布莊買了兩匹上好的細軟棉布,想着讓王氏裁了給小丫頭做些貼身衣裳。
羅氏瞧見鳴翠提溜着的禮倒是嘖嘴搖頭,連聲道可惜。
筱雨好笑道:“三嬸,難道我這禮送不出手?”
“哪能啊,你這布一瞧就不是普通料子,哪能送不出手。”羅氏擺手道:“我是覺得這布送給你四嬸,她也不會用到她那丫頭身上,多半是給自己做了衣裳穿了。”
筱雨無所謂地道:“她願意怎麼用便怎麼用,我把禮送到就算了了。不過……”
筱雨頓了頓,奇怪地道:“四嬸真不喜歡她生的這丫頭?我記得她盼着生孩子已經好久了。”
羅氏嘆了口氣:“可不是嗎……只是你四嬸不喜歡女兒罷了。”
“自己都是女的,怎麼能討厭自己的性別?”
筱雨嘀咕了一聲,瞧日頭也差不多了,便起身道:“行了,我們這會兒便過去吧,到那邊兒正好吃飯。”
幾人出了家門,羅氏將給秦招福的飯菜端到了院牆外面立着的一個廢舊的木頭高几上,道:“秦金他爹待會兒就會過來,昨個兒跟他說好了的。”
筱雨點點頭。
王氏辦滿月酒手筆不小,近半數的村人都趕了來道賀。秦招貴和王氏並王氏的爹孃站在門口迎客,臉上一團喜氣。
王氏眼尖,見着筱雨來了立馬朝她迎了過來,臉上能笑出朵花兒來。
“哎喲!筱雨來了!趕緊趕緊進屋,你大妹子可盼着你來呢!”竟是丟了正應付的客人,忙慌地拉着筱雨往她屋裡走。
筱雨真覺得汗顏,那小丫頭不過纔出生個把月,她能懂什麼?還說什麼盼着她來……
筱雨被王氏拉着進屋,小丫頭正被一箇中年婦人抱在懷裡細聲細氣地哭着。見王氏來了,那中年婦人趕緊道:“哎喲桂花,你趕緊給你家丫頭餵奶,這嗓子都哭啞了。”
王氏面露不耐煩,接過女兒聊了衣裳給她餵奶,一邊埋怨道:“整天就知道餓了哭,哭了吃,吃了拉,一點兒都不讓人省心。”
抱怨完王氏方纔意識到筱雨也跟她進了屋,忙堆了笑臉望向筱雨:“筱雨坐吧,嬸子,給筱雨拿碗茶。”
筱雨推了不用,朝王氏懷裡臉蛋通紅的小丫頭望了一眼,淡淡地道:“四嬸,好歹她也是你懷胎十月生的,小孩子哪個不是整天除了吃就是睡,你當親孃的哪還能嫌棄了她。”
王氏乾笑了兩聲,說:“你說的是,你說的是……四嬸只是沒啥耐心……”
正說着,王氏只感覺腿上一片溼膩,低頭一看頓時驚呼:“哎呀!這臭丫頭尿了!”
王氏一驚一乍地站了起來,忙喚了她嬸子幫着她處理。
小嬰兒離了糧,頓時又哇哇大哭起來,王氏將她擱到了牀上,急着收拾衣裳,一邊道:“這衣裳新作的,這就給污了……”
聽着女兒哭,王氏更加不耐煩:“別哭了!再哭,我就……”
話還沒說完,王氏便有被人盯着的感覺,擡頭一看,正是筱雨似笑非笑地望着她。
王氏尷尬地支吾了兩聲,道:“筱雨你坐着啊,四嬸先忙……”
“四嬸慢慢忙吧,我去外面尋個地方坐,再過不久便該要開席了。”
筱雨施施然地站了起來,和鳴翠出了屋子。
王氏臉笑着望着筱雨出去,待門關上了,她方纔泄氣一般地盯向了自己的閨女,沒好氣地道:“哭哭哭,就知道哭,喪門星!財神爺這都走了,這下你使勁兒哭!”
王氏的嬸子瞧不下去,說她道:“她一小丫頭,什麼都不懂,你苛責她做什麼?餓了尿了自當哭啊。”
王氏冷哼一聲,忙着收拾她那新衣。
筱雨尋到羅氏在她身邊兒坐下,羅氏笑問她道:“見到你四叔家的大閨女了嗎?長得像你四叔多些還是像你四嬸多些?”
筱雨淡淡地抿了一口茶,笑着話裡有話地道:“都不像最好。”
王家喊了聲兒讓開了席,王家本家的漢子端着托盤一桌一桌地端了菜,氣氛倒也是十分熱鬧。
王氏抱了閨女,秦招貴領着妻女一桌接一桌地敬酒感謝。
眼瞧着還有兩桌就要敬到這邊兒來了,筱雨擱了筷子,同羅氏道:“三嬸,我吃飽了,先下桌了。”
“哎……主人家還沒敬到這邊兒來,你緩一緩。”
筱雨抿抿脣,正要說什麼,王家門外卻傳來洪亮的聲音:“侄女兒,你在這邊兒吧?”
是曹鉤子的聲音。
筱雨忙起身朝門邊看去,曹鉤子和另一個洗馬幫的兄弟微微喘着氣站在門口,所有人的視線都集中在他們身上。
筱雨疑惑地舉起了手向曹鉤子示意自己的方向。
曹鉤子立刻朝她走了過來,皺眉望了望四周,方纔彎腰對筱雨附耳說道:“你那個住在老屋的大伯,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