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女婚配之事,一向都是男方向女方提親,鳴翠還是第一次聽到女方向男方提親的說法。
“姑娘,你是不是說錯了……”鳴翠望着筱雨,滿眼疑惑。她同姑娘確認過一次,姑娘說是“提親”沒錯啊……
“我沒說錯。”筱雨輕笑一聲,對鳴翠道:“你也知道曹叔和三彎叔的出身,三彎叔在這世上也可說是伶仃一個人了,想必也沒人來幫他籌劃這些事情。但你不同,你有我這個主子啊。我能替你做主。誰說女子就不能跟男子提親了?你要是覺得,三彎叔這個人好,你可以和他過日子,跟他生兩個白胖娃娃,向他提親那也不算什麼事兒。”
筱雨伸手拉了拉鳴翠的袖子笑問道:“你可考慮好了,要是同意,我就去幫你說合了。”
鳴翠臉上露出赧笑,筱雨微微勾脣,道:“別害臊。”
她頓了一瞬,方纔認真說道:“這裡只我們主僕倆,我同你掏心窩子說幾句話。”
鳴翠頓時正襟危坐起來:“姑娘想說什麼只管說,奴婢永遠是姑娘的奴婢。”
筱雨笑了笑,搖頭道:“不,等你成了親,我就把賣身契還給你,去官府把你的奴籍消了。”
“姑娘……”鳴翠頓時看向了筱雨,隱隱有淚光在眼中閃爍。
“我是說真的。”筱雨道:“坦白說,我從前也不過是個農家姑娘,即便是在開設了藥膳館手中有了積蓄之後,也並沒有想過要讓人在身邊伺候。你能到我身邊,是陰差陽錯,這證明我們之間冥冥之中是有緣分的。我珍惜這份緣分,所以更不希望用一張賣身契把你禁錮在我身邊。你該有自己的生活。”
筱雨笑道:“當然,若是以後我身邊有別的奴僕伺候,我大概也不會像對待你這般對待他們了。”
筱雨拉了鳴翠的手,認真道:“其餘事我們先擱一邊,現在我們就說說,你同三彎叔的事情。”
鳴翠吸了吸鼻子,點頭道:“姑娘說吧,奴婢聽着呢。”
“那我就直言了。”筱雨沉吟片刻,道:“我看得出來,三彎叔對你是有一些情愫的。如果你覺得,三彎叔是個能託付終身的男人,那我看好你們這樁婚事。鳴翠你從前是七哥房裡的通房丫鬟,七哥並不看重你曾經是他枕邊人這件事,但不代表別的人也不看重。我曾經預想過的,你最好的歸宿,便是嫁一個老實的莊稼漢子,我多給你一些嫁妝,讓你也能挺直腰桿。但且不說這莊稼漢子,單就是那種村落,鄰里之間、親戚之間,關係錯綜複雜,若是你不是完璧之身的消息露出去哪怕一星半點,那些長舌婦們的唾沫星子都能將你給淹了。你隨我去秦家村的時候應當有這樣的感受吧?”
鳴翠神情複雜,點了點頭。
她望向筱雨的眼中泛着感動。
“奴婢沒想到……姑娘替奴婢打算過這些……”
筱雨笑了笑:“我也是沒事的時候瞎想。畢竟我中了毒,不知毒性深淺,有可能我隨時都會喪命。早一日打算好將來,也不怕到了那個時候手忙腳亂的……”
“姑娘胡說什麼呢!”鳴翠猛烈地搖頭:“楚將軍還在爲姑娘尋訪解藥,姑娘如今也安然無恙,定會平平安安的……”
筱雨抿脣笑道:“我知道,我有最樂觀的心態,但也要做最壞的打算。”
筱雨接着道:“說回剛纔的話。你要出嫁,我必定不會讓你給人爲妾,要嫁就一定得嫁做正妻,否則放了你奴籍不也是白搭?莊戶人家是非多,退而求其次,商戶人家或許要好些。”
筱雨搖搖頭:“但是就看包家你便也清楚,商戶人家誰沒個姬妾偏房?你即便嫁做了正妻,即便今後夫君的身邊沒有那些個鶯鶯燕燕,但行商的男人,少不得要有應酬,青樓楚館一類的地方走得很勤,粉頭貼上來的概率太大,你知道了肯定也堵心。再有,商人重利輕別離,情深意重的行商的男人不是沒有,但的確會很少,更怕遇到那種連自己枕邊人的嫁妝都算計的男人,嫁了豈不是入了火坑?”
鳴翠怔怔地聽着,點頭道:“姑娘說的都對。我若只是個普通丫鬟,倒也會少了一些煩惱。可我畢竟曾是通房丫鬟,就這一點來說,很多男人就會將我看輕。”
筱雨無奈地點頭道:“世間就是這樣不公平,男人尋花問柳被稱爲是風流瀟灑,女人多同男人說上幾句話就要被人辱罵說是不守婦道。”
“奴婢就算一輩子在姑娘身邊伺候也使得的。”鳴翠看向筱雨認真地道:“比起嫁人來,奴婢更願意在姑娘身邊伺候一輩子。至少姑娘永遠不會害奴婢,算計奴婢。”
筱雨悵然道:“可是鳴翠,人總得有自己的生活。人生當中沒有遇到開始另一種生活的機會也便罷了,可既然有這樣的機會出現在你面前,你爲什麼不去抓住呢?”
筱雨看定鳴翠,言辭懇切地說道:“三彎叔是江湖中人,對女子貞潔看得並不重。且他同你認識日久,你們對彼此也有了一定了解,不用擔心他算計你,甚至害你。再有,三彎叔落草爲寇,已無親人,你若同他成親,不用看婆母臉色,也不用忍受小姑刁難,洗馬幫中人更不會議論你什麼。不管如何看,這門親事都是一樁極匹配的親事。”
鳴翠張了張口,低頭沉思。
筱雨笑道:“除非鳴翠你嫌三彎叔年紀比你大太多。除此之外,你應當沒有拒絕的理由。”
鳴翠微微啓口笑道:“姑娘說了這麼一通,無非就是告訴我扈爺是個好男人,讓我好好珍惜這樁姻緣。”
“沒錯。”筱雨點頭:“所以鳴翠,你的回答呢?”
鳴翠淺淺地笑了起來:“姑娘都同我磨了這麼久嘴皮子了,我要是還執意不肯,豈非是辜負了姑娘一番好意?”
鳴翠反握住筱雨的手,點頭道:“奴婢都聽姑娘的。”
“那你就是答應了。”筱雨輕輕笑道,抽出一隻手拍了拍鳴翠的雙手,道:“我尋個空就同曹叔提這件事。三彎叔都聽曹叔的。”
雖說這事關鳴翠的終身大事,但鳴翠本人卻並沒有太多身爲當事人的自覺。
羞赧、激動、惶恐一類的情緒她身上絲毫沒有出現。
筱雨在第二日便找到了曹鉤子說起鳴翠和三彎的事。
曹鉤子自然也是人精一般的人物,在船上他同三彎同住一屋,對自己這個兄弟的情緒變化了如指掌。
曹鉤子笑言道:“老三每晚臨睡前都會同我嘮叨鳴翠丫頭今日又說了什麼,他又將鳴翠丫頭氣得說不出話來這樣的事情,我早就瞧出來他們倆之間有事兒。不過沒想到,反倒是鳴翠丫頭這邊來提親。”
筱雨含笑道:“誰向誰提親沒什麼差別,總要有一方行動不是?”
筱雨頓了頓,問道:“曹叔,你看這事你先同三彎叔說說?嗯……要不要問問他的意思?”
筱雨最擔心的是自己會錯了意,要是三彎對鳴翠本沒有那個心,那她便是白忙活一通。
曹鉤子笑道:“他哪還會有拒絕的可能?能討到個賢惠媳婦兒他就該偷着樂了。回頭我跟他說一聲就行了。”
曹鉤子說同三彎提,卻是等筱雨轉頭走了,他便找了三彎說了這件事。
迎着海風,三彎嘴張成了一個標準的圓形。
曹鉤子覺得好笑,不客氣地伸手捶了他一拳,道:“行了,趁着這段時間在還在海上漂着,你趕緊的討好討好你未來媳婦兒,別再事事都同鳴翠丫頭對着幹。我聽筱雨那意思,等靠了岸,就儘快給你們準備個婚禮,讓你們成親。”
曹鉤子說到這兒頓了頓,臉上的笑意微微收了起來。
“筱雨雖然沒有明說,但我從她話裡的意思感覺到了一些。她找到她大哥了,她爹孃那一家子將來都有依靠,不需要她再操心。唯一需要她操點心的就是鳴翠這個貼身丫鬟。我估摸着,她是怕自己有一天真的撒了手去了,鳴翠沒個着落,所以想現在給鳴翠找個好歸宿。”
三彎臉上露出的喜色瞬間溜了個沒影。
“人家都說禍害遺千年,她哪那麼容易就……”
三彎鼓了鼓腮幫子,“死”這個字卻是終究沒有從嘴裡說出來。
以往他說話從來不會有這樣的顧忌,許是受了鳴翠的影響,一些不好的字眼他也覺得晦氣,再沒說過。
“是啊,我們誰也不希望筱雨會有那樣一天。”
曹鉤子長長地吐了口氣,對三彎道:“但不管怎麼說,這件事始終是壓在我們所有人心中的一塊石頭。一日沒找到她身上的毒的解藥,我們就一日不得放鬆。”
曹鉤子拍拍三彎的肩道:“你和鳴翠丫頭成親,一來這是樁喜事,我們都能開心高興一番。二來也是了了筱雨心中的一件事,她也能覺得心情輕鬆些。”
三彎點頭,接道:“三來,我也很高興。”
三彎笑了笑:“跟鳴翠這丫頭成夫妻,我以前沒想過。老大你忽然提這件事,我滿心都是歡喜。”
“那便好。”曹鉤子笑道:“我可等着喝喜酒,抱小娃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