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四章

冬至當日,揚州城揚揚灑灑飄起了雪花,船泊停運,行人稀少。

碼頭上泊着的漕船裡,劉嵩跟衛淼相對而坐,中間放着紅泥小火爐,上面煮着的熱水咕嘟咕嘟沸騰,水汽繚繞,兩人誰都沒動,坐看艙外景象。

劉嵩似隨意道:“阿淼,你最近沒去瞧過你姐姐?”

衛淼閒散的朝後靠着:“大哥,你想去看我姐姐就去看吧,周大人也不是時時刻刻在的。”他忽的直起身子,湊近了劉嵩,格外真誠的建議:“……不過大哥,有一點我實在不明白,我這姐姐吧就算生的美,心腸好,可她現在都是別人的女人了,你就真的不介意?”

葉芷青回來之後沒多久,他便往葉府裡去過一趟。有她在,蘇銘等人倒也沒再爲難他,只是終究不同於他寄居葉府之時融洽的光景了。

葉芷青還問起他在外面過的可好,衛淼當時便笑:“我跟着劉大哥做事,他就是瞧在姐姐面上,也不敢虧待我的。”那時候她面上浮起尷尬的笑意,衛淼不知其中曲折,只當兩人感情水到渠成,能修成正果。

再多跑兩趟才發現……周鴻竟然是在葉府紮了根,三不五時來過夜,葉府諸人似乎也習以爲常,只有他驚訝的下巴都差點掉下來,回來有心揪住劉嵩問問,可又怕傷他的心,旁敲側擊才知道,原來劉嵩早就知道了。

他知道歸知道吧,可也沒對葉芷青死心,這纔是讓衛淼百思不得其解的地步。

劉嵩的目光從窗外收了回來,低頭開始泡茶,聲音裡帶着一絲惆悵:“阿淼,你以前有沒有被所有認識的人唾棄過?”

“怎麼沒有?我當初被老薑頭帶着坑蒙拐騙的時候,認識的人裡,也就阿琨跟阿根不討厭我,其餘的走過去都要當着我的面吐唾沫。”他如今與老薑頭絕裂,衣食無憂,生活品質不知道提高了多少倍,就連去外面窠子裡,媽媽姐兒們也是可着勁兒的奉承,開口必稱“衛大爺”。

劉嵩一笑:“說起來我跟你以前也差不多,整條街坊鄰里就沒有人不唾罵的,最落魄的時候遇見了葉子……那時候自慚形穢,卻又賊心不死,總想將她娶進家門多好,想的多了就生了邪念。”

衛淼還從來沒聽過劉嵩講他與葉芷青的過往,認識的時候就知道他一顆心繫在了葉芷青身上,掐頭去尾他睜眼就看到了中間一段兒,全不知前因。

“後來呢?大哥你不會是把她搶回家了吧?”他是句話純屬調侃,但沒想到劉嵩一臉震驚,表情分明寫着“你怎麼知道”幾個大字,他頓時樂了:“……真有這回事?”

劉嵩懊惱的揉臉,聲音裡還帶了些苦澀的笑意:“那時候鬼迷了心竅,當真是將人打暈了帶回家,藉口也十分卑劣,其實只想將她留在身邊。現在想想,還不如那時候將人留在身邊呢!”早知道他也有今日。

衛淼還湊近了要聽後續,一副沒聽過癮的模樣,劉嵩在他腦袋上笑着拍了一巴掌:“你小子這是什麼表情?”

“劉大哥,我發現……你真是太對我胃口了!”他補了一句:“那時候搶人的時候。現在太過婆媽了。咱們這種人,打小在外面打架鬥毆,跟別人嘴裡奪食,荷包裡騙錢,不爭不搶早就餓死了,哪裡需要裝出道貌岸然的樣子?你若是喜歡葉子,就不必等了!”

劉嵩原本心裡就有些搖擺,衛淼的話無異於火上澆油,頓時讓他心火嘭的一聲炸開了花,整個人都精神了起來:“你說的沒錯,姓周的一日沒娶她,我就還有機會!”他舉起手中茶杯:“爲兄以茶代酒,敬你今日這番話!”

大抵衛淼以前做的事情全都是見到官差要繞道而行的,多年陰影之下,再讓他去接受葉芷青會嫁給官家子弟,反不如葉芷青與劉嵩在一起讓他自在。比起威震東南的少將軍周鴻,劉嵩做姐夫則更合他意。

他舉杯與劉嵩輕輕一碰:“那我祝大哥馬到功成!”

冬日嚴寒,漕河越往北方便漸次結冰封凍,水運徹底停了下來。在漕河裡漂了大半年討生活的漢子們都三五聚在一處,或對飲小酌,賭幾把試試手氣,或結伴去私窠子裡找姐兒們樂呵樂呵。

衛淼要去私窠子裡玩,被阿琨跟阿根拖着不鬆手,劉嵩下了死令,若是他兩個看不住這心思活絡的小子,開年就別想跟着去京裡跑船。

阿琨跟阿根雖是衛淼的死忠,可如今就連衛淼也要聽劉嵩的,他們的一家子生計都系在劉嵩身上,再說衛淼未成婚便四處胡混,漕河上知道底細的人家誰敢把閨女嫁給他。對劉嵩的決定舉雙手贊成,執行起來力度也很是嚴格。

衛淼無法,再三向劉嵩央求:“哥!大哥!親哥!我一個漕河上混飯吃的,你整日讓我跟着個先生讀書識字,我又不想去考進士當官,做甚要這麼辛苦?不如這樣,我替你去跑一趟葉府,瞧瞧我姐最近在做什麼?行不行?!”

劉嵩被他磨的沒辦法了,只得放他去葉府,又怕阿琨跟阿根跟不住,讓他半道上跑去胡混,便派了秦寶跟着。

秦寶就是劉嵩的死忠,跟着劉嵩拖家帶口來揚州討生活,秦婆子連接生的事兒都不做了,在家做起了老太太,如今見到劉嵩,比見到他這個親生兒子還要親切。對於劉嵩的話,他是一點折扣都不打的。

衛淼對他是一點辦法都沒有,便誘哄他:“秦寶,你不想回去瞧瞧你老孃中午吃了甚?”

秦寶老老實實道:“淼哥你別哄我,前幾日你纔跟羅幫主身邊的打過一架,嵩哥特意跑去道歉,也是羅幫主大度沒有計較。你就別再給嵩哥惹禍了!”

“我其實也不想的啊,但是羅幫主身邊那人太過份了,他對嵩哥瞧不上,我不揍打揍誰”

江蘇漕幫幾大副幫主來到揚州都聽令於羅炎,但回到各自的地盤卻也是說一不二的。獨劉嵩身在揚州,聽起來與旁的副幫主權利一樣大,但羅炎長駐揚州,幫中大小諸事爲表尊敬,也常要請示一二,天長日久事情全讓他幹了,但拍板的卻仍是羅炎。劉嵩聽着名頭好聽,但比之其餘兩名副幫主的說一不二便差了一層。

也不怪羅炎身邊的人連同那兩位副幫主身邊人都有些瞧不起劉嵩,特別是羅炎身邊的近侍,仍拿劉嵩當跑腿的看待。

衛淼性子有些混不吝,最見不得劉嵩對着羅炎身邊的人也陪着笑臉,對方卻對劉嵩並不客氣。冬至過了沒幾日,聽了幾句風言風語便將人給打了。

劉嵩跑去向羅炎請罪,又親自向被打的人去道歉,求情賠禮還送銀子,好容易將此事平息,回來便將衛淼給關了起來,並請了個老先生來教他讀書識字明理什麼出去小賭,找窠子裡姐兒玩什麼的都暫時別想了。衛淼自小缺管教,先是被劉嵩救了,現在又被他圈起來管教,雖然過的苦不堪言,但竟然也將他身上那根反骨給理順了許多,教他也體味出了些“長兄如父”的滋味。

劉嵩請的這位老先生十分的囉嗦,書背不會就要打戒尺,也不管他多高的個頭,白鬍子一翹一翹。衛淼還試着反抗過,被劉嵩親自收拾過兩回就知道“尊師重道”幾個字怎麼寫了。

他不懂劉嵩也會用棍子讓他懂。

衛淼帶着秦寶踏進葉府,小桃引了他往後院花房去:“今日天氣有點冷,姑娘晨起有點咳嗽,大人讓姑娘留在家裡養着,姑娘便沒去回春堂,在後院花房裡照看藥材呢。”

葉芷青將家裡的花圃都快整治成藥田了,還不過癮,前兩個月忙中偷閒,竟又在後院建了個花房。她上次跟着郭嘉出海之時,從海外帶回來了一箱玻璃,雖不夠大,也不及後世的透亮,但鑲在花房屋頂採光也綽綽有餘了。

這時代的玻璃還叫琉璃,在大魏也極少,工藝並不成熟,只能燒製小小的雜色珠子。周鴻見她這麼敗家的行爲,對她大加嘲笑:“你這十來塊琉璃賣出去,不知道能買幾百大車珍稀藥材回來,你倒好全拿來鑲屋頂。”回頭又往葉家派了倆護院,外加宋魁三人值夜巡守,還讓人去花鳥市去買了只大狗回來,拴在花房旁邊,專爲看這幾塊琉璃頂。

明州府乃是海運碼頭,雖有多年倭寇橫行,但也沒斷了海商們想要冒險發海運財的心思。周家守護明州,往年送禮的也不是沒有,奇巧的東西也有海商爲感謝周鴻蕩平海寇而送到周鴻手上去的。他就記得離開明州之前,也收到過海商送來的一箱琉璃,要比葉芷青手頭的面積還要大些。

他見葉芷青喜歡,便派了樑進帶人回明州去開庫房拿琉璃,走前一再叮囑:“這是給葉子準備的新年禮物,我瞧着她極是喜歡,你若是除夕夜趕不回來,就索性別回來了,跟着父帥去過吧!”

樑進帶人趁快船離開了揚州,臨別之時摟着周浩的肩膀再三求告:“哥,回頭若是兄弟晚來了你可要在大人面前替我美言幾句啊!我總覺得……自從老夫人來了之後,大人怎麼反倒在葉府紮根了!”

周浩瞪他:“大人的私事也是你我能議論的啊?還不快滾!”

東西還未運來,葉芷青並不知道樑進被周鴻遣去出私差,大力抨擊她敗家的周大人卻暗搓搓的準備着讓她繼續敗下去。

葉芷青隔了一段時間再見衛淼,竟覺得他的油滑之色少了許多,還覺得奇怪:“阿淼最近閒了在做甚?怎的我瞧着跟以前大是不同?”

秦寶寸步不離跟着他,進來之後向葉芷青問過好,還暗暗打量了她幾眼,但見她穿着家常的夾襖,花房裡攏着火盆,防着天太冷凍死了藥材。一頭烏髮用根白玉簪子挽着,挽着袖子拿着把鏟子在給花房中藥材培土。而她手底下的那株綠植橢圓型的長葉抱莖而生,頂上打苞,瞧着不日竟是要開花的樣子。

她比之從前在京城見過的時候模樣個頭都長開了不少,比之過去竟是出落的更加美麗了,還帶着些說不出的韻味。

秦寶心道:不怪嵩哥對她念念不忘,如果說她在京城的模樣就好比是含苞欲放的花骨朵,未來綻放之日的美麗已可預見,那如今便是盛放之時,清香妍麗,他偷偷多瞧幾眼,手腳都不知道要往哪裡放,甚是不自在。

他也是自小市井裡混大的,早些年跟着劉嵩沒少胡混,秦婆子管教起來也會連喝帶罵,好歹良心還留了一半兒在腔子裡,知道姑娘家名節重要,太過缺德的事兒也能及時剎車。

來揚州之後,跟着劉嵩身邊走動,也見過不少花街柳巷的嬌娘子。

江蘇漕幫的幫主羅炎的愛好不多,美人兒算是一項,劉嵩要找幫主問事兒,十次裡有九次半得到窠子裡或者花樓去找人,秦寶都有好多次被窠子裡的姑娘們扯着胳膊不肯放,也不是沒見過漂亮的姑娘。

但與塗脂抹粉的姐兒相比,不事打扮的葉芷青有種讓他說不出口的舒服,只覺得見到她便神清氣爽,可親可敬。他卻不知那是葉芷青當大夫久了,面上便帶出了慈悲之意,目光平和清正,極易讓人生出親近之心。

衛淼見秦寶一徑盯着葉芷青瞧,心裡便有幾分不痛快,喊了一聲:“秦寶——”見他還有些傻呼呼的,便吩咐小桃:“你帶秦寶去外面喝茶吃點心,我要跟姐姐說說話兒。”

秦寶被帶下去之後,衛淼便湊過去看葉芷青培土,向她訴苦:“姐你不知道,我最近被嵩哥弄來一個白鬍子老頭,快要折磨死了!”

葉芷青失笑:“胡說!劉大哥是那麼不靠譜的人嗎?再說他請個老頭子過來,打又打不過你,攔又攔不住你,能怎麼折磨你?”

“讓我讀書認字啊!”衛淼有一肚子苦水要倒:“那老頭整日搖頭晃腦,字寫錯了要打手心,背不出書要打手心……我這麼大個人了,整日被打手心,還要罰抄書,連睡覺的時候都沒有。你瞧瞧都有黑眼圈了。我被這老頭折磨的晚上都睡不着了,生怕第二天再被逮着打手。姐你這兒有沒有止痛或者安眠的藥給我弄點?”

葉芷青恍然大悟:“我說怎麼今兒瞧着你近來有點不同,原來是開始讀書了啊,雖然年紀不小了,但現在開蒙總比一直當個睜眼瞎的強。讀書明理,你可不能懈怠!”

衛淼傻呼呼看着她,大約是沒想到她比劉嵩還“一心向學”,聽到他讀書極爲高興:“回頭等你走的時候,我送你一套文房四寶,還是鴻哥送我的,據說不便宜。我醫館裡拿來寫藥方也有些糟蹋,不如給你去好好讀書,縱不是爲着考狀元入仕,可多讀書總是好的。”

“姐姐,周大人送你的東西,你怎好再轉送我?”衛淼一徑推脫。

若是這套文房四寶帶回去,劉嵩就算不知道是周鴻送葉芷青的東西,可聽說是葉芷青送他的文房四寶,定然能夠領會她送禮的意思,指不定怎麼讓那先生折磨他呢。

——她這分明是陷害他,讓劉嵩對他讀書的事兒更加重視起來!

“姐……不要了吧?”

葉芷青大笑,還從來沒見過衛淼這麼可憐求饒的模樣:“姐給你的,你就拿着,客氣什麼呀!”

“怎麼也不見你給我弄點安眠的藥啊,一覺睡了再叫不醒的那種。”衛淼幽幽道。

葉芷青指指手底下那幾株橢圓長葉綠植:“這棵麗春花不就是?不過還沒熟呢,等花敗了之後,會結出橢圓形蒴果,內藏種子。此花的果殼可入藥,鎮痛止咳止瀉,還能止胸腹筋骨禹種疼痛等。但最厲害的是在殼壁上隔開小口子,能流出乳白色的汁液,乾燥之後能治心絞痛,但長期應用能成癮,慢性中毒,長久形成依賴性,身體日漸差,想要戒斷就難了,吃不到六親不認,最後非要死在這上頭不可。不過此殼止咳效果很好,還能用來治腎虛引導起的遺精,滑精等症。”這玩意兒其實就是罌粟花,雖是毒品但也可入藥,只是後世大面積氾濫,這纔有了後來的煙鬼。

她是種草藥習慣了,跟蘇銘賴大慶提起山茱萸肉蓯蓉等藥物也從不見臉紅,提起罌粟花就更正常了,但講完了就見衛淼一臉尷尬,頓時自己也察覺出了幾分尷尬。

“這個……我平時跟阿銘他們講習慣了,但凡做大夫的必要多瞭解藥材藥性,才能開出好藥方來。”

衛淼倒好似很快就將那點尷尬排解,湊近了細瞧:“姐,這麗春花真有這麼神奇?”他聽到葉芷青說長期應用能成癮,慢性中毒,形成長久的依賴,不知爲何心中一動,忽冒起一個念頭:若是把這東西給羅炎吃,不知道他能不能聽劉嵩的話?

葉芷青根本不知他心中所想,還當他好奇,便圍着這株花講了半日,一再告誡他此花有毒:“……對於醫家來說,有些毒藥用好了也是藥材。比如砒霜,吃多了就玩完,但是少量的配伍用於湯劑,就能治療哮喘,還能降血壓,外用還有皮膚美容作用,可見用處用量不同,結果也全然不同。”

衛淼似乎對她的話有所觸動,道:“姐你這麼認真叮囑我,難道還怕我服這麗春花汁不成?我又沒生病!”

葉芷青拍拍他的肩:“這不是整日叮囑阿銘跟大慶習慣了嘛,反正你也不習醫,以後有個頭疼腦熱來找我就行了。”

衛淼一笑:“還是家裡有人會看病比較好!”

他臨走之時問及葉芷青對於劉嵩的想法:“我瞧着嵩哥似乎對你還是放不下,姐你真的不再考慮下嵩哥了?”

“劉大哥人是不錯,只是我們大概沒緣份吧,你可別在中間胡亂牽線。我跟鴻哥以後是不可能分開了。以前我們分分合合好幾回,這次他是鐵了心了。”

自那日周夫人去了回春堂之後,也不知道周鴻是不是得到了消息,當夜就回葉家過夜,此後多日白天出去辦公務,有時候也吃完晚飯很晚纔回來,但卻天天不落,風雨無阻。更要命的是,隔了幾日他還將自己的日常用品跟衣物全都大喇喇的搬了來,儼然一副長居於此的架勢。

葉芷青懷疑他知道了周夫人之事,還將家裡那日在回春堂的統統叫來問了一遍,大家都再三向她保證,並沒有跑到周鴻面前去告狀,半點口風都不曾漏。倒讓她疑惑了好幾天,怎麼周鴻有點反常?

不是周夫人來了揚州之後,他應該日日在親孃面前盡孝,而不是跑到葉府來住吧?

她也曾旁敲側擊問過周鴻:“你最近不忙嗎?怎的好像要在我家裡紮根一樣,竟是連衣服日用之物都搬了來?”

彼時周鴻正抱着一本兵書倚在牀上看,聞言擡頭瞧了她一眼,笑道:“怎的,你不歡迎我回來住?”

“這倒不是。”兩人同居之後,她便已經做好了打算,只要周鴻在外面沒有別的女人,未訂婚成親之前,兩人都是自由之身,就算有悖於世情,但只要他們雙方都喜歡廝守在一處,旁人也管不着!

她小心翼翼道:“只是……我聽說周夫人來揚州了,你不要回府衙去陪夫人嗎?”

周鴻瞧了她一眼,目光極爲複雜,葉芷青說不出來那是怎樣一種目光,似乎心痛憐惜皆有,她實在不明白他眼中之意,他卻輕描淡寫道:“我以前常年在外征戰,偶爾回去一趟,母親也習慣了。她習慣了阿琪陪着,我有空要多陪陪媳婦兒呢,趕明兒咱們也生個兒子,跟我學武讀書,你說好不好?”

葉芷青臉兒紅紅,小聲嘀咕:“說的輕鬆,又不是你來懷孕,也不是你挺着十個月的大肚子。我醫館不開了啊?這一大家子要喝西北風?”

“養家餬口是男人的事兒,你不必操那麼多心!”他將書卷在手心裡一敲,懊惱道:“我說最近怎麼老覺得哪裡不對,原來是沒給你養家銀子!媳婦兒都摟上榻了,我自己倒是搬過來了,銀子還沒搬過來,這是要入贅嗎?”

他起身下牀,站在房裡高呼:“來人啊——”周浩應聲進來,他問道:“你怎麼不提醒我一聲,只搬了家常用品跟衣物,卻沒把小庫房搬過來?難道我還要讓媳婦兒養不成?你今晚就回去,帶人將我的私庫理一理,留一部分給……後衙開支,其餘的全搬過來交給葉子。往後我的俸祿全都拿到葉府來,交給葉子處理。”

葉芷青傻眼了——這是上交工資卡跟存款的節奏嗎?

“等等——”眼看着周浩要走,她連忙阻止:“你這是做什麼?怎麼想起一出是一出?大半夜的還不夠折騰人的。我這裡銀子夠用,你若是覺得自己吃住在這裡不好意思,每個月定時交點伙食就行了,把你的私庫搬到我這裡,我這成圖什麼了?”

她有點心慌。

周鴻跟她在一起之後,周夫人都要跑到回春堂去辱罵她,若是知道了兒子深更半夜把私庫搬到葉府來,也不知道她得氣成什麼樣兒。

“你圖我的人啊,不然你還能圖什麼?我又沒把周家祖產給你搬過來,你怕什麼?”他擡頭催促停下來等着葉芷青說話的周浩:“還不快去整理?明兒就搬過來!”

等周浩離開之後,他道:“往後你只管做自己喜歡做的事情就好,以後家裡的花用都由我來。你以後只管吃喝花用,都是你男人拿命掙來的,給媳婦兒花天經地義,你可別胡思亂想!”

葉芷青傻傻看着他,只覺得燈花之下的周鴻英俊無匹——他方纔說“家”!

雖然只是一個字,但是卻讓她眼眶都紅了。

他霸氣的決定了這件事情之後,便將葉芷青一把抱了起來往牀邊走去,還小聲在她耳邊道:“你若是不花,外面多少女人排着隊的等着花呢,你捨得把你男人賺來的花在別的女人身上?”

葉芷青感動的看着他,心裡只有一個念頭:哪怕以後有無數的女人要來搶他,哪怕他以後終歸要娶妻生子,再也不屬於他,可是此時此刻,他是她一個人的!

他是她的男人!

而她是他唯一的女人!

她緊緊摟住了他的脖子,小聲但堅定的說:“不捨得!”然後將自己的脣送到了他面前,吻上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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