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家老屋裡。
秦金翹着腿,不屑地說道:“爹,娘,你們怕她做什麼?再怎麼着她也不過是個女的,能有多少力氣?這一天都沒來上門來,估計是怕了我。她敢砸咱們的屋子,我也敢把她的屋子給砸了。就是可惜啊,沒找着娘你說的她藏起來的銀子。”
陳氏踱着步子,嘀咕道:“你也就在爹孃面前自吹自擂,你忘了她掄起木棒打你胳膊的事兒了?還好是沒傷筋動骨……”
秦金當即便道:“所以我說她沒什麼力氣啊!舅舅的胳膊那事是她用了巧勁兒,是舅舅他自個兒膽怯了,要換做是我,等我胳膊好利索了我,還來找她算賬!”陳氏兄弟吃了筱雨的虧的確是筱雨用了巧勁兒的緣故,但秦金胳膊沒傷筋動骨卻是筱雨手下留了情,而不是像秦金以爲的,是筱雨沒力氣。
秦招福在炕桌上數着一枚枚銅錢,嘴裡唸唸有詞:“你別小看了那死丫頭,她可不簡單。我就納悶兒了,以前這死丫頭不是挺怯懦的嗎?在咱們跟前大氣都不敢多出一口,被她娘護得死死的。怎麼她家那三個能主事兒的不見了,她倒是橫起來了。”
陳氏恨鐵不成鋼地看着秦招福,埋怨道:“你還好意思說,這會兒你在那死丫頭片子面前連個屁都不敢放。”
秦招福頓時蔫蔫的,悶不吭聲去數他的銅錢去了。
陳氏坐到秦金旁邊說道:“金子,你可不要掉以輕心放鬆警惕了,那丫頭片子今兒沒來找咱們,不定明兒就上門來了。她要真跟你動手,你可不要硬衝上去……爹孃都吃過她的虧,你不也被他收拾過嗎?還是小心點兒好。”
秦金很不樂意陳氏這樣說話,哼了一聲道:“娘,你這就是戲文裡唱的,長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她秦筱雨算個什麼?無爹無娘沒兄長撐腰的孤女,三個弟弟妹妹吧,傻的傻,悶葫蘆的悶葫蘆,還有個屁事兒不懂只知道餓了要吃飯困了要睡覺的小娃子,她能成什麼氣候?娘你等着,要是他真的上門兒來,我讓她後悔走這一遭。”
秦金話說得很滿,語氣裡全是洋洋得意。今日他砸筱雨的小方間時覺得無比痛快,這會兒那痛快勁還沒散呢。
元寶從屋外跑了進來,把門掩了,嘿嘿笑了一聲說:“天兒都要黑了,也沒見村東邊兒有人過來,她肯定是不敢來。”
秦金便炫耀似的笑了一聲,元寶立刻走到秦金邊上,笑呵呵地道:“大哥,你真厲害。”
“那是。”
秦金揚了揚頭,伸手彈了元寶的額頭一下,說:“大哥這可是給你報了仇了,你早些時候不一直唸叨着秦筱雨扯斷了一撮頭髮嗎?”
元寶忙不迭地點頭,伸手揉揉自己的頭頂說:“可疼了。”
“看那丫頭還敢欺負我妹妹。”秦金抖了抖腳,隨即站起身說:“爹,娘,別瞎操心了,早些睡吧。”
秦招福和陳氏應了一聲,陳氏牽着元寶給她鋪牀,秦金嘴裡哼着不成調的小曲兒,優哉遊哉地回了他自己的屋。臨睡前他還在想着,等秦筱雨找上門來,他要怎麼給她點兒顏色瞧瞧,讓她知道知道自己的厲害。重要的是,他還要在所有人面前逞一逞自己的威風。
所以這個晚上秦金睡得無比香甜,做夢都夢到筱雨可憐兮兮地叫着他堂哥,求他原諒。
次日清晨,秦金起了個大早,神清氣爽地和秦斧高氏打招呼。兩個老人瞧着都覺得他心情很好。
如今高氏眼裡秦金可是個寶貝疙瘩。秦晨風這個年紀最大的孫子不見了之後,秦金便是這一輩裡年紀最大的了。如今已經十五歲的秦金再過兩三年就能娶妻生子,高氏盼望着的四世同堂的日子可就要來了。
高氏很是稀罕秦金這個從小就在她眼皮子底下長大的孫兒,見孫子那麼高興,高氏便笑眯眯地問他道:“什麼事兒那麼開心啊?”
秦金神采飛揚地回了高氏一句:“秘密。”
高氏便呵呵笑,只以爲秦金高興的是男女那方面的事兒,畢竟秦金這歲數也到了想媳婦兒的時候了。高氏便打趣他說:“是不是瞧上哪家的姑娘了?跟奶奶說,奶奶去相一相,瞧瞧那姑娘配不配的上咱們家金子。”
秦金擺擺手,說:“不是,奶奶你別瞎說。”
“喲,咱們金子還害羞了……”
高氏哈哈地笑,秦斧也瞧着秦金笑,兩位老人都當他是在害臊。
秦斧自然也希望秦金快些娶妻生子,在他的觀念裡,多子多孫纔是好福氣,能看見重孫子出生,他也算是無憾了。
這種事情越解釋越讓人誤會,秦金也不耐煩跟兩個老人說太多,拐了彎兒往屋裡走,一邊還道:“奶奶,你趕緊着準備早飯啊,我都有些餓了。”
高氏忙答應一聲,任勞任怨地去了廚房。
自從徹底分了家起,秦招壽是帶着一家子搬到了筱雨家裡,秦招貴不樂意搬家,卻還是被王氏給趕着拉了他分得的東西去了王氏孃家。爲了這事高氏特別不樂意,說秦招貴上王家去住着,外人看着還道他是王家的上門女婿呢,這多丟秦家的臉。
秦招貴自然也是這樣想的。
王氏便皮笑肉不笑地問高氏:“娘這樣說,那讓我跟招貴還住家裡邊兒,大哥大嫂能樂意?三哥三嫂都搬出去了,咱們哪還能住這兒?除非三哥三嫂搬回來,我和招貴也願意回來住。”
高氏說:“老三他們是老三他們,你們是你們,這哪能一樣?”
“這哪兒不一樣啊?”王氏道:“三哥三嫂他們出去,我和招貴留下來,那外人還說咱家又把三哥他們一家子給攆出去了呢,這說起來也不好聽吧?”
高氏沒法反駁,王氏趁機提議說:“娘要真怕招貴被人說三道四的,媳婦兒也想了個主意。”
高氏忙問是什麼主意。
“爹孃要是心疼招貴,就出點兒銀子給我和招貴找個地方安置,我和招貴有了自己的屋子,不住我孃家,就沒人說三道四了。”王氏笑眯眯地道:“娘說對吧?”
高氏有那麼一點兒心動。
她雖然是個沒什麼腦子的人,但至少還懂得一點,那就是要攢錢藏錢。這幾乎是秦家村的慣例。不到死之前那一刻,是絕對不會將手裡的攢的錢給自己的兒孫的。
雖然說養兒防老,但人都怕個萬一。要是兒子不孝順,做爹孃的早早的就把錢全給兒子了,兒子在自己身上沒有可圖的,不孝順自個兒可怎麼辦?手裡握着錢,兒子爲了那錢都得對自己好。
高氏也是這樣想的,並且堅定不移地執行着。
但是她的這一點兒心動很快就因爲陳氏的幾句話消失了。
陳氏說:“娘哎,那王桂花的話你也能相信?那可是個掉進錢眼兒裡的主兒!錢到了她手裡,不是買胭脂水粉就是買新衣裳,見天兒地打扮得妖妖嬈嬈的,她是那能好好拿錢過日子的人嗎?還不如讓四弟跟她住她孃家呢,至少吃她孃家的穿她孃家的,也不用娘你操心。過兩三年金子可就要娶媳婦兒了。”
最後一句戳到了點兒上。高氏還想好好稀罕她的寶貝曾孫呢。
所以如今秦家老屋裡只剩下秦斧和高氏兩個老人並秦招福一家五口,陳氏平時雖然也還是做家務,但相較起來做得就少了,畢竟沒有羅氏替她分擔。高氏便漸漸忙碌了起來,每天做飯洗衣裳,忙個連軸轉,卻還是無怨無悔的。
早飯做好,秦金跟前放着兩個黑麪饃饃和一碟鹹菜,配了一碗稀得幾乎撈不起飯粒的稀粥。高氏笑說:“你不是嚷着餓了嗎?趕緊吃吃墊墊肚子。”
秦金嫌棄地扁了扁嘴,倒也沒說嫌棄的話,抓起饃饃啃了起來。
高氏欣慰地去了院子餵雞,正“咯咯咯”地逗着雞來吃食,院子外面卻傳來敲門的聲音。
“誰啊?”高氏擱下小簸箕出去應門,門一開,高氏有些意外地道:“老三?”
“娘。”秦招壽叫了她一聲。
高氏忙讓他進來,一邊問:“怎麼一大清早的來了?都跟你說了,糧食你已經搬完了的。”
昨天秦金騙秦招壽來秦斧和高氏找他有事,秦招壽來了之後和秦斧、高氏相顧無言,秦招壽問高氏找他什麼事,高氏莫名其妙說沒事找他,問是不是秦招壽來搬糧食。緊接着高氏就說糧食秦招壽是已經把他那份給搬完了的。
秦招壽身形一頓,搖了搖頭,說:“娘,我來找金子。”
“哦,找金子啊,你等着我給你叫去。”
高氏讓秦招壽等着,她則是到了秦金的屋裡,笑道:“金子,你三叔來找你,你趕緊的去。”
秦金支了支耳朵:“三叔找我?奶奶,你確定是三叔不是其他人?”
高氏莫名其妙:“是你三叔啊,還能是誰?”
秦金不耐煩地擱下啃了還剩一小半的黑麪饃饃,慢悠悠站了起來。
院子裡秦招壽還呆呆站着,看到秦金出來,秦招壽道:“金子,你跟我去筱雨家一趟。”
高氏在一邊問道:“去筱雨家做什麼?”筱雨厭恨秦招福一家高氏也是知道的。
秦招壽抿抿脣:“金子,你要不去,筱雨待會兒就要找上門來了。”
“讓她來唄。”秦金倒是笑了:“我還等着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