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招壽一家是在日頭開始下落的時候過來的,秦招壽車上擱的都是他們分家所得的東西。大牛跟在車後邊走着,小牛坐在車上東張西望,而羅氏則抱着小泥巴跟在秦招壽身邊,兩個大人臉上瞧着比往日多了一股輕鬆。
分家了,當家做主的不再是秦斧和高氏,更不再是秦招福和陳氏,他們可以自己爲自己做主,自己給自己打算了。
遠遠的潔霜就看見了他們,抿了抿脣,潔霜說:“二姐,我們以後真的要跟三叔他們住在一起嗎?”
筱雨笑問道:“潔霜不想嗎?你可以和大牛一起玩兒啊。”
大牛比潔霜小兩歲,許是因爲羅氏教導嚴格的原因,大牛絲毫不像秦金秦銀那樣浮躁而算計,反而十分忠厚老實,瞧着便是個踏實的孩子。雖然年紀小,可大牛也知道爲父母分擔了,不然他這會兒也不會自己跟在牛車後面慢慢走着,而不是跟他弟弟一樣坐在牛車上徒勞爲秦招壽增添負擔。
潔霜搖了搖頭,咬了咬下脣方道:“不是,只是沒想到家裡還會添人……”
“只是暫時的,等三叔他們的屋子起好之後,我們就不會再住在一起了。”
筱雨摸了摸潔霜的頭,說:“好了,今後我們要在一個屋檐下生活,很多事情姐教不了你,平常時候你還要跟着三嬸多學學。你去迎迎他們,姐做飯去了。”
潔霜懂事地點了點頭,朝着秦招壽那邊跑去。筱雨則是到了廚房開始整治晚飯。
屋子已經整理出來了,他們來將東西搬進去就可以入住。
院門口漸漸有了嘈雜的聲音,過了會兒羅氏就已經到了廚房裡,挽了袖子對筱雨笑道:“有什麼三嬸可以幫忙的?”
筱雨指了指竈膛那邊道:“三嬸幫我燒火吧,這邊兒我來就好,畢竟三嬸還沒熟悉這兒。”
羅氏欣然點頭,坐到了竈膛前燒着火。
“屋子看過了嗎?三叔三嬸覺得怎麼樣?”
“挺不錯的,倒麻煩你先打掃了一番了。”羅氏對筱雨笑道:“我和你三叔現在有個住的地方就不錯了,雖然是小了些,但想想現在天氣涼了,小點兒的屋子住起來倒是暖和許多。”
筱雨也認同這個道理,便點了點頭。
羅氏也不問上午筱雨是怎麼制住陳氏的兄弟的,更不提筱雨走後秦家老屋那邊的情形,和筱雨話了一會兒家常,羅氏便將話題引到在筱雨這兒吃住的問題上。
“這兩日你三叔會陸陸續續將分給我們的糧搬過來,我們一家的伙食問題我們能解決,筱雨你也不需要擔心這個。在你這兒住我們還是要給銀錢的,你說給你多少合適?”
在羅氏來之前筱雨就想過這個話題,笑着說道:“三嬸,我的意思是,這個錢你們就不出了。”
羅氏忙擺手說不行,筱雨笑道:“三嬸別慌,我還沒說完。我是想着,三嬸給三叔和大牛他們做飯也是要做的,不如連帶着把我們姐弟的那份也給做了。當然,我和潔霜都給三嬸打下手的。”
羅氏笑道:“做飯這個事你不用操心,做多做少都是做,這也抵不上租金啊。”
筱雨道:“我做飯菜的手藝馬馬虎虎,我也不大喜歡在廚房忙活,三嬸來能幫我接下這個活便是幫了我大忙了。”
說着筱雨調皮一笑:“當然,三嬸可以問三叔要了租金自己留着,就當是我付給你做飯的工錢。”
羅氏聽了便笑了起來,筱雨這意思不是拐着彎兒讓她存私房嗎?
有羅氏幫忙,晚飯很快便上了桌。秦招壽也忙活完了,一身汗津津的。筱雨招呼還有些畏畏縮縮的大牛和小牛一起吃飯,初霽照樣是躲在了一邊。
對他來說,秦招壽等人也算得上是陌生的人了。
這一天秦招壽一家睡得十分舒坦,一大早他便神清氣爽地去老屋拉糧食。筱雨將院門鎖好,對羅氏道:“三嬸,不要隨便給人開門,你也知道我昨個得罪了陳家的人,就怕他們找上門來找我的麻煩。屋子是加固過的,除非他們拿了梯子來,否則大門不開他們絕對進不來。你小心些,我出去一趟。”
羅氏頓感緊張:“你到哪兒去?”
“我去挖些藥材回來。”筱雨道:“要真敢上門來,我也不能讓他們就這麼平平安安地回去。”
羅氏忐忑不安地等了半個上午,秦招壽是回來了,倒也沒人來找麻煩。
秦招壽見羅氏戰戰兢兢,時不時跑到院門口去聽動靜,覺得很是奇怪,問羅氏道:“你這是做什麼呢?”
羅氏便將筱雨所想的事說了一遍,道:“我怕大嫂的孃家兄弟來找麻煩,你不在,就剩我們這些女人孩子的……”
秦招壽安慰她道:“放心,就算他們要來找麻煩,也肯定要過些時間了。”
“爲什麼?”羅氏不解。
“昨天筱雨把大嫂的兄弟收拾了一頓,他可是三個兄弟當中最狠的一個。他都被收拾了,其他兩個想必暫時也不敢來招惹筱雨。”秦招壽道:“我今天去拉糧食的時候聽娘說了,大嫂的三個兄弟都回他們村兒去了,受了傷的那個就怕真的像筱雨說的,以後有什麼後遺症,整條手臂動都不敢動一下。”
羅氏笑了一聲,心有餘悸:“說到昨天那可真是嚇着我了,我沒想到筱雨那麼厲害,還以爲她肯定要受傷了……”
秦招壽沉默了下來,半晌才低聲沙啞地說:“那會兒我們做叔叔嬸嬸的眼睜睜看着她走投無路,也沒說幫一把,實在對不住他們姐弟,對不住我二哥二嫂……”
說起這茬事,羅氏也是沉默下來,良久才說:“現在說這些也沒用,以後我們好好彌補筱雨他們吧。我看筱雨這個孩子是有主意的,我們也幫不上她什麼,但照顧好初霽他們還是可以的。”
秦招壽這才笑着點了點頭。
筱雨在禁林耽誤了一天,逮了只肥美的野兔子,並採到了她所需要的一些藥材,也算是收穫頗豐。回到家中羅氏已經做好了飯菜,見她平安回來,羅氏鬆了口氣,笑道:“我還說你再不回來便讓你三叔去找找你了。”
筱雨放好了帶走的一些工具,藥材收到了一個籃子裡,將那隻野兔遞給羅氏道:“三嬸把這兔子給收拾了吧,咱們也吃一頓有葷腥的。”
羅氏有些意外:“這是……你獵來的?”
筱雨笑着點了點頭,拿着那些藥材去整治去了。
當晚筱雨家自然又是坐滿了一桌,秦招壽喝了兩口小酒,醺醺然地說:“好久沒有這樣自在地喝酒聊天了。”
羅氏也嘆道:“是啊,以前在那邊都沒有能說上話的人。”
筱雨不接話,羅氏也沒有讓她搭話的意思,自言自語一般對着筱雨說:“你奶奶嘴巴里藏不住事,跟她自然不好說什麼,你大伯孃也不是個可以聊天的人,元寶那丫頭聽了什麼轉頭就跟她娘說,在你四嬸進門之前,我是真沒有個說話的人。可你四嬸也不是好相處的人,頭兩天還好,我還能跟她說上兩句,後來就徹底沒話說了。細細想來,這些年我還真是少有跟人交談,整天就窩在家裡。還是剛進門的時候,和你娘還有些話可說,也只有那麼一個可以說話的人。”
聽羅氏提起了她娘,筱雨心裡微微一動。記憶力有個溫柔嫺靜的女人形象浮現在了她腦海中。
酒足飯飽,秦招壽回房呼呼大睡了。筱雨和羅氏收拾了桌子,兩個人挨着一盞昏暗的油燈聊天。
“在三嬸印象裡,我娘是個什麼樣的人?”筱雨輕聲問。
羅氏笑了笑,幽幽嘆了一聲:“你娘長得清秀漂亮,整個人透着一股子嫺靜氣,溫溫柔柔的,從來不跟人紅臉。和你大伯孃相比起來,你娘處處都壓她一頭,所以一直都被你大伯孃嫉恨着。可她是從來不與人攀比的人,基本上也不出門,在家裡也不過是做點兒針線,教教孩子。那時候我剛進門,你爹孃已經從家裡出來到這邊兒安了家,我是新媳婦,大嫂不好相處,我便想着跟你娘這個妯娌多來往來往。她話不多,可總是能說到點子上,又有一手繡花的手藝,讓我很佩服。只是後來……”
羅氏的聲音漸漸暗了下來:“後來你大伯孃見我見天往你爹孃這邊跑,說我吃裡扒外,話裡話外還暗示說我跟你爹不乾不淨。我心裡委屈,又怕這種話傳出去,就再也不往你爹孃這邊跑了。”
筱雨默默聽完,心中也是感嘆,更是對陳氏感到憤恨。
“那三嬸覺得,我娘是旁人傳的那樣,見爹這個家裡頂樑柱不見了,大哥也不見了,便不顧我們剩下姐弟的死活跑了的人嗎?”
羅氏一聽筱雨這話趕緊搖頭:“我不信這樣的話。”
羅氏道:“雖然跟你娘交情不深,來往也就那段日子頻繁些,可我從來不相信那些人傳的話。你娘很好,美麗又善良,絕對不是那種拋下兒女不管的人。”
筱雨輕輕笑了起來。
“謝謝你,三嬸。我也不信我娘是這樣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