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葉芷青離開揚州之後,劉嵩就派人四處打聽她的下落,恨不得將沿河的船隻都搜一遍才作罷。
搜尋多日未果,再加上羅炎家的小崽子走失,就更是心煩意亂,恰逢此時衛淼前來報訊,得到了蘇銘的消息,頓時澆滅了他心頭的煩躁之感,立時派人將常清召來問話。
常清一五一十將所聞所見稟明,劉嵩當下哪裡耐得住性子,立即乘快船前往東圩鎮,打聽得竟是葉芷青生病才停留了幾日,至於他們要前往何處,店家卻不甚清楚。
劉嵩惆然而歸,在船上就喝了個酩酊大醉,只覺得一腔情義餵了狗,終究不能將她留在身邊,豈知爲她傷神的也不止他一人。
葉芷青一行人離開揚州一月之後,葉府的大門被人敲開,守門的小廝還是見來人風塵僕僕,向他打聽:“貴府的主子可是回來了?”
小廝早得了蘇銘臨走之時的囑託,應答的十分機敏:“公子出門採藥去了。”
“公子?”來人是個年輕人,顯然對葉府的情況十分熟悉:“這不是葉府嗎?據說所知,葉府的主子是位姑娘,何時變成公子了?”
小廝面露迷茫之色:“葉姑娘……您說的沒錯,葉府最早的主子確實是位姑娘,只是後來她在京裡身故之後,這宅子便由她的徒弟蘇公子繼承了,所以府裡如今的主子姓蘇。”
來人對小廝的話有點不相信:“是嗎?”也不管那小廝的回答十分堅定,離了葉府還四處打聽了一番,才聽說蘇銘竟是連鋪子都轉讓他人,遠行採藥去了。
他心裡很是疑惑,若只是遠行採藥,何不將鋪子暫且關了,回來之後再行營業?
此人正是周鴻身邊的貼身護衛汪宏揚。
建和三年底,周鴻奉召回京,安北叛亂大部分已經被平定,只剩下小股亂匪偶爾騷擾當地百姓,不足爲懼。
周鴻先是入宮面聖,禮畢之後,蕭燁賜座,君臣之間纔有暇打量彼此。
自葉芷青走失之後,蕭燁的心情一直不太好,還派人潛入安北打聽消息,聽說周遷客身邊有個外族女子,雖未成親,但似乎對他癡心一片,遂打消了對他的懷疑。
君臣對安北局勢面對面商談,看似毫無芥蒂,實則暗潮洶涌。
“……周卿年紀已不小,爲國盡忠多年,朕還在考慮應在京中爲卿選一名門閨秀。”正事談完,蕭燁看似無意閒談,卻拿周鴻的婚事來刺探他。
周鴻在安北數年,剿滅叛亂,各族臣服,早一改周家駐守東南之時的行事風格,這幾年不但往京裡派了心腹密探,連安北各處部族都安插了他的探子。
蕭燁心中所想,周鴻不可謂不知,他淡淡一笑:“微臣在安北不小心招惹了個異族女子,真若是回京成了親,回安北着實不好交待。”實則赫哲族的依蘭小姑娘堅持不懈的在他的帥帳外面站了三年崗,還不遺餘力的到處宣稱要嫁給周鴻,以驅趕其餘部族對周鴻芳心暗許的姑娘們,卻仍舊未能達成心願。
周鴻竟也能視美人如無物,從她面前冷着一張臉走過。
依蘭小姑娘見識過了他的鐵石心腸,怎麼捂都捂不熱,受挫之下過段時間就要找周浩哭訴一回。
周浩本着一顆爲主帥分憂解難的心,用了全副的耐心來安慰依蘭小姑娘,溫言細語的都好似換了個人,此次回京之時,依蘭巴巴扯着周浩的衣角流眼淚,周浩還安慰她:“大帥只是回京面聖,開春之後就會回來坐鎮安北,如今安北局勢雖穩,但卻要防着他國入侵。”
依蘭不斷抹眼淚就是不說話。
周浩覺得安慰“大帥的女人”這事兒雖然義不容辭,但臨別之時當着大帥與衆兄弟們的面兒,着實有幾分不妥,便使巧勁掙開了依蘭扯着的衣角:“快回去吧,你阿孃也很想你,孟其已經派人來接你了。”
依蘭眼淚汪汪狠狠瞪了他一眼,怒罵一句:“笨蛋!”扭頭跑了。
周鴻脣角微彎,率先上馬,但樑進等一衆護衛卻是個沒眼色的,在一旁笑的東倒西歪。還有人道:“頭兒,依蘭這是捨不得你吧?”
周浩頓時驚跳起來,虎着一張臉去踢人:“依蘭是大帥的女人,胡說什麼呢你們?再胡說八道,我先撕爛了你們的嘴!”
周鴻扭頭慢悠悠回他一句:“本帥可沒什麼女人!”一夾馬腹走了。
周浩:“……”
周鴻覺得依蘭與周浩拿他當幌子也有段時間了,他拿依蘭來擋蕭燁的別有用心,半點愧疚之心也無,還大談特談與當地的民族融合:“……安北邊境防線十分重要,但徵北軍中將士們不少都未成親,除了家中訂過親的,若能與異族年貌相當的姑娘通婚,相信更能在安北紮根,安北才能長治久安。”
徵北軍平叛之後,讓當地各族臣服,卻暫時未達成融合,想要達到長治久安,還有很長的一段路要走,周鴻所提正是安北當前亟待解決的問題。
蕭燁察顏觀色,還當他爲了安北的長治久安連自己的婚事也要拿來做籌碼,與那名異族女子成親,頓時將那一點芥蒂也消除了,還拊掌大樂:“周卿所議甚是。”暗自思量到時候賜他一份重禮,葉芷青若是前往安北去找周鴻,見到他成親自然就死心了。
君臣兩人各懷心思,蕭燁對周鴻有所防備,周鴻對他也如此,一邊與他商談安北之事,一邊觀察他的氣色,告退之後由胡衍送出來,還悄悄塞了個荷包給這老太監,低聲詢問:“聽說……皇貴妃娘娘有恙,我瞧着陛下似乎精神不甚好,可是在爲娘娘的病勢憂心?”
胡衍歷經兩朝帝王,早練成個油滑的性子,卻也被周鴻的癡心打動,擡起耷拉下來的眼皮子與他對視一眼,才模棱兩可道:“嗯,是憂心啊。”
周鴻有他這句話,已從中聽出端倪,當下謝過了胡衍,這纔出宮回府。
他入京之時,已是臘月二十三,京中年味甚足,到處都是呼兒喚女置辦年貨的人家,街上十分的熱鬧,他索性下了馬牽着往前走。
周浩與樑進在宮門口候着,陪着他緩緩往家裡走,鼻端不時飄過各家飯館裡的肉味,點心鋪子裡的香甜味道,肚裡饞蟲不住叫囂,但見得他慢慢悠悠不忙歸家,便只能緊隨其後。
周鴻走着走着,忽道:“周浩,等回安北之後,你就與依蘭成親吧。”將個周浩嚇的半死。
“大帥……屬下與依蘭姑娘並沒有什麼……依蘭心中的人是大帥!”
周鴻目視這熙熙攘攘的人羣,也不知道想到了什麼,脣邊漫上一點笑意,語聲卻很是堅定:“我剛在宮裡與陛下談起徵北軍中將士與異族通婚之事,你回安北之後可要爲軍中將士帶個好頭。”事關政治聯姻,已非兒女私情,周浩也不敢再爲自己辯解。
早有護衛先行回府報信,周震與周夫人帶着賢哥兒在祖宅門口迎接他,就連已經嫁出去的周琪都帶着夫婿回孃家。
周震見到高大沉默的兒子,少不得勉勵一番,周夫人舊事重提,還是對周鴻的親事叨叨不止,周琪夫婦深知箇中情由,選擇了和稀泥,唯有賢哥兒人小膽大,瞪着大眼睛不住觀察這位據祖父母介紹說是他親爹的男人,邁開小短腿一路跟着周鴻回自己的院裡洗漱。
賢哥兒有五分肖似其母,特別是一雙眼睛簡直是葉芷青的翻版,盯着周鴻看的時候,都讓他恍惚產生一種錯覺,彷彿是她正笑意盈盈的看着他。
他蹲下身來,與兒子平視,柔聲問他:“賢哥兒可願意跟爹爹去安北住一陣子?”