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章

蕭煒今日可謂意氣風發,上午的太子大典很是順利,雖然幹出了弒兄誅弟的行爲,但是祭拜祖宗的時候,天空萬里無雲,居然也沒有哪塊雲頭上劈個雷警示一下他,這讓原本心裡還有一絲惴惴之意的蕭煒大鬆了一口氣,覺得自己是天授神權,連老天都選定了他做未來天子,頓時心下大悅。

胡桂春如今跟在他身邊,揣摩他的心思,派人吩咐御膳廚房好生準備晚宴,竟將自小服侍他的太監黃玉成都排擠成了第二把手,要往後站了。

黃玉成心下不忿,奈何胡衍在宮中幾十年,他算是初來乍道,胡桂春卻接手了胡衍手底下一干嘍羅,宮中威望要比他高,蕭煒還要靠胡桂春肅清宮中人手,他也只能甘拜下風。

“胡哥哥,您在這瞅什麼呢?”

今晚宴飲在含珠殿,纔開席沒多久胡桂春就出來了,在殿下四下瞅瞅,也不知道在瞅些什麼,讓黃玉成心裡有點慌。

他如今深恨自己在宮中人手不夠,不能爲自己張目,消息來源太少,等同於半瞎,還得對胡桂春小心趨奉,想着與其自己跟無頭蒼蠅似的瞎打聽,不如盯牢了胡桂春,也能知道些宮中動向。

殿上歌舞才起,酒過三巡,胡桂春就出來了,黃玉成示意自己的小徒弟小路子在蕭煒身邊侍候着,他就跟着胡桂春四下轉悠。

胡桂春今晚沒來由覺得心慌,但是又想不起來哪裡有問題,只能多走動走動,以平息心下的慌亂。

纔在外面站了兩刻鐘,就見到蕭燁帶着葉芷青大步而來。

蕭燁還是那幅吊二郎當的模樣,攥着葉芷青的手腕,活似民間街上強搶民女的惡霸,一邊走還一邊向她許願:“本王帶你去吃好吃的!”

葉芷青心道:你當我傻?你這不是帶我去吃好吃的,你這是拿我當盤菜,去讓蕭煒下酒!

她若是在含珠殿多嘴,蕭煒定然能讓她陪着魏帝一道走,說不定還能捎上個淮安王蕭燁。

——這貨的不靠譜由來已久。

“殿下,咱們現在是去送死嗎?”

蕭燁聽到“咱們”兩個字,頓時心花怒放,但是“送死”倆字實在不吉利,他拍拍葉芷青的腦袋:“你都在想什麼呢?本王還有大把好時光要度過,你可別咒本王死!”

兩人踢踢踏踏走過來,迎面居然沒有撞上禁軍,也不知道是蕭煒覺得現下再無威脅,宮中守衛也不是那麼嚴了,還是蕭燁動了手腳,總之到得含珠殿前,倒是與胡桂春撞上了。

胡桂春就跟看見鬼似的上前:“淮……淮安王殿下怎麼來了?”

蕭燁奇道:“前太子死了,宮中新立了太子,本王在淮安聽得心焦,再說皇伯伯病重,本王回來探病,難道不行?”

“這個……也不是不行……”

藩王無召不得入京,其實是明文規定,但蕭燁在宮裡從小橫行到大,到底餘威猶在,乍然出現,倒是驚住了胡桂春,眼睜睜看着蕭燁拖着葉芷青的手走到了含珠殿門口,他才醒過神來,心下警戒,忙忙出聲阻止:“淮安王殿下請等等——”

蕭燁無奈轉頭:“小胡公公還有何事?”

胡桂春這時候纔想起來——特麼這位爺到底是從哪裡冒出來的啊?

宮禁守衛全在蕭煒手上,他又不曾奉詔,到底是誰放他進宮的。

“淮安王殿下,太子殿下正在大宴君臣,不如……不如奴婢進去向殿下稟報一聲?”他總要搞清楚蕭燁到底是不是蕭煒召回來的。

蕭燁居然好脾氣的停在了殿門口:“行行行,小胡公公最好快點!”

胡桂春不敢放這位爺獨自呆着,萬一生出別的變故就不好了,他朝黃玉成使個眼色。

黃玉成心裡罵了聲娘,一溜小跑進殿去向蕭煒稟報了。

蕭煒當真沒想到,大半夜的蕭燁能從宮裡冒出來。他可以揹着朝臣誅殺兄弟,可是今日滿殿文武朝臣,蕭燁出現的時機又這麼巧,真要問罪以後有的是機會,單一條“無詔入京”就夠蕭燁掉腦袋的了,倒也不懼他,派黃玉成去迎他,又向滿殿文武道:“淮安王遠道而來向孤道賀,如今就在殿下,有請淮安王。”

蕭燁拖着葉芷青進殿之後,殿上朝臣還當這是他的新歡,暗道淮安王沉迷酒色,也許是新太子誅盡了兄弟,面上不好看,要拉個堂兄弟來做面子,這才召了他進京,卻不知他入京完全是意外。

有內侍在蕭煒的右下方擡了桌子,佈置了酒菜碗碟,請他入席。

蕭燁站在大殿上環顧左右,頓時笑了出來:“也不知道衆位吃着今晚的宴席,有沒有嚐到人血的味道?”

此言一出,語驚四座。

有愧疚低頭的;也有驚愕的看着他,用目光表示“快看這個不怕掉腦袋的傻子”的;還有當自己耳朵出了問題,疑惑的掏掏耳朵的;更有暗暗佩服他的——真沒想到淮安王平日不靠譜,關鍵時刻居然還是個有膽氣的,委實令人欽佩。

蕭煒冷笑一聲,暗道這又是個來找死的!不過如今大局已定,他纔不怕蕭燁這個酒色之徒能翻出什麼浪花來。

“淮安王長途跋涉入京,想是累糊塗了,可別說笑了!”

蕭燁今日簡直是作死的典範,站在含珠殿當堂,偏偏不肯坐下來:“本王還沒到年老昏聵的地步,耳不聾眼不花,更知道有些人手上沾滿了親兄弟的血,還要踩着親兄弟的屍首爬上皇帝的寶座,明明吃的全是親兄弟的血肉,還要假裝自己什麼也沒做!”

蕭煒的眉毛都立了起來,歌舞伎們嚇的停止了跳舞,樂師的伴奏也停了下來,也不知道是哪個心理素質不過關的樂師“吱——”的一聲發出刺耳悠長的聲音,讓心理素質差些的汗毛都要豎起來了。

“淮安王這話從何說起?”

葉芷青往蕭燁身後縮了縮,試圖將自己練起來,但是蕭燁今日存心來找事,根本就不想讓葉芷青有躲避的機會,他將葉芷青拖出來,推到了衆人面前:“人證在此,你又何必不認呢?”

霎時蕭煒的目光活似要吃人,而要吃的就是葉芷青。

葉芷青心裡對蕭燁罵了無數遍,頂着蕭煒與衆人的目光恨不得找個地洞鑽進去。上位者爭權奪利,與她原本沒有關係,只除了會影響周鴻的仕途。她是個務實主義,若是說百姓有難,周鴻挺身而出,她也願意貢獻自己的力量,但是讓她做個革命鬥士,爲大魏王朝的寶座奉獻生命,抱歉她做不到!

“她能證明什麼?只不過是個在宮裡爲父皇調養身子的醫女。”

殿內氣氛一時陷入死寂,蕭煒面含篤定的笑容,看着蕭燁作死,還大度道:“父皇雖然病着,可藩王無召不得入京,孤念在你掛念父皇龍體的份上,暫不追究。”

蕭燁滿不在乎的笑:“嗯,你是現在不追究,可你月黑風高夜,殺人放火的時候也絕不會手軟。說不定轉頭出了含珠殿,今晚就會要了本王的命,索性咱們在這裡把話說清楚!”

“蕭燁,你別不知道好歹!”

“知道好歹的都被你殺了!”

蕭煒目中怒意巨盛,向胡桂春使了個眼色,後者心領神會,從側殿轉出去,不多時殿門口呼啦啦涌來一撥禁軍,長刀指向殿內站着的蕭燁與葉芷青。

“殿下你不想活了幹嘛要拉我做墊背的啊?!”葉芷青覺得自己前半生的好運氣全用光了,哭喪着臉不知該何去何從。

蕭燁低頭看到她嚇的慘白的臉色,玩笑道:“要不……你跪在蕭煒腳下求他饒你一命?”

也是到這一刻,葉芷青才發現,原來她還是沒辦法做一個徹底卑恭屈膝的人,讓她跪在蕭煒腳下搖尾乞憐,奈何她的脊樑骨太硬,沒辦法彎下來。

“蕭煒那個變態,連親兄弟都要殺,就算跪下來求也沒用吧?還是不要了。”葉芷青哆嗦着平生第一次恨不得粘到蕭燁身上去,緊抓着他的衣袖不肯鬆手。

蕭燁朗聲大笑,完全不顧忌蕭煒以及殿裡一衆朝臣的臉色。

蕭煒的臉色很難看。葉芷青的記憶力如果沒出錯的話,簡直跟他殺太子的那個晚上有得一拼。

“蕭燁,別怪孤不講情面,你自己找死,這可怪不得孤!”

“誰找死還不一定呢!”蕭燁一腳將左側就近一名官員面前的案子踹翻,上面碗碟酒菜嘩啦啦傾倒。

蕭煒再難忍受,一個手勢下去,殿門口的禁軍正要衝進來,只聽得撲通撲通,連續多人朝前撲倒,後背插着的箭羽正在顫抖。

變故突起,就連蕭煒都愣住了。

殿門口還活着的禁軍慌忙扭頭去瞧箭射來的方向,但是含珠殿下草木葳蕤,隱藏在黑暗之中的不知道有多少人,黑暗更增添了恐怕之意,就連蕭煒也不由的站起身來。

正在殿內衆人都不明所以之時,外面傳來了喊殺聲,聽起來並非是皇城某一個城門,而是四面八方都有,讓人在殿內沒辦法分辨到底是哪一處宮城城門陷落,整個宮城似乎都陷入了鼎沸狀態。

蕭煒雙目盡赤,似乎恨不得生吞了蕭燁:“你……你做了什麼?”

“沒做什麼啊?本王就是見不得你心狠手辣,對至親骨肉下手的冷血樣子,就……就這樣了。”他說的稀鬆平常,就好像自己做的不是逼宮之事,而是去街上買了根釵回來,隨意的都不值得一提的樣子。

大殿之內,武官之首坐着的鬚髮皆白的老者起身向蕭燁見禮,很快武官之列陸續有人站在他身後跟着向蕭燁見禮。

蕭燁對蕭煒倒是態度輕浮隨意,但對上這位老者態度就恭敬了起來,甚至向他回了半禮:“古帥不必多禮,您是父王左膀右臂,本王往後還要多靠大帥襄助。”此人正是此前駐守漠北的古定邦,前任淮陽王的死忠追隨者。而他身後站着的一衆武將要麼早年間曾追隨過前淮陽王,要麼是古定邦手底下出來的武官,也算是蕭燁一系的武官。

外間的廝殺越來越近,甚至還能聽到無數聲音大喊着“蕭煒無道,弒兄誅弟,天理不容……”等語,竟是一路殺將了過來,似乎離含珠殿也不遠了。

這世上有個詞叫“掩耳盜鈴”,蕭煒用暴力鎮壓了反抗的兄弟官員,還要往死者頭上安個“謀逆”的罪名,怕死的朝臣們便接受了這個罪名,爲了家族妻小以及自己的性命,便掩耳盜鈴的接受了諸皇子之死。

偏偏這時候蕭燁跑來捅破了窗戶紙,還要將唾沫噴到他們面上去,用外面掩殺過來的將士們討伐蕭煒的罪名讓他們站在殿內無地自容。

殿門口不斷有受傷的禁軍衝過來稟報戰況:“殿下……殿下不好了,有逆犯闖進宮了,不知道有多少人……”

這些人自追隨了蕭煒,便做着飛黃騰達的夢,從龍之功可不是誰都能趕上的,本來板上釘釘的富貴迷夢沒想到一朝破滅,被一場殺戮終結。

古定邦帶着一衆武將圍在蕭燁四周,將他與葉芷青拱圍其間,隨時戒備着殿下有可能會發瘋的蕭煒。

“給孤殺!給孤統統殺光!”蕭煒回身,從王座旁抽出寶劍,頭臉漲紅,目眥欲裂直衝着蕭燁而來,大有要將蕭燁斬殺在含珠殿的氣勢。而他身後的黃玉成與胡桂春卻滿心絕望,縮在王座兩側不敢跟着主子衝下來。

蕭煒氣勢洶洶而來,沒想到還未近蕭燁的身,就被威風凜凜的古定邦給攔住了。別瞧着他年紀大了,鬚髮皆擺,但鷹視狼顧的氣勢不減,也不知道他用了什麼手法,劈手就將蕭煒的長劍給奪了下來,還將人給摔了個大馬趴,直接撲到了蕭燁腳下。

“哎呀三殿下,這個大禮本王可受不起,你我兄弟不必多禮,快快請起!”

古定邦被他沒正形的樣子給逗的實在無語,手裡長劍就要朝着蕭煒後背紮下去:“跟他廢什麼話?連兄弟都要殺個乾淨,留這種人在世上老天都不長眼。”他一生征戰殺伐,到老居然還是個霹靂火爆的性子。

“別別別!古帥彆着急,咱們這麼匆匆殺了蕭煒,以後可就說不清楚了。還是留他一命,總要將他的罪行審問清楚了,讓大魏滿朝文武市井百姓們都知道他不配做太子,將來纔不會給本王留下把柄,指責本王搶了他的皇位。”

古定邦濃烈的眉頭鬆開了,揮手拋出長劍,那把劍鋒利之極,深深插入殿內的蟠龍柱之上。

“殿下說的有道理。”

葉芷青:誰尼瑪說蕭燁這貨不靠譜的?不是沉迷酒色嗎?

她在大殿內全程圍觀了宮變的過程,對蕭燁的鎮定功夫真是相當佩服,總覺得大魏首席影帝非他莫屬,能在魏帝眼皮子底下撒嬌賣嗔多年,生生給自己安了個沉迷酒色的人設——也許事實上這是他的愛好也有可能——最後居然還要裝出一副守法公民的形象,要對蕭煒追究法律責任,用律法定他的罪,這話從他嘴裡說出來,實在讓人難以相信。

蕭燁卻不知道葉芷青已經在腦子裡將他吐槽了無數遍,居然摸摸她的腦袋,特別和藹可親的告訴她:“葉子啊,接下來就要靠你做人證,爲蕭煒定罪了!”

葉芷青:“……”

真沒想到她居然也會有被拖進宮鬥漩渦的一天。

她笑眯眯點頭:“我一定會知無不言,言無不盡。只是殿下,我能不能提個要求?”

“什麼要求?”

“既然……宮裡沒我什麼事兒了,不如殿下派人送我回家?”

蕭燁拒絕:“不行不行,宮裡的事情還沒完,你就暫且先留在宮裡。”

殿外的廝殺聲漸次低迷了下來,有武將越過古定邦出去了,站在含珠殿外向涌上來的軍士講話,殿內安靜的能聽到他所說的每一個字,竟是個口才不輸文官的武將,很快將躁動的帶着殺氣的將士們安撫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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