闊別京城一年之久，再次回到這兒，筱雨感慨良多。
當初匆匆逃離京城的情景還歷歷在目，外祖母和大舅父冒着被皇上治罪的危險，保了她離開。
如今回來，倒真有一番物是人非的感慨。
楚離京時間更久，見筱雨站在宋府外怔怔的模樣，不由輕聲說道：“別愣在這兒了，快進去吧，他們肯定也很想你了。”
筱雨低低應了一聲，對鳴翠點頭。
鳴翠即刻上前去叫門。
宋府的僕役從來沒有狗眼看人低的，從西北迴來，他們人人都比較木訥和謙遜。
叫門不過三聲，便有僕役匆匆應門。
“鳴翠姑娘？”
僕役驚呼一聲，又驚訝道：“你嫁人了？！”
鳴翠梳的是婦人頭，旁人一看便知她是有夫之婦。
鳴翠點點頭，道：“門房大哥，煩勞你去通報一聲，姑娘回來了。”
“姑娘？！”
門房忙伸了脖子往外望了望，待看到筱雨後立刻欣喜若狂，衝着門內大聲嚷道：“快去通知老夫人和幾位老爺，表姑娘回來了！表姑娘回來了！”
筱雨近鄉情怯，鎮定了心神方纔帶了楚進了宋府。
聞得筱雨回來，日漸老邁的廉氏杵着那根鶴頭柺杖行了出來。
她身邊扶着的是筱雨未曾見過的一個女子，約有三十歲年紀，相貌一般，給人的感覺淡淡的。
“筱雨啊……”
廉氏撲將上前，筱雨忙扶住她。
老人家情緒激動，免不了落淚。筱雨一邊給廉氏擦眼淚，一邊道：“外祖母，是筱雨不好，讓您擔心了……”
“好孩子，回來就好，回來就好……”
廉氏捧着筱雨的臉，不住地說：“瘦了，瘦了喲……”
筱雨吸吸鼻子，和那女子一同扶着廉氏坐到了主位上。
“外祖母，這是……”
“哦對，這是你大舅母，孃家姓古。”廉氏揩了揩淚，給筱雨引薦。
筱雨忙福禮喚了聲大舅母。
古氏屈膝對筱雨福了福禮，卻沒有開口說話。
筱雨有些訝異，半晌後方纔有些明白過來，自己這大舅母，或許是個啞女。
廉氏知道筱雨是個玲瓏心肝兒的人，也不提這茬，拉着筱雨就開始問上了。
“出門在外過得好不好？你大哥沒有來過信，也不知道你有沒有平安投奔了你大哥……現在市井當中又有傳，說是徵南軍換了主帥，主帥名字叫秦淳，從前是副將，這不就是你大哥嗎？這是怎麼一回事兒？”
筱雨無奈地先安撫住了廉氏，方纔退了下去帶了楚上前。
“外祖母，這是楚，我的……夫君。”
筱雨靦腆地笑了笑，楚拱手對廉氏拜道：“小子楚，見過外祖母。”
廉氏瞪大眼睛，有些不敢相信：“筱雨，你，這……”
“外祖母，楚他……”筱雨頓了頓道：“楚原本是徵南主帥，大哥就是他手下第一副將……”
廉氏瞠目結舌，就連波瀾不驚的古氏也都疑惑地看着他們。
“你們、你們這是……”
“我們已經拜堂成親了。”筱雨輕聲說道：“我見到大哥後，因爲意外，得了重病。楚帶了我去海國尋醫，軍中事務就全交給了大哥。”
筱雨簡單地解釋了一番，廉氏還是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樣。
“所以……你就以身相許了？”
筱雨嘆道：“當然不是了。外祖母，我曾經同您說過，我若是要嫁人，定然會嫁一個我認爲值得我嫁的人。”
楚再次拱手：“外祖母息怒，孫婿知道這般將筱雨娶過門的確草率魯莽，外祖母放心，待我們安頓下來之後，我定然會在京中再風光地辦一次婚宴，斷不會讓筱雨受世人詬病。”
廉氏提着的心這才微微放了放，古氏臉上露出一絲讚許的笑容。
“你這孩子啊……”
廉氏拉着筱雨的手忍不住數落她：“成親這麼大的事，竟然也沒說給家裡捎個信兒，你爹孃他們要是知道……”
廉氏說到這兒忙道：“哦對了，你爹孃現如今不住在宋府這兒了。”
筱雨吃驚道：“那爹孃他們住在哪兒？幾個舅舅我怎麼也沒瞧見……”
廉氏道：“除了你四舅之外，其他幾個自然都是在辦公。你四舅去了謝府拜訪謝太醫……”
廉氏頓了頓，往楚瞧了一眼。
筱雨暗暗好笑，道：“外祖母，不礙事的，他知道謝家的事情。”
廉氏尷尬地笑笑，道：“你四舅舅眼疾拖了那麼些年，本來不抱希望了。你走之後，謝老太醫接了你的信特意來了家裡一趟，正巧碰上你四舅舅，便爲你四舅舅瞧了瞧眼睛。如今你四舅舅的眼睛雖說還是與常人無法相比，但至少走路不會跌倒，也辨認得出人了。是以他經常去謝府走動，畢竟初霽也跟着謝太醫學習醫術不是？”
筱雨點頭。
廉氏又道：“至於你爹孃，倒也真是託了你的福。當初那來投奔你的兩個你的好友，叫秦樂和馬紅玉的，他們依着你走之前留下來的信，在京城開了你那藥膳坊，半年時間就上了正軌，生意好得不行，最近剛開了第三家分館。有謝老太醫這個活字招牌，招徠了不少顧客，還有你那義兄，也幫了不少忙，罩着藥膳館以防有人滋事。開春的時候秦樂和馬紅玉拿了一筆銀子出來買了個小宅院，本是想讓你爹孃沒事兒的時候就去散散心的，沒想到等入了夏，北邊兒大旱，你爹那邊兒的親戚尋了過來，這宅院正好派上了用場……你娘說，都是你爹那邊兒的親戚，她和你爹繼續住在孃家不大好，所以跟你爹一同搬過去了。”
筱雨長吐了口氣。
廉氏看向她和楚道：“我這就讓人去通知你爹他們，咱們今晚可要好好整飭一桌，這可是全家團圓的事兒……”
筱雨忙擺手道：“不用不用，外祖母，這事兒一會兒再說。”
筱雨制止住廉氏，道：“外祖母，楚有急事要入宮一趟，有什麼法子可以通知大舅舅？讓大舅舅帶他混進宮去。”
廉氏覺得奇怪：“他不是徵南大將軍嗎？進宮還要人帶？”
筱雨低聲道：“這是機密之事，不能讓人知曉……”
廉氏頓時恍然大悟，忙點頭道：“我這就讓人悄悄通知你大舅舅。”
等待宋允的迴應還有一段時間，廉氏見到外孫女和外孫女婿特別高興，不住地誇讚。
“沒想到筱雨會嫁個這樣的……”
廉氏對楚的印象很好，雖然他只說了兩句話，但他的態度十分稱廉氏的心。
沒有世家公子的嬌氣，瞧着便坦坦蕩蕩的，看筱雨的眼神裡滿是寵溺，不難瞧出他對筱雨用情很深。
有這樣的感情，筱雨又不是個蠢笨的姑娘，他們兩個人將來定然能過得和和美美的。
廉氏越想心情越好。
筱雨卻忍不住問起她走後，仇暴殺和皇上的反應。
“沒什麼反應。”廉氏道：“仇軍師起初並不相信你離家出走，但大概後來證實了，所以後來他又偃旗息鼓，沒任何動靜了。皇上那邊兒也沒什麼，除了皇后娘娘賞下一批御貢布料下來，連隻言片語都沒有。”
筱雨凝眉。
廉氏笑道：“大概是想到吃了個啞巴虧，也不好說什麼吧。”
筱雨頓時笑了起來。
宋允那邊的人特意前來接楚前去和他會合，筱雨和楚說了兩句話，楚便跟着來人走了。
廉氏笑話筱雨：“你這個夫君瞧着倒是個疼人的……”
筱雨淡淡地笑了笑。
“對了，你之前說，你得了重病，他舍下整個軍隊帶你去海國瞧病……你生的什麼病？去海國可瞧好了？”
筱雨短暫地沉默了片刻方纔笑道：“當然了外祖母，你瞧我現在是不是活蹦亂跳的？”
廉氏上下仔細打量了筱雨，一臉不虞道：“還活蹦亂跳的，瘦了一圈兒了……你瞧瞧你這身上，就沒幾兩肉。”
筱雨摸了摸臉：“這樣是不是很醜？”
“哪兒會醜？我的外孫女哪裡會醜？”
廉氏笑罵了一句，又道：“你爹孃肯定也想你得緊，你什麼時候帶你夫君去見你爹孃啊？”
筱雨笑道：“等他忙過了，我們一起去。不然單我一個人去，爹孃心裡肯定不高興。”
廉氏頷首，卻有些猶豫地問道：“他出身公門，是個世家公子，又手握重兵……”
“我知道外祖母的意思，我跟他門戶不登對。”
筱雨嘆息道：“不過外祖母不用操這些心，他做事有分寸，他會搞定的。”
“但願如此……”
廉氏祈禱了一番。
“對了外祖母，大舅母……是大舅什麼時候娶的？”
古氏這會兒不在，筱雨方纔敢問廉氏有關她的事情。
“是你大舅舅執意要娶的。”廉氏嘆道：“你大舅母也是個可憐人，她本是個縣丞家的嫡出千金，她娘爲了爭寵對抗她爹後院裡那些個妾，在她還在襁褓中的時候灌了她喝了啞藥，栽贓給那些妾。查不出到底是誰下的藥，縣丞一氣之下就把後院的妾全都提腳賣了，怕以後兒女被妾禍害，再也不敢納妾。等到你大舅母長大，這件事情方纔暴露出來。因她無法說話，沒人肯娶她。她也孤傲，看中她縣丞千金身份的人，她也瞧不上，就一直拖着沒嫁，到了二十年齡便去了庵裡修行，直到你大舅舅和她遇到，這才嫁了過來。”
筱雨低嘆一聲：“自己親女，大舅母的娘也下得去手……”
廉氏也是嘆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