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遊管事處收到賬冊的管事都鬆了口氣。
他們心裡也明白自己賬冊中還是有些問題的，畢竟身在這個位置上，誰又能做到真正的一分不貪呢？即便錦繡莊現在的生意已經大不如前了，可每月的淨利潤還是十分可觀的，他們中飽私囊一點，對淨利潤總數實在造不成什麼影響。
所以他們還慶幸，興許是數額較小，所以也瞞過了二姑娘的火眼金睛。
筱雨站在二樓闌干處，右手託着厚約手掌長的賬冊。
總共有六本，最下邊兒的是邱管事那本“毫無破綻”的賬冊。
這下輪到沒收到賬冊的管事開始慌神了。
他們之所以敢冒着危險將賬冊交給遊管事帶給筱雨，無非就兩個原因。一是他們心存僥倖，覺得筱雨不一定能瞧出這裡邊兒的問題；二是他們沒辦法擔待，將賬冊不交給筱雨所能造成的後果或許比交了卻被查出有問題要更慘。
如今他們的賬冊在二姑娘手上，這是不是意味着二姑娘要開始一個一個清理人了呢？
筱雨依次念過手上賬冊的署名管事，被點到名的都站了出來，一個接一個上二樓去筱雨手裡拿過賬冊。
所有管事都十分忐忑，因爲到現在爲止，這二姑娘連一句話都沒有說。
直到只剩下最後一本邱管事的賬冊。
筱雨道：“邱管事。”
邱管事心下一鬆，忙站了出來，往二樓上走。
筱雨卻在他走到樓梯當中時，將手上的賬冊從二樓扔了下去。
這個態度，十分明顯。
邱管事僵在當中。
筱雨沒有理會他，她開始說道“做生意需要人手，夥計，我從來沒想過一個產業裡所有幫忙的夥計都能做到不貪一分一釐。貪，可以，在確保利潤可觀的情況下，適當地中飽私囊一點，替自己謀取一些私利無可厚非。這是所有人的劣根性，不可能清除得了。只要在合理範圍內，那都不是問題。”
筱雨掃了衆管事一眼，道：“那些提早發回給各位管事的賬冊，便是隻有些小問題，你們也只有貪一點兒的。在我認可範圍之內，所以，我不會清算你們。但這並不代表，我鼓勵你們這樣的行爲。”
之前便拿到賬冊的管事們都悄悄地鬆了口氣。
他們心中都在想，這二姑娘可真是神了，竟然在這麼短的時間內，瀏覽了這麼多本賬冊，還能真的發現賬冊中的問題。
他們現在明白爲何東家有事出門，不將商鋪交給夏老這樣經驗老道的管事，反而是讓二姑娘來接受管理。
這二姑娘可不是一般的厲害啊……
筱雨又接着道：“至於後來一個一個叫上來拿賬冊的管事，你們貪得，可就有點兒多了，已經超過了我的底線。最多的那位，貪了六十六兩銀子。”
衆管事譁然。
筱雨輕蔑地笑了一聲：“以爲我方纔看櫃檯近兩個月的賬冊，是看着玩兒的？揪出問題也不過只是個巧合？那你們可就想錯了，有沒有問題，我看得清清楚楚。”
筱雨高聲道：“後拿到賬冊的管事，我限你們在三日之內，彌補上你們貪下來的收益。記住，貪了多少，就給我補回去多少，多的我不需要，少的，也別以爲我不會知道。你們差商鋪多少收益，我心裡清清楚楚。要是不信，儘可以冒着風險試試。但我醜話說在前頭，冒風險的後果，你們不一定能承擔得起。”
諸位管事都忙低聲應了。
“除此之外，每人將自己貪得的收益數額按十分之一的比例算，交到櫃檯處，以示懲戒。”
筱雨道：“任何事情都要有一個度，做人做事也都要有自己的底線。貪不一定是壞事，這表示你們有野心，也有能貪的實力，畢竟若是沒有收益，你們也無從貪起。但一旦過了那個度，這原本的好事，可就變成了壞事。我欣賞有野心的人，但我希望，手段還是可以光明正大一些。”
筱雨吩咐櫃檯掌櫃道：“管事們交上來的銀兩，取其一半給莫管事。”
被點到名的莫管事驚訝地擡起頭來。
筱雨問衆管事道：“知道爲什麼要給莫管事嗎？”
衆管事齊齊搖頭。
他們只知道這莫管事平日裡不怎麼說話，但做事還算勤快，人緣也不錯，沒和任何管事起過什麼衝突。但他也有貪，這是公開的秘密，爲什麼要“獎勵”他？
莫管事也忍不住開口問道：“不知二姑娘這是……什麼意思？”
筱雨笑道：“我說過了，我欣賞有野心的人，但也希望爭鬥的手段可以光明正大。莫管事你貪了十一兩八錢，算是貪得少的。而難能可貴的是，你賬目上的收益卻是數一數二高的。這說明你有掙錢的本事，卻又不貪心。若人人都能像你一樣，賺得多，貪得少，錦繡莊的生意何愁沒有起色？”
筱雨揮揮手道：“你退下，我還有別的事要說。”
莫管事心裡歡喜，更爲佩服位二姑娘。
“其他的管事我都說完了，那些沒上交賬冊的，或許是擔心我查出問題，又或許真的是因爲各種各樣的原因，沒辦法將賬冊上交。我現在就給你們一個答覆。明天之內，將賬冊交出來的管事，我可以不追究你們今日不交賬冊的責任，但發現的問題，不管你們貪多貪少，都必須要給我把缺額補齊。櫃檯處也一樣，繳納所貪數額的十分之一。當然，貪得太多的，我另有打算。”
沒交賬冊的管事心裡齊齊一個咯噔。貪得少的心裡叫苦連天早知如此，當時就不該因爲害怕不交賬冊啊！
而他們心裡也開始盤算，多少算是“貪得太多”？
“最後，就還剩邱管事的問題。”
筱雨看向仍舊僵直在樓梯正中沒有一個臺階下的邱管事。
“知道我爲什麼要把你的賬冊給扔下樓去嗎？”筱雨冷笑一聲，厲喝道：“邱管事，你拿一本毫無缺漏，毫無破綻的賬冊來敷衍我，企圖矇混過關。你當我真的是個白癡嗎？！”
筱雨站直了身體：“一本毫無錯處的賬冊，除非做賬之人真的一絲不苟，且無一星半點的貪慾。但即便如此，還是會泄露出一些小問題。可你這本賬冊，通篇都像是精心設計的一樣。你以爲我真會相信？”
筱雨一拍闌干：“邱管事，把真賬冊給我拿出來！少拿一本假賬冊糊弄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