疼痛過去,筱雨又精疲力盡地熟睡了。
鳴翠打了溫水替她擦拭身體,免得她一身的汗,睡着也不舒服。
楚站在門外,低垂着頭不知道在想什麼。
已經是月懸高空。
楚盡悄聲走到了楚身邊,低聲喚道:“公子。”
“怎麼樣了?”楚看向他。
楚盡搖了搖頭:“在千鳥島上沒發現有什麼引人懷疑的地方。”
楚緩緩吐了口氣。
“千鳥島算是第一道門戶,海國不會將鍛造武器的地方設立在這兒。這是很明顯的事情。”
楚盡擺了擺手,沉聲說道:“接下來幾日,你記下那張地形圖,去查證查證千鳥島附近的海域地形是不是同那地形圖所制一樣。”
楚盡點頭應是。
“秦姑娘……還好吧?”楚盡遲疑了片刻,還是低聲問道。
楚頷首道:“這會兒已經睡下了,之前抵禦疼痛消耗了很多精神,這會兒睡得很熟。”
楚盡道:“千鳥島上也沒有打聽到任何相關的信息,屬下倒是有個建議……”
“你說。”
“盛爺既然同千年島島主有舊,倒不如通過盛爺,詢問千鳥島島主。即便千鳥島島主不知道,那也可以通過他,再聯繫周邊的幾座島嶼島主。”楚盡道:“屬下覺得,這當中總會有知道些蛛絲馬跡的人。”
楚點頭道:“我也想過此事,不過,之前倒也好,現在去同島主接觸……有些麻煩。”
楚盡思索片刻頓時恍然:“公子是擔心,那位蓮花小姐……”
楚眉心微皺,點了點頭。
決鬥場上,蓮花已經輸給了筱雨,但她卻仍舊沒有放棄。
她人沒有露面,卻讓她的女奴隸每日都來這旅店給楚送東西。
楚連瞧都不瞧,只讓楚盡和四名暗衛處理了便罷,擺明不吃蓮花這一套。
她似乎認爲,只要楚能鬆口接納她,就算她在決鬥場上輸給了筱雨,也可以不作數。
不諳世事的十四歲少女一旦癡心起來,還真是九頭牛都拉不回來。
聽說這蓮花小姐雖是島主的私生女,沒個正經的名分,但島主仍舊很喜歡她。或許這當中也有愧疚之情。
他要是在島主面前露了臉,很大的可能會碰見那蓮花小姐,事情到時候便麻煩了。
其他的他倒也不怕,就怕蓮花知道他是要給筱雨尋藥,反倒從中作梗。
楚覺得,依蓮花這種不達目的誓不罷休的性子,這種事情她是做得出來的。
所以楚盡的提議,他其實也有想過,但一直都沒有付諸行動。
早知道當初那熱鬧,他就真的不應該去瞧,更不應該****着筱雨也一起去。
“這件事以後再說,當務之急還是儘快覈實那地形圖的真僞。”楚沉聲道:“雖然那地形圖看起來不似作假,但以防萬一,還是要覈實清楚才行。”
楚盡應是,拱手告退。
楚叫住他,低聲道:“楚盡,我們來海國是爲給秦姑娘尋解藥,探尋海國鍛造武器之所是順便。輕重主次,你要分清楚。”
楚盡微微一愣,半張了口望着楚,半晌才道:“公子,屬下覺得……公子也不該忘了自己的,使命……”
月色下,楚盡的臉被擋在陰影之中,瞧不真切。
“我沒忘。”楚淡淡地說道:“我知道,大概你們心中都會覺得我英雄氣短,兒女情長。如果武師父在我身邊,肯定已顧不得尊卑將我罵個狗血淋頭了。不過我自己明白,我並非你們想的那樣,愛美人,不愛江山。”
說着楚卻是笑了一聲:“何況那丫頭,也稱不上什麼傾國傾城的美人吧。”
“那公子你何必……”
“何必棄了徵南軍,將唾手可得的軍功拱手讓人?”楚輕笑一聲,接過話道:“也沒什麼原因,我只是覺得,阿淳領軍更合適。覆滅國中國的功勞已經很大了,再坐擁一支逐漸龐大的軍隊,難免會引得皇上猜忌。見好就收,智者之思。等回京之後,皇上感念,少不得也要封我做個一官半職。楚國公府的爵位我不去想了,我只等着祖父病亡,楚國公府分家,就帶父親母親離開那兒。”
楚盡怔怔地看着楚。
“這是我的心裡話。”楚道:“楚盡,你跟在我身邊也有十幾年了,我沒有血緣兄弟,一直將你當做兄弟看待。你理解我的想法也好,覺得我胸無大志也罷,這是我真實的想法,這輩子我經歷的已經夠多了,榮耀嘗過了,挫折也經歷過了,今後,只想一家人恬淡地生活。”
楚頓了片刻:“我如今讓你做的事,是在幫阿淳。毫無背景的阿淳,皇上用起來更放心。阿淳前途不可限量,就算我做了個順水人情。”
楚盡沉吟良久,方纔嘆道:“公子說的話總是有理,但公子可有想過,秦姑娘乃是秦將軍的妹妹,將來秦將軍要是位高權重,公子娶了秦將軍的妹妹,皇上難道就不猜忌你了嗎?”
楚微微一笑:“你錯了楚盡。皇上可不是那麼小鼻子小眼的人。待阿淳得勝回京,皇上定然會給他安排親事。對一個男人來說,妻兒更重要,還是妹妹妹夫更重要?”
楚盡啞口無言。
“朝堂角力,在牽制之道。皇上最擅長的便是這個。”楚伸手拍了拍楚盡的肩:“我不是不會,只是覺得這樣會很累。更何況,朝中大臣始終都是皇上手裡的棋子,又有什麼好去爭的?”
楚的話讓楚盡思考了很多,直到第二天天亮,他方纔沉沉地睡了一個時辰。
筱雨也全身無力地醒來。
毒發後兩日筱雨總是沒什麼精神,鳴翠伺候她起身沐浴更衣後,筱雨無精打采地坐在藤木椅上,攪動着千年島上的海鮮粥。
島上的人身上總有一股鹹腥味,連食物都是這樣。
筱雨沒多少胃口,倒也勉強地吃了半碗。
楚來陪她說話,筱雨輕皺着眉頭道:“昨天我似乎隱約間聽到你的聲音,低低的,聽不清。”
楚微愣:“什麼時候?”
“不大記得了……”筱雨揉了揉額頭:“不止你一個人在說話,不過屬你說得多。”
筱雨頓了頓,狐疑地看向楚:“你平日都不大愛說話的……”
楚笑了笑,道:“那大概是你剛剛睡下的時候,對外界還有些感知。那會兒是我和楚盡在你屋外說話。”
筱雨抿脣點了點頭,嘆了口氣,拿手敲了敲腦袋:“我是真不想聽人說話,有一種窺人隱私的感覺,怪彆扭的。”
筱雨看向鳴翠問道:“曹叔他們人呢?”
“盛爺說難得來海國,帶曹爺和扈爺出去了,據說今日在那決鬥場上有一場勇士之間的決鬥。”鳴翠回道。
筱雨皺了眉頭。
楚問道:“怎麼,你也想看?”
筱雨搖頭:“不去,聽說男人之間的決鬥很殘酷,我既不想看有人因輸了一場比賽而死,也不想看到在衆目睽睽之下棄尊嚴於不顧俯首甘爲奴隸……”
楚低笑一聲:“也是,不管是哪一種場景,都不看爲好。”
筱雨和楚正你一言我一語地閒聊着,四暗衛之一匆匆走了進來,先瞄了一眼筱雨,方纔恭敬地對楚道:“將軍,有人給將軍送了東西……”
楚眉頭頓時一皺不用說,這東西定然是那蓮花小姐送的。
楚擺手道:“不是讓你們直接給處理了嗎?”
暗衛微微尷尬,低聲道:“將軍,這次是那蓮花小姐親自來送的,還千叮萬囑一定要將軍親眼過目……”
筱雨擡了下巴望着暗衛手中託着的箱子,戲謔地問道:“這蓮花小姐還真是賊心不死。”
暗衛嘴角微微抿了抿,要笑不笑。
楚無奈地道:“你想看熱鬧就明說,在一旁說那酸話,也不覺得空氣裡都犯了酸味兒。”
“我可不是吃醋。”筱雨朝椅後靠去,閒閒地道:“某人能得島主閨女的青睞,而且人家還這麼鍥而不捨,窮追猛打,真是讓人聞者感動,聽者落淚……”
鳴翠“噗嗤”一聲笑了出來,趕緊掩嘴道:“姑娘不要長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那蓮花小姐膚色黑,骨架大,擱咱們大晉能不能嫁出去都不一定呢。”
筱雨挑挑眉:“你知道什麼,那種姑娘才叫健康呢,而且膀大腰圓,前凸後翹,好生養……”
筱雨話還沒說完,鳴翠就趕緊上前給她捂嘴,氣急敗壞地道:“姑娘說什麼呢!生養不生養這種話都出來了……您還是個未嫁的姑娘呢!”
楚擡擡眉望向她。
筱雨排開鳴翠的手,打了個哈欠:“我是大夫,有什麼不能說的……好累,我昨日肯定沒睡好,我再去補補眠。”
鳴翠趕緊扶着筱雨起來,路過楚身邊,筱雨俯身下去低聲警告道:“爛桃花都給我掐了,別讓桃花還真以爲自己能結成個桃子了,一天到晚獻什麼殷勤……礙眼。”
楚頓時眉目舒展,笑着點頭道:“夫人放心,爲夫一定處理妥當。”
“……誰是你夫人?”筱雨瞪他一眼,扶着鳴翠的手回屋補眠去了。
只聽到身後楚幾聲低笑聲,筱雨緩緩地露了個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