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康微微一怔。
他看向楚彧,輕聲說道:“爹爹處理好媽媽的時候回到盛典後見到我,沒有問我這個問題,我還以爲爹爹不打算問我了。”
楚彧莞爾道:“本來是不打算問的,但我想了想,覺得還是問一問比較好。”
楚彧望着康康,道:“你雖然比起尋常孩子,要成熟很多。但你總歸也是爹爹的兒子。爹爹不想對你一無所知。”
康康抿着脣輕輕點了點頭,頓了片刻後道:“我見仇暴殺,也沒有問其他的。我就是對我出生前的爹爹媽媽感到有些好奇,所以到了他面前詢問了他幾句。嗯……順便還讓他說了他和寶晶公主之間的聯繫。”
楚彧正襟危坐了起來,問道:“他都說了些什麼?”
“他最開始說不怕死,我問他什麼,他都不願意說。後來我不耐煩了,讓人給他上了刑,他熬不過,也就斷斷續續說了。”
康康說得滿不在乎,楚彧聽着卻皺緊了眉頭。
康康讓人給仇暴殺上刑?
他怎麼說起這件事情來,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
“上刑?”楚彧嚴肅地看着康康:“你讓人對他用刑了?”
康康頷首道:“是啊。”
“康康,你怎麼能……”
“我怎麼了?”
康康微微偏頭:“我知道,爹爹和媽媽都覺得,每個人的生命都是值得被尊重和善待的。可我不這麼覺得。至少,害得生靈塗炭的仇暴殺不應該在這個範圍之內。”
楚彧眉頭緊鎖:“康康,你什麼時候學得這麼殘忍了?用刑這樣的事……”
“誰讓他差點傷到了媽媽呢?”康康理所當然地道:“他既然能作出這樣的事情來,那就要承擔起這樣做的後果。如果他沒有讓媽媽難受,我或許還不會對他用刑。”
康康一笑:“爹爹,你就不要和我談這個了。總之他被用刑乖乖回答了我的話,我也得到了我想知道的東西,這不就好了嗎?他也沒有生命危險,回大晉去也不會有什麼不妥當的地方。”
楚彧長吐了口氣。
這個兒子,不單是筱雨越發看不懂,連他也越發看不懂了。
“康康。”楚彧認真道:“你是男孩兒,爹爹不反對你自己摸索着長大。畢竟,男孩子的確是要跌跌撞撞的,才能成長爲一個男子漢。但,爹爹不想看到你變得冷血。”
“我沒有。”康康一本正經地回道:“爹爹要這麼說,我又覺得難過了。”
楚彧嘆了一聲。
兒子這樣說,他還能教訓他什麼呢?康康自有他自己的一套行爲做事的準則,至少,他現在所做的事情,還並沒有觸碰到他和筱雨的底線。
楚彧低聲道:“好,是爹爹錯了,不該這般說你。”
康康微微翹起脣角:“我原諒你。”
楚彧心裡嘆息。
“那,你且說說仇暴殺都同你說了什麼。”楚彧問道。
“他知道媽媽的來歷。”
康康平靜地說道。
這話聽在楚彧耳裡卻有如炸雷一般,
楚彧瞪大眼睛,看向康康:“你媽媽的……來歷?”
“是啊。”康康理所當然地點頭:“我也知道了,媽媽的真正來歷。”
“康康你……”
“可是不管怎麼樣,生我養我的都是媽媽啊。”康康說道:“並不會因爲別人的隻言片語,我就對媽媽由感激變成了恐懼。再說,媽媽也並不嚇人。”
楚彧還不能確定仇暴殺到底和康康說了什麼,他便只望着康康。
康康同他也並不隱瞞:“仇暴殺說,寶晶公主告訴他,媽媽魂魄不穩,是因爲肉身和魂魄不屬一人。媽媽的魂魄附身在她那具肉身上。”
“你……沒有問你媽媽。”
“嗯。”康康點頭道:“我早就隱隱約約覺得媽媽和當世的人不大一樣,仇暴殺說的,倒也正好解了我的惑。至於同媽媽說……便也沒有這個必要了。”
康康看向楚彧:“如果我問了媽媽,媽媽也一定不會瞞着我。但是她沒有主動說起過,這說明她心裡面其實並不願意主動提及。媽媽既然不想提,我又何必去問呢?”
康康偏了偏頭:“爹爹,看來你也知道媽媽這個隱藏的秘密。你是怎麼知道的?”
康康反問楚彧,楚彧頓了片刻還是答道:“是你媽媽主動告訴我的。”
康康愣了一下,臉上閃過一絲沮喪的神情:“原來是媽媽主動告訴你的……媽媽不主動跟我說,看來媽媽是更愛你。”
楚彧有些哭笑不得,伸手要去揉康康的頭髮,被康康一手打開:“媽媽都不能再像摸小孩子一樣摸我的頭了,爹爹就更不行了。”
楚彧也有樣學樣地說道:“哎,看來比起我來,康康是要更愛你媽媽。”
康康一樂,自己揉了揉臉。
“爹爹。”康康好奇問道:“當知道媽媽的這個秘密的時候,你是什麼樣的感覺呢?你不害怕嗎?”
“不害怕啊。”楚彧笑着回道:“你媽媽告訴我的時候,我們也已經認識了好多年了。我想,你媽媽也是下了很大的決心之後,纔打定主意告訴我的吧。在這之前的幾年,她都一直在暗中觀察着,評估着我會不會因爲這件事而對她變了態度。”
“媽媽真信任你。”康康羨慕地道。
楚彧笑道:“康康,我和你不一樣。我是大人,性格、判斷力基本上已經定型了,不會有太大的改變。而你,不管心智有多成熟,你外表上始終只是一個小孩兒。小孩子會讓人放鬆警惕,卻總是不會讓人那麼信任。”
楚彧說到這兒卻是頓了頓,問康康道:“我一個問題,我很早就憋在了心裡,一直想要問問你。”
康康點頭道:“爹爹想問我什麼?”
“你記事早,那,你記得最早的事情是在什麼時候?”楚彧問道。
康康託了腮,想了想說道:“從媽媽給爹爹你戒掉那個藥的時候。”
楚彧一驚,下頜根本就無法合攏。
“從你媽媽幫我戒掉對那個藥的依賴的時候?”楚彧不可置信地反問道。
“是啊。”康康點頭說道:“就是從那個時候開始的。我當時在媽媽肚子裡有大概……好幾個了。”
“怎麼可能……”
楚彧覺得自己的腦子有些不清楚:“你那時候還沒出生……”
“是啊。”康康點頭道:“其實在之前,我就朦朦朧朧地知道一些外面的事情,不過聽不太真切。大概是從那個時候開始,我的感覺比較清晰了些。”
康康說着看向楚彧:“雖然我看不見爹爹你犯癮的時候是什麼樣子,但能聽得出來,你那時候真的已經喪失了理智了。媽媽自己嚥下了很多苦水,有時候你睡着了,媽媽摸着肚子和我說話,讓我要在她肚子裡好好的,因爲她那個時候要顧着你,沒有那麼多的精力放在我身上。”
楚彧微微垂首,眼中的柔情毫不掩藏。
“怪不得你在你媽媽肚子裡的時候一向很乖,原來你從那個時候就知道你媽媽很辛苦。”
“嗯。”康康點頭道:“我其實很想爲媽媽做什麼,但又無能爲力。你犯癮的時候我最擔心,就怕你不知情重,撞到媽媽什麼的。”
康康輕聲道:“媽媽的任何一個動作,傳到我這兒來,我的反應都很大的。你犯癮時,媽媽渾身都繃緊了,我的心跳也就變得特別快。”
楚彧伸過手去輕輕拍了拍康康的小肩膀:“辛苦你了。”
康康莞爾,輕聲道:“媽媽爲了我承受了很多,我怎麼能不做一個乖兒子?不管怎麼樣,媽媽都是我放在最前面要顧及的人。”
沒聽康康說這些之前,乍然聽到康康最後這一句,楚彧或許還會有些吃味兒。但聽了康康說這些,再聽到這話,楚彧一點兒吃味兒的感覺都沒有了。
筱雨她,不僅是康康要放在最前面要顧及的人,同時也是他要放在最前面要顧及的人。
“這些話,別同你媽媽說。”楚彧聲音微微有些沙啞:“她現在懷着身孕,不要讓她情緒激動。”
“我知道的。”康康點了點頭,又看向楚彧問道:“爹爹,那你還怪我對仇暴殺用刑嗎?”
楚彧輕輕搖了搖頭。
康康對仇暴殺用刑,最大的原因是仇暴殺讓筱雨不適,差點傷害了筱雨。康康這般重視他的母親,又怎麼會放過仇暴殺呢?
或許,就算仇暴殺肯乖乖回答他的問話,康康也會尋了機會整治他。
這種心理,說不上是睚眥必報。
若說是有些冷血殘忍,但也冷血殘忍得讓人覺得可愛。
楚彧長呼出一口氣,對康康道:“天色也不早了,你別再繼續待在這兒了,早些休息吧。”
“嗯。”康康點了點頭,問楚彧:“爹爹,那仇暴殺,你打算什麼送回大晉去?”
楚彧道:“你也聽你媽媽說了,她不想讓仇暴殺久待在西嶺。明後日我就會讓人準備,派一小隊人送他到情洛江邊界,並給大晉報信,讓他們派人來接仇暴殺回大晉京城。”
康康又問道:“仇暴殺進了大晉京城,應該是必死無疑了吧。”
這個楚彧倒是不能肯定。他記得,大晉皇上是很欣賞仇暴殺的才能的。
“這也不好說。”楚彧回答了一句。
康康微微擡了擡眉,應了一聲,眼裡閃過一絲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