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待包勻清衝出去,從外便衝進來了兩個壯漢。緊接着一個提着裙角、樣貌精緻的女人也跟了進來。
包勻清怒喝道:“你又發什麼瘋!”
筱雨當即便明白,這應當就是包勻清的妻子邱氏。
邱氏粗喘了兩口氣,惡聲惡氣地道:“好你個包勻清,去青樓楚館還不夠你逍遙的,這會兒竟然還敢置外室了!”
邱氏大聲道:“給我砸!”
兩個壯漢二話不說。當即便動手要開始砸屋子。
包勻清拉住一人卻拉不住另一人,他氣急敗壞地吼道:“你別發瘋!這是我妹子家,她一大家子都住在這兒,你搞清楚狀況再鬧行不行!”
可邱氏卻聽不進他說的話,她認定了包勻清置外室,只當包勻清是在狡辯。
見包勻清阻攔,邱氏更加怒火中燒,連雙眼都發紅了。
“不準停手!都給我砸,給我狠狠地砸!”
認真算起來,邱氏也並不是個見了多少世面的女人。沒出嫁之前只待在孃家,出嫁了之後她一直就圍着包勻清打轉,生怕他納妾,生怕他在外邊兒蹦出個私生子來。是以她從沒有留意過京中的各樣消息。
她自以爲包勻清一個商戶之子,娶了她這個貴族之女,全家都該把她當祖宗一樣供奉着。她根本用不着去了解包勻清家中有什麼樣的人。
當然,更別說要她端茶倒水地伺候所謂的“長輩”。
邱氏將全部的心思都放在了怎麼杜絕包勻清在外沾花惹草上,卻沒有花過哪怕一分心思去走進包勻清內心深處,瞭解這個和她同牀共枕的男人的真實的想法。
包勻清嘗試過和她溝通,只是他最終放棄了。
邱氏下完狠令,自己也加入了砸人屋子的行列當中。
包勻清氣得青筋都暴起了,筱雨見事態似乎越發嚴重,趕緊上前去制住邱氏。
包勻清在同時怒而出聲道:“你再這樣無理取鬧,老子立馬寫休書!你給我滾回你邱家去!我包勻清還不伺候你了!”
砸屋的兩名壯漢一聽這話頓時都住了手。
邱氏也愣在原地,筱雨還正拽着她的手腕將她雙手反剪在身後。
包勻清狠狠地將他身旁的壯漢給推了一把,那壯漢被推得一個踉蹌。
“你鬧夠了沒有!”
包勻清怒而暴喝,聲音震得筱雨的耳膜嗡嗡作響。
以往他也十分不滿邱氏追着他上來擾了他做生意,但他都忍了下來。商場上的朋友笑一笑也就罷了,頂多背地裡笑話他家有悍妻,拿他是個妻管嚴來取笑。他這個人臉皮子厚,不在乎被人說叨。
可如今是什麼樣的狀況?這女人怎麼那麼蠢,不分三七二十一上來就對人動粗?
筱雨雖說同他包勻清沒有半點血緣關係,但好歹也是他的義妹,是他的家人!
往功利上說,包家現在面臨困境,少不得還要依賴京中各貴人的幫扶。筱雨的夫君楚便是最大靠山。
這個時候這女人竟然口口聲聲說筱雨是他的外室,這要是傳到了楚耳朵裡,讓楚對他生了猜忌之心,那可如何是好?
邱家遠不能同仇暴殺所倚靠的曾家相抗衡!
包勻清喘着粗氣怒視着邱氏,腦子裡甚至閃過掐死這個蠢女人一了百了的念頭。
這會兒功夫,秦家的人也都跑了過來,門口站了一圈婦孺。
筱雨放開邱氏的手,低嘆一聲道:“嫂子,七哥說的是氣話,嫂子你緩緩氣,有話好好說。”
邱氏盯着地上某個點不出聲,但她臉憋得通紅,胸口起伏很大。
筱雨覺得她的狀態已經臨近爆發的邊緣。
包勻清深吸一口氣道:“你,帶人給我滾回家去!別杵在這兒丟我的人!”
包勻清指着門口,竟開始下逐客令了。
筱雨皺了皺眉,伸手拽了他一把,不想他將話給說得這般絕。
然而這樣一個動作落在邱氏的眼中,卻成了他們關係不同尋常的鐵證。
“包勻清啊包勻清,這次我逮着你的尾巴了,你就暴跳如雷了是嗎!”邱氏聲量陡然拔高,竟比包勻清之前那聲暴喝還要響亮:“你就是爲了這個狐狸精,所以偷偷摸摸地出門,溜出來跟她幽會?你原來喜歡這種溫柔小意的調調兒,要真這樣你早前幹嘛不說啊!我捉姦捉到你頭上了,你這下着急忙慌了!”
包勻清氣得舉起手來想要打她,邱氏梗了脖子湊上去尖聲道:“打啊!你打啊!有種你打啊!”
筱雨上前道:“嫂子,你誤會……”
“誤會?我誤會什麼了?我眼睛沒瞎,我看得真真兒的!”
邱氏打斷筱雨的話,那尖利的嗓音刺得筱雨耳道針扎一般疼。
“說!你這賤人勾搭包勻清多長時間了!”
“夠了!”包勻清舉起手,立時扇了邱氏一個巴掌。
這一動作突如其來,別說邱氏,就連筱雨也絲毫沒有想到包勻清竟然會當中掌摑邱氏。
“平日裡鬧騰便也算了,如今你竟然還鬧騰到我妹子跟前來了!”包勻清冷冷地看着邱氏:“你從來不關心我有哪些家人,在你眼裡凡是和我說話的女人那都是跟我不清不楚的女人。以往我縱着你,無非是覺得這些行爲不過是因爲你在乎我,如今看來是我錯了。你要真在乎我,不會連問都沒問個清楚就動手摺辱我的妹妹。這日子是沒法兒過了,咱們和離吧,這樣你輕鬆,我也輕鬆了。”
筱雨愣愣地看了看包勻清,又看了看邱氏,一時之間竟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她瞧得出來包勻清是真的心冷,而她也不可否認,對這邱氏的第一印象,的確不怎麼好。
邱氏似乎是有些偏執,這應當是她心理上的一種疾病。
可這樣“生病”的人,在此時的人們眼中,那只有兩個字。
瘋子。
包勻清受夠了這樣的日子,筱雨不知道要不要出言相勸。
從荷渠口中得知前因的宋氏進得門來,拉了筱雨的手。
她輕聲對呆立在原地的邱氏道:“這位夫人,勻清和筱雨這兩個孩子是義兄妹,筱雨走了一年多,這方纔回來,這還是他們義兄妹頭一次見面,這位夫人怕是誤會了。要是讓你有什麼誤解的地方,我讓筱雨對你道歉。”
宋氏輕輕推了推筱雨,筱雨啓口道:“嫂子,七哥收到我的信來見我只是敘舊,順便告訴我義父義母要來京城的消息。不是你所說的那樣……”
邱氏不爲所動。
筱雨輕輕聳了聳肩,只得看向包勻清。
包勻清面無表情。
“嬸母,筱雨,你們說什麼她都是聽不進去的。她只相信她所聽到的,她所看到的,她所相信的。你們的解釋在她看來,不過只是辯解之詞,絲毫不可信。”
包勻清看向邱氏:“你想誤會便誤會吧,我現在已經無所謂了。咱們倆這夫妻同路也算是走到頭了,你也別鬧,我經不起你這般折騰。顧忌你邱家面子,休書我不寫了,三日之內,咱們把和離的事兒給辦了,以後你走你的陽關道,我過我的獨木橋。”
包勻清掃了那兩個壯漢一眼道:“別在別人家裡待着,你們這行爲已經是私闖民宅,是要被判徒刑的。”
兩名壯漢互看一眼,左右攙着邱氏離開。
邱氏木愣愣地任由他們將她給架了出去。
筱雨同宋氏低聲說了兩句,宋氏讓秦家人都散了。
屋裡只剩筱雨和頹然坐下的包勻清。
“七哥……”筱雨囁嚅道:“你今天這話,說得有些太絕了……”
包勻清淡淡地嗯了一聲。
筱雨道:“一日夫妻百日恩,這樁婚事,你真不打算要了?”
“不打算要了。”包勻清長吁一聲:“筱雨你知道嗎,我嘴裡說出‘和離’這兩個字的時候,感覺心裡忽然就明亮了。大概這話隱藏在我心裡深處已經很長時間了。”
“嫂子只是誤會了……”
“不是誤會。”包勻清搖頭:“我們嘗試跟她解釋,她聽了嗎?她不會信的。我說過了,她只相信自己所相信的東西,她認爲那就是事實。”
包勻清嘆了口氣:“我成親的時候她管着我,我覺得新鮮,漸漸的我覺得連呼吸都很不自由。再後來,我產生了要逃離她身邊的想法。筱雨,我跟她沒辦法再繼續生活下去,還是早點分開的好。”
筱雨抿了抿脣。
她給包勻清倒了杯茶。
“邱家是貴族,你當初說了,是嫂子的父親看重了你,提出把女兒給你做妻子,你才娶了她的。你跟她和離,她父親應該不會善罷甘休。”筱雨輕聲道:“我看嫂子方纔走的時候神情呆滯,似乎也是受到了極大的刺激。我站在大夫的角度上同你說一句,她身體上或許沒有疾病,但她心理上有疾病。她極有可能有偏執症,認準了一件事,就會一直認定下去,即便這件事被證明並不是正確的,她也只會堅持己見。”
筱雨對包勻清道:“你對她提出和離,對你來說或許是解脫,但對她來說,可能是一個極大的打擊。這對她會產生什麼樣的影響,無可預計。”
包勻清有一些猶豫,他動了動腳,似乎想要起身去追邱氏。
但他到底沒有動。
他對筱雨說:“我心裡最重要的不是處在我妻子位置上的那個女人,而是我的家人。她只是我家人裡的其中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